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那天,她終于愿意出門了。我們開車去我姑姑家吃飯。那天一早就刮起了風(fēng)。我醒來、還未起床時,聽到樓下樹枝碰撞、樹葉“簌簌”干落的聲音,這種風(fēng)聲我很久沒有聽過,讓我想起很多年前的初冬的光景。
她出門時穿著件大紅色的毛衣,臉上還撲了一點兒粉。她看起來和突然而來的好天氣一樣,很鮮亮。這說明她確實想出去。上次她愿意讓我?guī)鲩T大概是在三四周前。然后,在幾周的時間里,她就待在這間不足八十平方的房子里,連樓也不愿下。她待在家里,擺弄她的舊東西,想她自己的事。我出門一趟回到家里,她仍然穿著睡衣睡褲,和我早上看見她的時候一樣。有時候,我問她在家都想些什么樣的事。她驚訝地看了我一眼,說:“什么事兒都有啊,太多事了,還有你沒有出生以前的事……哎呀,我的腦子里塞得太滿,想不清楚的地方我又喜歡一直想下去,弄得我頭疼?!?/p>
我們出門,天空淺藍(lán),高遠(yuǎn),前些天的陰霾、悶燥突然間消散了。我開著父親留下的那輛白色海馬小轎車。這輛車十年了,我父親開了將近八年。以往我每次回家,他都會開著這輛車去火車站接我。然而他走了。他離世以后,我以為悲傷會慢慢彌合,生活會逐漸恢復(fù)平靜,盡管對我母親來說,它肯定更為孤獨,而對我來說,它肯定更為無助……但另一件事發(fā)生了,生活完全變了樣。
她坐在副駕駛座,看著車窗外。她因為要看什么東西而夸張地變換著坐姿,一會兒把頭縮下去,一會兒使勁把頭往外伸。如果不是頭發(fā)幾乎全白了,她那樣子就像個幼稚的孩子。生活完全變樣了,我指的就是這個:她變成了一個孩子。而我變成了她的什么呢?我得像對待孩子一樣小心而耐心地對待她,密切留意她的一舉一動。我們兩個倒換了角色:前三十年,我是她的孩子?,F(xiàn)在,她是我的孩子。
想到這一點,我就覺得生活很荒唐。從小學(xué)開始,我所有的努力似乎都指向一個目標(biāo):離開這個地方,到更好、更廣闊的地方去。而我確實做到了。我在廣州讀書、生活了將近十年。即便我父親離世,我的人生軌跡看起來也不會有什么改變。但某一天,姑姑突然給我打了個電話。于是,我不得不迅速辭掉我的工作,離開那個“更好更廣闊的地方”,回到這個小地方,就像我不曾走出過,就像過去的那些年,我付出的努力、得到的一切不過是徒勞地轉(zhuǎn)了一個圓圈,最后,起點和終點重疊在一起。不知道在我父親去世后的一年多里發(fā)生了什么,她在電話里從沒有提起她心里的那些變化。有天晚上,她突發(fā)奇想地爬到我們住的那棟樓的頂端,在靠近生與死邊界的地方來回走動。下面,越來越多的人在圍觀。不是,她不是想自殺,她說她那天就是覺得會有很危險的事情發(fā)生,所以她躲到樓頂去了。
她生病了,一種奇怪的病。她需要持續(xù)接受精神治療,他們說。她隨時會做出無法控制的行為,她身邊需要人全天陪護(hù),他們說,除非……但我不可能把她丟進(jìn)精神病院,我是唯一的兒子。不犯病的時候,她差不多是個正常人。她對我說,我回家后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好了。她說過去她常常睡不著,總是有人在門外、窗外弄出動靜,他們還想到屋里來?,F(xiàn)在,他們消停了,很少再折騰?!八麄兪钦l?”我問她。“不知道,”她煩惱地說,“說不定是你爸那個死鬼派來的。要命啊,我昨天還夢見你姥爺了。他在夢里還嚇我,就像他剛?cè)ナ滥菚?。他剛?cè)ナ滥菚海恢苯o我托夢,在夢里,他總是嚇我,我嚇得晚上不敢睡?!薄澳鞘悄銕讱q的時候?”我問她?!笆畞須q的時候。他在夢里一會兒變一個臉……”
我把她的床和我的床挪到緊貼著墻壁的位置,夜里,我和她只有一墻之隔。我讓她不要鎖她的臥室門,留一盞臺燈,如果害怕就立即叫我。睡意朦朧中,我時而聽到她在房間里來回走動的聲音,還有她哼哼唧唧的含混的自語。我掙扎著讓自己清醒過來,敲敲墻問她怎么了。她在墻那邊回答:“沒事兒,就是睡不著。”我自己的房間里也整夜留著一盞臺燈。我漸漸習(xí)慣了在燈光里入睡,改掉一個人時裸睡的習(xí)慣,穿著整齊的睡衣睡褲,以便隨時起床。我的房門也和她的一樣不上鎖,方便她隨時走進(jìn)來。我知道她仍然睡不好,她日益倦怠、不再出門。除了那些聲音、夢、古怪的念頭、久遠(yuǎn)的記憶,她似乎對什么都失去了興趣。我不得不出去的時候,她反鎖上門,在家里等我回來。其實,我和她一樣不喜歡出門,在這個小地方,到處都是熟人,誰都沒有秘密可言。那些殷勤的詢問和廉價的同情令人生厭,他們臉上分明赤裸裸地寫著:他媽媽是個瘋子!
一切都停頓在這個點,一切陷入困局,她的心智、我的生活,全都卡在這里。但就現(xiàn)在的局面而言,靜止、凝滯反倒是讓人安心的,而一切的變化、前進(jìn)可能都預(yù)示著危險。
二
我姑父身材高大、肥胖,因為過于龐大的身軀、渾濁的嗓音,以及脖子上厚厚的肉褶子,他顯得有點兒兇狠。但他其實是個溫厚、容易動感情的人。午飯是他做的,特別做了她喜歡的老鴨蘿卜湯,但她吃得心不在焉,湯也只是喝了半碗。有時候,姑姑、姑父問她一句什么,她要過幾秒鐘才回過神,才明白他們是在對她說話。她的眼神說明她不情愿和人交流,她人已不在此地,正神游于另一個世界。我們和她說話,只是要把她從那個世界里喚回來的徒勞的努力。
午飯后,我姑姑在陽臺封閉起來改造而成的廚房里洗碗。她到臥室的床上躺下休息(她雖然嚴(yán)重失眠卻很容易疲倦),我和姑父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說話。姑父穿著一件起球起得厲害的舊毛衣,讓他看起來像頭毛茸茸的熊。他眉頭緊鎖地抽著煙,一圈圈煙霧聚攏、漾開,像空氣里的青灰色漣漪,然后它們慢慢伸直、攀升,在接近天花板的地方消散。
“今天天氣真好?!蔽艺f。
“嗯?!惫酶笐?yīng)了一聲,仿佛在想事情。
隨后,我說起讓姑父幫我留意一下有沒有人想買舊車。
“你要賣車?你這輛車根本值不了幾個錢兒?!惫酶刚f。
“給錢就賣。其實也用不著,還得出保險費、養(yǎng)路費什么的?!蔽艺f。
“錢上有困難?”他問。
“暫時沒有。”
姑父沉默了一會兒,隨后站起來說他去拿點兒東西。他回來時塞給我一個信封?!?000塊錢,我早就取好放著呢。”我推脫不要,說不缺錢。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你拿著,別說其他了。”
事實上,因為那些昂貴的藥,我父母的存款、我自己工作這些年的積蓄都在飛速消減,我們處在坐吃山空的危險境地。她需要那些藥,據(jù)說,它們避免她墜入更深的抑郁、瘋狂,同時,她也需要我,那么我需要一個使我盡量不必外出就能掙錢的方法??紤]了各種可能后,剩下的選擇就是開一個微店。我在微店里賣這里的土特產(chǎn):胡辣湯料、芝麻油、真空包裝的鹵牛肉、燒雞……有時候,一天里我會接到幾個單,有些還是朋友們出于同情下的單。有時候,幾天里也沒有一個單,而某個挑剔顧客的差評能立即毀了你努力很久建立起來的信譽。這東西根本無法維持我們的生活。后來,我又和朋友合伙投資了一家加盟奶茶店,說好我不參與管理,只是抽少量利潤。有一天,我偶爾經(jīng)過那家奶茶店,看到我們雇傭的那個小姑娘趴在柜臺上睡著了,她身后站著那個我們雇傭的男孩子,他斜靠在放機器的臺子上,正面帶微笑地、沉迷地玩著手機。我默默地走出店里,竟然沒覺得氣惱。我只是羨慕他們。
我收下了那個信封,對姑父說以后有錢的時候再還給他。過后,我姑姑才走過來加入我們。她沒有提錢的事,但我想,這是他們倆商量好的計劃。只是為了保護(hù)我的自尊心,她扮演了那個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而我姑父則裝作這件事根本沒有發(fā)生。我從姑姑看我的眼神里感覺到她對我的憐憫,那是真正的、帶著疼痛的憐憫,這種憐憫讓她那雙眼睛濕潤。她那雙在日常勞作里變得粗糙的、紅通通的手放在她還沒有解下來的圍裙上,看起來有點兒不知所措。我想,她心里一定在嘆息:可憐的孩子,命苦的孩子……她只是不敢再用她慣有的悲哀語調(diào)說出來,她說出來會惹得我不高興,姑父會因此斥責(zé)她。我的痛苦、我的困境,這都是我的隱私,我并不希望從別人嘴里聽到它。
大概過了四十分鐘,她從臥室里走出來,臉上帶著迷茫又有點兒驚恐的表情:“我剛才竟然睡著了。我一醒來,嚇壞了,床啊、屋子里的東西啊,都不認(rèn)識!我這是在哪兒???現(xiàn)在才緩過神?!?/p>
午后的光線透過窗簾中間拉開的縫隙,斜照在地板上,那光束在離她腳下不遠(yuǎn)的地方變細(xì)了、暗淡了、消失了。在窗玻璃的外面,貼著一只凍僵的、等待死亡的黑蒼蠅。我看看她,什么都沒有說。她真的病了,她看起來就像個午睡醒來、受了噩夢折磨的小孩子,懦弱、可憐。我感到一股劇烈的心酸,站起來去了廁所。我想,很久以前,我就是那個午睡醒來、做了噩夢的小孩兒啊,我心情惡劣,會哭著找到她,她會把我摟在懷里、安慰我,我就又覺得這世界溫暖、安全了?,F(xiàn)在,她卻不能告訴我她做了什么樣的夢,到底是什么在反復(fù)地折磨著她。當(dāng)然,這不能怪她,這是疾病,她自己也理解不了。她的精神世界里住著一群失控的小惡魔,它們就像夜色中的蝙蝠一樣詭異地、陰險地?fù)滹w。
這是疾病——在絕望讓我心情陰郁的時候,我每次都是這么安慰自己——那么,也許會有好的一天。我只需要一次次帶她去看那個板著臉的、堅決不給出答案的醫(yī)生,一次次去開那些藥……我要從這些機械性的行為里找到一點兒希望,哪怕是微乎其微的希望。
三
“天真好啊,”回來的路上,她說,“你看見那一大片云了嗎?看見了沒有?像不像一只大鳥?”
我朝她看的地方看過去,驚訝于她的描述多么準(zhǔn)確。那塊云的確像一只大鳥,一只正在飛翔的鳥。它的翅膀展開,身體舒展,長長的脖頸向前伸著,絮絮的云就像它被風(fēng)吹亂的柔軟的羽毛。
我發(fā)現(xiàn)她把車窗打開了一條縫,她的額頭和眼睛露在外面,下半部的臉貼在車窗玻璃上。干瘦、像孩子般失去女性性征的她看起來像極了一只鳥,一只白頭、紅身子的鳥。我想,如果我把她想象成一只飛鳥,一只我養(yǎng)護(hù)過的鳥,那么她想要飛走、隨時可能飛走的念頭或許不會那樣折磨我。
我們可能很快就會失去這輛車,人們只需要給我一萬塊錢,我就打算把它賣掉。想到這個,我對車又心生眷戀。它是我父親的遺物。我開著這輛車,就足以喚回父親在世時那些生活的回憶,就足以制造某種瞬間的幻覺:生活還是像過去那樣——一個無憂的生活世界,一個少年人的生活世界……至少,這輛車讓我和那個看起來遙不可及甚至和它相關(guān)的記憶也隨時有消失的危險的世界聯(lián)系起來。但和車相關(guān)的一切費用對現(xiàn)在的我們來說都成了沒有必要的沉重負(fù)擔(dān)。想要賣車這件事,我從沒有問過她的意見。不知道她會極力反對,還是對此根本就不關(guān)心?,F(xiàn)在,無論是錢,還是冰箱里的食物,還是飯菜,這些東西仿佛都不在她的關(guān)注范圍內(nèi)。她似乎在思考更深邃、更邈遠(yuǎn)的事物,眼神里經(jīng)常透出有所發(fā)現(xiàn)的驚異和極力保存秘密的閃避。
有意思的是,在她患病以后,她在偷偷地寫日記,也許,不能說是日記,只是隨便寫點兒什么,記錄在一個本子上。如果她覺得被我發(fā)現(xiàn)了,她就把“日記本”藏在某個地方。但她總是忘記她自己藏它的地方,為了尋找它而把整個臥室翻騰一遍,最后,通常是我?guī)退业降?。我偷偷翻看它,那些文字就是那些詭異、陰險的蝙蝠從她意識里群飛而過的痕跡。那里面充滿了我聽不到的聲音、我所不知道的陌生來客以及我父親這個鬼魂對她的秘密拜會、擠在窗戶上面的朝她窺視的小臉兒、站在雨地里淋得精濕的透明人……我發(fā)現(xiàn),好幾次,她混淆了我和父親的鬼魂。她把父親也稱作“小亮”。我很害怕她有一天會真的把我當(dāng)成父親。還好,到目前為止,在現(xiàn)實生活里,她還沒有犯這樣的錯誤。
我看著這些句子,它們來自失序的意識的深淵,卻具有某種毒藥般的詭秘。我不能看太久,否則我覺得自己也會被這股黑暗的旋渦或是潛流卷到另一個世界里去。我對醫(yī)生提起這些,他說:“這很好,對她來說是一種紓解?!彼野盐夷苡涀〉膬?nèi)容記下來,治療時向他匯報。我受命去做這個我自己覺得其實是徒勞無益的工作,我必須不帶感情地去做,抵制這些自深不可測的黑暗中飛來的句子、形象對我的侵蝕。
顯然,她對她寫的這些深信不疑,但她平常并不和我說起這些,大概她覺得我既不會相信也不想聽她說。這也是好的征兆,說明她仍在極力控制自己,她對說話的對象還存有判斷??傊?,她愛“小亮”卻不信任他。
“我們?nèi)ス珗@吧?!彼@時說。
我感到驚訝,但立即聽從了。她愿意出去走走,對我來說這就是讓人振奮的消息。
她說的“公園”其實只是一個有一點兒綠化的群眾活動廣場。廣場中央有個很小很小的水池,水池中間豎著一塊冒充假山的石頭,這塊石頭上非??尚Φ乜讨齻€字:魚之樂。原因是池子里養(yǎng)著幾條魚。這些魚總是反復(fù)被人弄死,或者自己在污穢的環(huán)境中死去,所以總是會有幾天,池子是空的,接著又來了一批魚,幾條注定死去的、孤獨的魚。
她喜歡提起“公園”,總會說起她年輕的時候,這里是工會大院兒。那時候流行跳交誼舞,她經(jīng)常在工會大院里跳舞,就是在跳舞場上遇到了我父親。我父親那時候剛剛當(dāng)兵轉(zhuǎn)業(yè)回來,是跳舞場上最高最帥的男人,每個女人都想和他跳舞。
我把車開到“公園”。心想,有一輛車能隨時帶她到她想去的地方也挺好的,如果她想去郊區(qū)呢?想去鄉(xiāng)下呢?我可以帶她去農(nóng)家樂,讓她呼吸更新鮮的空氣,我應(yīng)該強迫她出去,想更多可以調(diào)劑我們倆生活的計劃……
公園里閑逛的人很少,因為今天不是周末,時間也不是下班后。只有幾個老人,在池塘邊坐著。有一個抽完了煙,就順手把煙頭丟進(jìn)水里。她昂首挺胸地從那幾個頹喪、邋遢的老人面前走過,和她在家里時有氣無力的樣子判若兩人。我驚訝地看著她,心想,她大概正在心里重溫跳舞場的往事。她看起來像在尋找著什么地方,不時停一下,然后又目標(biāo)明確地走起來。我走到池塘邊去。今天這里竟然有幾條魚,有一些沉在水底,就像死了一樣,有兩條木然地在漂浮著煙頭和塑料袋的池子里游動。
“不要往池子里扔煙頭,那邊不是有垃圾桶嗎?”我突然心煩起來,對剛才那個丟煙頭的老人說。
他看了我一眼,我瞪視著他。他有點兒膽怯了,站起來走了。
看他笨拙地把三輪車推到街上、又笨拙地爬上車座,我有點兒后悔。我這算是得了勝利嗎?我不知道。我肯定想和誰打一架,但對象絕不應(yīng)該是這個衰頹的老人。我掉過頭去看池子里那幾條半死不活的新放進(jìn)來的魚。它們本來可以生活在河流里、海洋里。什么人把它們撈起來扔進(jìn)了這個狹小、污穢的地方?沒有人管它們的死活、它們的自由。之后,它們就會一直在這里,直到窒息死去。
我看見她朝我走過來,她的步態(tài)、身姿都仿佛是一個走在音樂里的隨時準(zhǔn)備跳舞的人。不知道為什么,我想起《女人香》里阿爾帕西諾飾演的盲眼上校和酒店大堂里遇見的那個女孩兒跳探戈的那一段。我想,我如果會跳她所說的那種“交誼舞”,在這里陪她跳一段,她一定會非常開心,過去那些快樂的時光會在她心里復(fù)蘇……一個白發(fā)的、瀕臨瘋狂的老年女人,一個即將步入中年的、茫然無措的年輕人,這樣的畫面里倒是有更多令人絕望的悲傷??上彝耆粫?,我跳起來會像個螃蟹一樣。這樣的想象讓我想笑。無論如何,她昂然的步子、顏色鮮艷的衣服使她變成了一個有氣質(zhì)的小老太太,把那幾個鄉(xiāng)氣的老人的目光吸引過去。我朝他們看過去,他們就都把目光轉(zhuǎn)開了。
“池子里還有魚???”她像個孩子一樣大驚小怪地喊叫,她的嗓音也是那種女孩子一般的尖聲尖氣。大概有什么東西在她意識里蘇醒過來,強烈地刺激著她,讓她的臉頰也變紅了。她忘了她是誰,孩子氣地把兩手一拍。
顯然,看到魚對她來說是驚喜。而我寧可池子永遠(yuǎn)是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