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保健操剛做完,小喇叭里的音樂還沒有停下來,同學(xué)們就急忙拿起手套和耳包往出走,到操場集合,然后去跑步。如果哪個班級做不到快、靜、齊,就要被胡主任點名批評。他批評的是某個班級,而某個班主任就要批評某個學(xué)生了。
雪還在下,沒有變大,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就那么漫不經(jīng)心地飄著。操場上只有薄薄的一層白,跑道線還看到清清楚楚。
三個女生走下臺階,向班級的隊伍走去。
溫苓芷擔(dān)心地說:“沒有厚厚的雪,圣誕老人怎么滑雪橇呀?”
“唉,是呀?!壁w文文跟著嘆了口氣,慢條斯理地說,“滑不了雪橇,圣誕老人就不能來送禮物了。他會把禮物送給有雪那個地方的孩子們的?!?/span>
看著兩人認(rèn)真又無奈的樣子,走在后面的伊明忍不住笑了。她抬手拍了一下趙文文的肩,像個大人似的說:“哈哈,你們十一歲了,還這么幼稚,中國哪有圣誕老人?媽媽說,那都是外國人哄小孩子的游戲。”
溫苓芷轉(zhuǎn)過頭,指著趙文文說:“怎么沒有?趙文文得到過圣誕老人送的禮物,對不對?”
“嗯,去年我得到了禮物?!壁w文文十分肯定。
“什么,這是真的?白白送的?”伊明眨著大眼睛,她不相信。
“真的,千真萬確!”趙文文使勁兒點頭。
“都是些什么禮物?”
“巧克力什么的,反正都是外國貨,一個漢字都沒有。”
這時,胡主任在大喇叭里一聲令下,跑步開始了。各班級隊伍相連,操場上像有一條巨龍在舞動。
雪花在眼前飄落,偶爾粘到睫毛上,偶爾落到鼻尖上,伊明也不去管它。她邊跑邊想:趙文文膽子小,非常誠實不能說謊;可媽媽也不能說謊啊——她疑惑了,難道真有白白送禮物這事兒?
伊明嘴里呼著白氣,對趙文文說:“那,我為什么沒得到呢?他是有選擇地送嗎?”她較起真兒來了。
“當(dāng)然有選擇了。頭天夜里,要在房門外邊掛上襪子才行。”趙文文很有經(jīng)驗的樣子,“沒有襪子,禮物放在哪呀?”
“啊,我從來沒聽說過呀。”溫苓芷有些懊悔,看著伊明說,“今天晚上,我們也掛襪子吧。我要掛個長筒襪,裝多多的禮物?!?/span>
“你真貪心,掛個大口袋得了,裝得更多?!币撩髡f完,自己先笑了。
“掛口袋可不行,圣誕老人就背一袋子禮物,難道只給你一個人?”趙文文想了想說,“我們就掛長筒襪吧,裝多裝少都可以?!?/span>
溫苓芷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神秘地說:“保守秘密呀,不準(zhǔn)告訴別人,會分掉我們禮物的?!?/span>
下午第二節(jié)是閱讀課,到教學(xué)樓的頂層去上。
閱覽室里,整整十排書架,擺滿了課外讀物。
可是今天,最喜歡看書的伊明竟然有點心不在焉,不時地看向窗外。雪依然是零零星星的,不急不慢的,看著讓人著急。
溫苓芷看完了一本書,起身去換書的時候,突然大叫了一聲:“雪下大了,大了,快看哪!”
就像平地響起一聲驚雷,同學(xué)們都嚇了一跳。伊明和趙文文像聽到了什么指令,立即離開座位跑到窗前去了。
是啊,大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下,像急著去趕一場盛會。一株株柏樹被雪一層層覆蓋,成了一座座白色的尖尖塔。
老師站起身,呵斥道:“都回座位上去,下雪有什么稀奇的?沒見過嗎?”
一個男生說:“你等著這場雪仗吧,去年我可吃了你的虧了……”
“好,我等著,但今年吃虧的一定還是你?!绷硪粋€男生說。
閱覽室變成了蜂箱,已經(jīng)聽不到翻書的聲音了。
“誰是學(xué)習(xí)委員?把書都收上來!”老師動真格的了,提高了音量說,“你們不是愛看雪嗎?都看雪吧,別看書了!學(xué)校為了拓寬你們的知識面兒,買這些書,花了好多錢??赡銈?,真是糟蹋了這些書?。 ?/span>
書都收上去了,同學(xué)們安靜地坐在光禿禿的書桌旁,面面相覷,不知道老師會怎樣發(fā)落他們。
伊明覺得空氣都快要結(jié)冰了,自己像一條離開水的魚,氣都喘不上來了。
終于等來了救命的下課鈴??衫蠋熛駴]有聽見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窗外,也不說話。
同學(xué)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齊看向溫苓芷。
溫苓芷這才紅了臉,咬著下嘴唇,猶豫了一會,離開座位,走到老師面前說:“老師,今天是我錯了,我不該大聲地嚷嚷,擾亂了課堂。我,我以后一定改正。您讓我們下課吧,下節(jié)課數(shù)學(xué)測驗?zāi)?。?/span>
老師回過頭,神色緩和了許多,說:“你們又不是沒看見過下雪,那么大驚小怪的干什么……”
“老師,雪是很平常,可是遇到的日子不平常啊,雪可是圣誕節(jié)的靈魂呀?!?/span>
“中國人過中國的節(jié)日。圣誕節(jié)是西方的節(jié)日,我們這里下不下雪跟它有什么關(guān)系?”
“萬一能收到禮物呢?!睖剀哕菩÷曊f著,吐了下舌頭。
放學(xué)路上,兩旁是大大小小的店鋪,玻璃窗上大多噴上了彩色的圖案,有掛雪的青松,白胡子的圣誕老人,還有酒杯、奶酪、精美的禮盒什么的。一旁都千篇一律地寫著:圣誕快樂!有漢字的,還有英文的。
伊明進(jìn)了家門,就興沖沖喊道:“媽,快點給我找只長筒襪?!彼畔聲北即策叺某閷?,胡亂翻起來。
媽媽從廚房探出半個身子,“大冷的天找長筒襪干什么,演節(jié)目?。俊?/span>
伊明就把圣誕老人送禮物的事兒說了一遍。
“這你也相信?中國沒有這樣的節(jié)日,也沒有圣誕老人,更不會有人無緣無故地給你送什么禮物!”
“可趙文文去年得到了,真的。她可是從不說謊的?!?/span>
“那是媽媽哄她開心吧?”
“她媽媽在國外呢,怎么可能……”
“好好好,那你就試試。有人給你送禮物,我可就省錢了?!眿寢尶粗撩髡J(rèn)真的樣子,憋著笑說,“長筒襪在第二個抽屜里?!?/span>
“聽說,圣誕老人午夜十二點出發(fā),背著滿滿一袋子禮物呢。我們就在門上掛好襪子就行了?!币撩髂弥恢婚L筒襪,掛到了門外邊。
晚上,伊明早早地睡下了,睡前一再叮囑媽媽,半夜不
要起床,不要去偷看。
媽媽知道,那只襪子掛一個世紀(jì)也不會有人送禮物,于是悄悄下了樓,去了珍珍禮品店。
現(xiàn)在,店里就一個售貨員。趙文文的媽媽原來也在這里工作,離婚后去了美國。
媽媽在貨架前一邊挑禮品一邊和售貨員說話:“最近,文文媽和你還有聯(lián)系嗎?”
“去年這個時候給我打了電話,寄了錢,讓我給文文送去圣誕節(jié)禮物?!?/span>
“哦,這這樣。”媽媽明白了,“那,今年還送嗎?”
“今年不送,她沒聯(lián)系我。”
媽媽把兩個毛茸茸的小玩偶放到收銀臺說:“小女孩最喜歡這個了。麻煩給我包一下,打個蝴蝶結(jié)。”
第二天,伊明早早地起了床。她穿上拖鞋,急忙開門跑出去——她期待的神奇的事兒發(fā)生了!昨晚那只癟癟的襪子真的鼓起來了。
伊明的心怦怦跳動,她激動地摘下襪子,跑進(jìn)屋去:“媽
媽,媽媽,我收到禮物了,趙文文說的是真的!”
媽媽聞聲而出。
伊明急切地拿出襪子里的東西,竟然是:一個插著吸管的空酸奶盒,幾張撕破的巧克力糖紙,還有一團(tuán)用過的紙巾。
伊明愣住了。
“一定是樓上的小男孩路過時放進(jìn)去的。來,伊明。”媽媽把她帶到書房里,拿出精美的小禮盒,“禮物是有的,但跟圣誕節(jié)無關(guān),也不在襪子里。”
伊明接過禮物:“媽媽,這……?”
“我們中國人要過自己的節(jié)日。新年和春節(jié)就快到了,這是我送給你的新春禮物。”媽媽又遞過來一份,“這個送給趙文文。她媽媽不在身邊,你們是好朋友,要多關(guān)心她?!?/span>
“趙文文說,她去年真得到了圣誕禮物。難道她撒謊了?”
“她沒有撒謊,去年的禮物是她媽媽托人送的,她不知
道而已?!?/span>
伊明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孩子,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驚喜。否則,大人們就
不用辛苦地工作了。如果天上真能掉餡餅,那餡餅一定是陷阱?!?/span>
伊明明白了,一下子抱緊了媽媽,說:“媽媽,我懂了。不能有貪心,不能不勞而獲?!?/span>
“有貪的心思,有占便宜的心思,預(yù)想的禮物會變成垃圾?!眿寢屨f著,笑了。
伊明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到了學(xué)校,一進(jìn)大門,伊明就看見了好多同學(xué)在操場上打雪仗,他們喊叫著,瘋跑著,快樂極了。只有趙文文和溫苓芷沒有靠在籃球架子上,手里捏著雪團(tuán),落寞的樣子。見了伊明忙走過來,她們不約而同地問道:“伊明,你得到禮物了嗎?”
“你們得到了嗎?”伊明反問道。她沒好意思說自己得到了垃圾。
“沒有啊??晌液腿ツ暌粯樱陂T上掛了襪子呀。”趙文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也許不該掛長筒襪,太貪婪了是吧?”
“我也掛了,本想多得些禮物,可是卻什么都沒得到……”溫苓芷噘著嘴,把手里的雪團(tuán)狠狠地撇了出去。
伊明彎下腰,也抓了一團(tuán)雪,學(xué)著媽媽的口氣說:“世上哪有不勞而獲的事兒呀?如果天上能掉餡餅,那餡餅一定是陷阱?!?/span>
“可是,趙文文去年得到了禮物呀?”
“這還不明白?圣誕老人就是她媽媽唄?!币撩鲝臅锬贸鰞蓚€打著蝴蝶結(jié)的禮物,“新年和春節(jié)是我們中國人的節(jié)日,這是我提前送給你們的新春禮物!”
新春快樂!
新春快樂!
新春快樂!
“走,我們也去打雪仗吧”
溫苓芷的提議得到了秒回應(yīng),伊明瞬間把手里的雪團(tuán)打在了她身上,趙文文也舉起了手中的雪團(t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