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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米倉民宿聽蛙鳴
來源: | 作者:李 玲  時間: 2020-04-01
  上世紀七十年代,我在讀小學三年的時候,我們家隨父親一起被下放到農(nóng)村,那里沒有正規(guī)的路,家家戶戶住的是土坯房,用高粱玉米秸桿圍起來的院落,村里村外幾乎都是水,與江南的小橋流水不同,到處都是溝溝坎坎坑坑洼洼,有大量的魚蝦。我們家住在一戶被定為“中農(nóng)”的老鄉(xiāng)家,記得他們家養(yǎng)了一條大黃狗、兩頭豬、幾只下蛋的雞,還有鴨子,平日里它們肆無忌憚自由自在。于是,我們白天享受的是雞鳴狗叫的混雜交響樂,到了晚上就是那遠遠近近、高高低低的蛙鳴,鋪天蓋地而來。有時,我感覺整個夜晚、整個世界,全被蛙鳴占有,自己仿佛一次次被蛙鳴托舉起來,拋向屋頂,拋向村子的上空……
  那樣的日子過了不到三年,我們就回到了城里,我繼續(xù)讀書,之后參加工作、成家立業(yè)。一晃40年過去了,閑暇之余也去農(nóng)村玩,都是走馬觀花吃頓農(nóng)家飯摘點瓜果梨桃而已,已經(jīng)完全沒有當年的感覺了。去年五月,我有幸參加了盤錦市文聯(lián)組織的作家深入美麗鄉(xiāng)村采風活動,看到的聽到的絕不是用“今非昔比”能形容的——一條條漂亮的柏油鄉(xiāng)路,一排排郁郁蔥蔥的楊柳,一個個別致的農(nóng)家小院,一塊塊錯落有致的散發(fā)著泥土芳香的農(nóng)田……我們入住在大洼區(qū)新立鎮(zhèn)楊家村的“米倉”主題民宿,這里離當年我們家下放的那個村子雖然不在一個鎮(zhèn),但也不過三五十里的路程。
  “這是一座會呼吸的房子。建設源于自然,高于自然。每個民宿都仿佛是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拖慢了時光,這種慢生活、靜生活、閑生活在大城市里可享受不到……哈哈,朋友們閑暇之余到新立來,喝點我們自己釀制的‘小二酒’,泡溫泉聽蛙鳴,是不是有點像傳說中的世外桃源?”年輕干練的女鎮(zhèn)長秦春芝深情而自豪地給我們介紹說。
  那米倉民宿建在鄉(xiāng)野田園之中,遠遠望去,好像奇幻電影中霍比特人居住的霍比屯,淳樸而神秘。這里有六間特別的房間,分別以稻、黍、稷、麥、菽、麻六種谷物命名,所以統(tǒng)稱為“米倉民宿”。這些民宿都是木建筑結構,采用古代榫卯結構,不使用一個釘子。房間用傳統(tǒng)的拍苫技藝搭建屋頂,冬天即使不開窗戶,房間也不憋悶。居住環(huán)境主要分親子房、情侶房、團建房,在滿足游客居住的同時又能滿足游客對于房子類型的選擇。生活用品選擇星級酒店標準,使游客在高品質的居住環(huán)境下,充分感受到舒適愜意。另外,每個民宿的外面還配有一個小溫泉浴池……
  豈止是像“桃源”,應該是賽“桃源”。如此誘人的期待。
  終于完成了各項規(guī)定動作,回到房間開始享受屬于自己的時間。沒得說,第一選擇當然是泡溫泉?;蛟S是此前根本沒有注意到,當小心翼翼地走進那霧汽繚繞的溫泉池中,仰望繁星點點,果然仿佛像換了一個世界兒,這時一陣陣的蛙鳴聲也如約而至,一浪高過一浪令人蕩氣回腸,將身體從容地與大自然融為一體,那種飄飄然然的放松實在是一種久違了的安然自在的愜意。我立即想起了當年“與蛙共舞”的快樂日子——夏日來臨,走在鄉(xiāng)下田間,隨時可見蛙的身影,蹲伏在路邊草叢中,或池塘邊。見有人來,便蹦躍而起,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躍入池塘留下一圈圈散開的漣漪,一會兒,在水面上露出一雙小眼睛,機警地望著岸上。還有的蛙靈巧地跳進路邊草叢難尋其蹤跡。
  每當夜幕降臨,蟬噪剛止,蛙鳴又起。潛伏于月色中的蛙們開始大顯身手,先是一聲兩聲猶如吹響集合號似的零星的蛙鳴,立馬導致蛙聲四起,或高或低或近或遠,如鼓如顰如醉如狂。伴隨著淡淡的如水月光,翠綠的田野,從不同的地方升騰而起,彼此同氣相求,互相鳴叫應和,匯聚成了一曲規(guī)模宏大的別有風味的田園交響樂,譜寫著華美自然的生態(tài)樂章。
  唱得久了,或許感到累了,蛙鳴驟然停止在某個音符上,四野重歸靜謐。此時,不甘寂寞的夏夜只是拋一個媚眼過去,眨巴幾下眼睛,就撩撥得那些有靈性的蛙們心旌蕩漾,準備養(yǎng)精蓄銳后再次一展歌喉。很快,經(jīng)過短暫的休憩,蛙聲再次如潮水般漫過池塘,率性而起、隨意而落,如訴如歌、如擂如鼓,似近若遠、遙相呼應,任你千遍萬遍側耳聆聽都不會生厭。于是,枕著這填滿夏夜的蛙鳴,人們踏實地入夢了。
  蛙鳴是鄉(xiāng)村耕種的鼓點,蛙鳴一起,農(nóng)家人開始準備播谷插秧,青青的禾苗在蛙鳴中醞釀一季的收成,農(nóng)家人在蛙鳴中綻放甜美而憨厚的笑容。蛙鳴是鄉(xiāng)村田野里獨有的聲音,沒有蛙鳴點綴的鄉(xiāng)村田野一定是沉沉的,正是有了蛙鳴鄉(xiāng)村田野才靈動而鮮活。記得唐代詩人吳融有首《蛙聲》:“稚圭倫鑒未精通,只把蛙聲鼓吹同。君聽月明人靜夜,肯饒?zhí)旎[與松風。”辛棄疾也有“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的描寫。在習習的晚風中呼吸陣陣青香,蛙聲是如此動聽,恬靜而又和諧,演奏傾訴著傍水而居的家園,澎湃著與水嬉戲的激情。
  五月的蛙鳴釋放了農(nóng)家人的豪氣——“何處最添詩興客,黃昏煙雨亂蛙聲”。日落西山,晚風徐來時,落日的余暉映著翠綠田野,蛙鳴聲聲,悠悠飄來,冉冉而去,仿佛一縷炊煙,隨風飄揚。此刻,村里家家飯食飄香,歸來的農(nóng)家人在院子中將飯菜擺妥,飲著醇香美酒,伴著動聽的蛙聲,將這醉人的光景飲入心懷。村前的田地里、池塘中,蛙鳴高亢熱烈一片喧鬧,可愛的蛙們鼓起胸前的囊袋一吐一息,盡情釋放著心中的激情,酣暢淋漓地發(fā)揮到極致,成為響徹田野的天籟,到后來便是“聽取蛙聲一片”的美妙合唱。在明月清風間點綴著鄉(xiāng)村夏日晚上淡淡的迷離,令人生出一種悠閑到極致的意境。
  南宋詩人趙師秀在《約客》中寫到“黃梅時節(jié)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描繪出一幅江南夏雨圖。梅雨季節(jié),陰雨連綿,池塘水漲,蛙聲不斷,鄉(xiāng)村之景是那么清新恬靜、和諧美妙。但是,“一切景語皆情語”,詩人在這里并非為寫景而寫景,而是于景中寄寓了他獨自期客的復雜思想感情。“家家雨”既描繪出夏季梅雨的無所不在與急驟密集,表現(xiàn)鄉(xiāng)村之景的清新靜謐,又暗示了客人不能如期赴約的客觀原因,流露出詩人對綿綿梅雨這種陰雨天氣的無奈。“處處蛙”既是寫池塘中蛙聲陣陣,又是采用以聲襯靜的寫法,烘托出梅雨時節(jié)鄉(xiāng)村夜晚的恬靜和諧氣氛,同時還折射出詩人落寞孤寂與煩躁不安的心境。這兩句詩分別從視覺和聽覺兩個方面,形象而真切地表現(xiàn)出在夜深人靜之時,詩人獨自期客而客人卻始終沒有出現(xiàn)時的獨特的心理感受……
  與其不同的是,此時的我們并不是孤單的,在楊家的米倉民宿,暫時遠離了城市燈紅酒綠的喧囂,在蛙聲如鼓月如銀的夜晚,聽取來自大自然最真實最動聽的田園交響曲,仿佛是一種奢望一種想象,更是一種超脫——新立鎮(zhèn)政府依托自身資源廣開思路、大膽創(chuàng)新,大力發(fā)展認養(yǎng)農(nóng)業(yè),并通過認養(yǎng)農(nóng)業(yè)帶動旅游產(chǎn)業(yè)的發(fā)展,最終形成“農(nóng)旅雙鏈”的農(nóng)村發(fā)展新方向,這里的特色民宿自然而然地成為城里人向往的世外桃源。
  月色如水,一攬蛙鳴入懷,聽蛙鼓瑯瑯,與大地同眠,把心融于田園,把情融于自然,我們不禁要感念泥土的恩澤和農(nóng)人的淳樸——我暗暗地想象著不遠的地方那些已經(jīng)漸漸模糊了的鄉(xiāng)音鄉(xiāng)情,你們都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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