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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生命頂峰的呼喚
來源: | 作者:孫 琳  時間: 2019-12-03
  晨光中,落日下,我傾聽一位詩人的歌唱,像是一條河流浩浩蕩蕩地從遠方靜靜的、抑或喧囂著而來,蒼涼、瑰麗、雋永,且充滿活力和對生活的熱愛,表現(xiàn)強盛且生機勃勃的生命力。
  那是詩人王時光血液的搏動,本真的呼喚,展示了詩人靈魂的亮色,心靈的深遠、開闊和自由,既深入內(nèi)心,具有穿透血肉的力量,又有寧靜、幽遠的情景。
  我傾聽到了生命和疼痛與外在世界的相撞,和來自靈魂本體的廝打和破碎后,清醒的歌唱,帶給我的是心靈的疼痛和震撼。
  王時光是個不幸的人,但他更是一個幸福的人。六年前的那場意外,奪去了他的健康,那痛苦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常常像蛇一樣咬噬著他的內(nèi)心,于痛楚、剪不斷理還亂的孤獨痛苦中,他堅強地向命運挑戰(zhàn),坦然地面對傷痛,勇敢地握住詩神繆斯的手,幸福地與詩結(jié)緣。他告訴我,剛開始寫作時,只有一個手指能動,他就用它敲擊鍵盤,寫出了一首首敲擊人們心靈的詩句,那是他把對社會、對人生的生存狀況的關(guān)注,訴諸于理性的思考和心靈律動的軌跡,在他那個促狹、陳設簡單的房間里,進入詩的狀態(tài),與痛苦的靈魂對話。由于四肢僵硬大小便不能控制,坐一會就得站一會兒,一天只能打五百個字,寫作對于他是艱難的。他沒有退縮,像奧斯特洛夫斯基撰寫《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的那樣,頑強地堅持著。在忘我的寫作中,他經(jīng)常冒汗,極不舒服,那是神經(jīng)損傷引起的反射性冒汗,汗水常常模糊了眼睛,并順著臉頰往下淌,全身神經(jīng)緊縮著,他不顧這些,僵硬的手指仍然顫巍巍地敲打著鍵盤。他像一只負傷的鷹,扇動著羽翼,痛苦地拍擊著那種獨有的寂寞和孤獨,以及常人無法忍受的傷痛。猶如渾濁、紛亂的塵世間驀然涌出的一股清泉,清冽,真純,帶著曠野的氣息,迎面撲來;又好似枯黃的原野,迎來了一個又一個爆芽的季節(jié),只感到心靈的震撼。
  阿萊桑德雷說過,所有的火焰都有著激情,、而光芒卻是孤獨的。詩人王時光在傷痛中,孤獨地忍受著痛苦,提煉詩思,挖掘詩性意義,經(jīng)過生活、意志和人性三者熔鑄的爐膛,深入對生存的現(xiàn)實進行理性的思考,力求用現(xiàn)代詩歌的精神經(jīng)驗,傳達鐘愛自然、鐘愛一切美好事物、鐘愛一切生命的信息,構(gòu)建詩思中典型意義的影子,既思想的火焰。他的那些有如血液流注的文字,沉郁、蒼勁,高致、精微,囊括了大遼西這片黃土地上所繁衍的一切。
  他已與心靈、語言融為一體,那是他靈魂的棲息地。
  從他意味深長的詩行里,我看到詩人以僅有的不容模似的風格,豎起了詩的豐碑,那是他獨有的審美個性和寫作姿態(tài)。“我的記憶/就在傷口以前/醒來/它們鮮艷地談起我/一個像風一樣的名字/一段不堪回首的情景/于是/我開始整理殘破的神經(jīng)/和/忍著一顫一痛的往事/最終/我還是面含微笑/并給一生做總結(jié)/首先/我應該是個善良的人/歌頌過自然/朋友與親人/其次我還知道/什么是家鄉(xiāng)。”(《記憶》)
  詩歌作為心靈的呻吟和訴說,是苦難的碎片在靈魂中的閃光與呈現(xiàn),是對苦難的承擔和對傷口的關(guān)照,詩人王時光在《記憶》這首詩中,談起記憶,那傷痛的只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情景”,重要是“整理殘破的神經(jīng)/和忍著一顫一痛的往事……面對微笑……歌頌自然/朋友與親人”,這是多么堅強的意志,精確和硬朗的詩風,在他的詩歌里,找不到悲傷的語境,有的是微笑、堅韌和歌唱,以及對生活本質(zhì)的極強的穿透力,在樸素的語言中,不動聲色地將身邊的尋常事物推展到了鐘愛生命,歌頌生命的深遠的詩意之境。“就這樣躺著/一個月/后來又經(jīng)歷了五年/卻總感覺只有一天/那一天是下著雨的/雨天容易抑郁/尤其我的傷口/每一次的疼痛/都驚人地相似/我細細地思量/像一個老人/仿佛又想起昨天的事情/它們具有紅煙葉的色澤/于是我重新擦去臉上的汗水/以一種無限的柔情/面對明天/假如我是一個靈魂比別人堅強的人。”(《面對明天》)
  讀王時光的詩,如同聽一個敞開心靈的朋友向你傾訴,那種沒有遮掩的坦誠讓人感動,《面對明天》這樣一首展示堅強靈魂的詩作,沒有大話、空話和瘋話,平時而又痛切,在撫慰自己的苦痛的靈魂的同時,安慰著讀者的心靈,堅強地面對慘淡人生似乎是他詩歌中恒常的主題??嚯y沒有讓他的生命萎縮,反而,傷痛點燃了他的血液,他呈現(xiàn)出異乎尋常的激動,瞳仁里迸發(fā)出鮮見的火花,那顆赤子之心搏動的音律,于傷痛中縱橫馳騁,從生到死感悟和解讀著人生真諦,從童年的智趣、母愛的溫暖,到現(xiàn)實生活中的種種經(jīng)歷,特別是傷后的經(jīng)歷,以及未來的構(gòu)想,都在他的筆下?lián)u曳生輝,化合在凝結(jié)成文字的詩行里。
  他尋到了生命的根,詩的根。他的靈魂有了棲息之地。
  2011年,他開始創(chuàng)作長篇組詩《靈魂的棲息地》,他的詩歌,更加成熟,在近乎于苦行的激情創(chuàng)作中,他的靈魂與文字相互扭結(jié),掙扎中,刪汰,雕琢,在詩行里揮霍情感和生命,微笑著面對生活和未來。“用你的微笑/可以印證/我的生命是和你緊緊系在一起/透過一片桃花/在酒的微波中/我看見你清醒時的感傷和沉思/我們的苦或者笑/在藍色的火焰中/生長青草/溫暖的氣息……”短短的詩句,他敞開的心靈寓于生命的體驗和感悟,他的生命在詩歌的藍色火焰中,像漫山遍野的青草搖曳著讓人震撼的疼痛的詩行,有如柔韌葳蕤的水草蘊著剛烈,那沉思和孤獨,在北方的大地上,交織重疊著世俗和現(xiàn)實的壓力,在執(zhí)著而澄明,沉實而輕盈之間形成張力,溫暖著靈魂。
  他沉醉在幽深的詩意世界,苦難終于成為他的精神財富。
  詩人王時光的詩歌,總是在具象中蘊含著抽象的哲理,讓讀者感受到那種開闊的豪情以及心靈細微處的波折,其情感和心理,恰恰蘊含著時代的大主題,震撼著燒灼著讀者的心靈,其沖擊力是巨大的。“我的靈魂/站在天堂之上/看到/十個海子的麥田盛開/藏羚羊感恩地跪拜/北朝民歌在空曠的原野上/奔跑/舞蹈著/我聽見冬蟲夏草在嚶嚶哭泣/有人伏地懺悔/任堅硬的荊棘刺穿皮膚/猩紅的血點綴風景/我感覺到了疼的滋味。”《我的靈魂,站在天堂之上》寥寥幾筆,讀來卻讓人心靈顫栗,詩歌和社會小人物的生存、以及他們的命運,都在他不動聲色地描述中得到深刻的揭示,而在文字的背后,讀者卻領略到一位詩人心靈的純凈與正直、鮮明的愛憎。他說:“我把生存當做一種痛苦/你把孤獨看做一種幸福/是的/我不在乎/誰在說什么/總感覺這是一種幻象或者夢境/醒來/我把這種語言當做一杯清水/來澆灌花、詩歌和生命主題”(《清晨,靈魂醒來》)。他從詩歌中,找到深度情感,敏于發(fā)現(xiàn)和表達自然和人的生存的真實的感知,充溢著智慧,在隱喻的詩性中,給人以審美的愉悅和知性的啟迪。
  詩人王時光善于營造開闊與幽深的詩意空間,他常常在人們司空見慣的瑣碎庸常的生活里,挖掘詩意,把敏感的發(fā)現(xiàn)的觸角伸展到更難達到的境界,揭示隱藏的詩意,表達宏大的真實的感知這本源性的東西。“春去秋來/手里握著野花瓣/輕輕揉搓/我只想追尋一下歲月的本質(zhì)/那么/我好繼續(xù)/熱愛/熱愛這片土地/站起來/暮色中/我形同一個旅人/不/我是一個行走的詩者/以四行詩/來描寫我和一粒種子的激情……”(《站在秋后》)站在秋后的詩人,穿透收獲的喜悅,感到了一個行走的詩者的責任和一粒種子的激情,這是有著深切體驗的詩行,出神入化的描繪,虛實相間,恰到好處地將感覺、想象與知性三者融于宏大的秋的圖景中,給了讀者特有的詩性意義。這種意義,是從春到秋,從小到大,從播種到秋收的一種時間和空間的,無限延伸的生命意義,詩人接著寫道:“打開一粒種子/就是打開我顫抖的靈魂/我寫/孩子/你睡在我的體內(nèi)/你會感到安寧和溫暖。”他傾聽一粒種子的生長過程,自己的靈魂也顫抖了,大自然中,一粒種子和詩人融會在一起了,延伸到他讓孩子睡在體內(nèi),安寧而溫暖地成長,他的每一首詩,不正是他安睡在靈魂里的孩子嗎?他的開闊和廣袤是不可估量的;是物化的生命精神化、詩歌化的過程。 “站在秋后/站在月光和秋風之間/詩人問/你從哪里來/我說/從一開始/我來自于一只水果/后來/我來自于一粒種子/水/抑或一顆眼淚。”天人合一的美好愿望,就這樣在詩人的筆下完成了,這鮮明的中國意象和精神內(nèi)涵,高妙的境界和形式感的詩作,大氣磅礴地吸收了新的藝術(shù)觀念和表現(xiàn)方式,不是對事物有著深入的洞察和理解,怎么會有如此令人心動的發(fā)現(xiàn)和透徹的表達呢?我想,那一定是他在“心境如秋水的感覺”下發(fā)現(xiàn)的玲瓏剔透的詩句,那是通與融的相聚。“我在這個安靜的時間里/走進它/并完全以一個成人的思/去認真的面對/面對/哪怕僅僅是一種柔軟的水/或是從家鄉(xiāng)的山溝開始/老井/后院的葡萄架/以及和我一起玩耍過的伙伴們”。從這樣的詩句里,我們不能發(fā)現(xiàn),詩人是用語言搭建一座房子,來收藏他的獨特的發(fā)現(xiàn)和感受,讓靈魂在里面憩息。水,山溝,老井,葡萄架,還有兒時玩伴,都是他成人的思的意象,他的詩歌在與他腳下的土地相融合,這種融合,使他的詩歌有了歸屬感。
  這是詩人將詩之創(chuàng)造的根,植于傳統(tǒng)的實踐和勇氣。
  王時光是個獨立寫作的詩人,他詩風大氣,樸素,真純,蒼涼,雖沒有刻意的裝飾,卻顯露著本真之色,意象宏闊,細節(jié)生動,具有較深的精神內(nèi)涵和張力,讀來,震撼心靈。那是他站在生命頂峰上的呼喚,他所有的詩作都浸透著他的嚴肅和自尊,充盈著感性和智慧,具有穿透力。
  他在傷痛中,默默地走著自己的詩歌之路,最終,回歸精神家園。
  這種努力,是值得稱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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