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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健哲:穿過滑梯與樹叢
——短篇小說《秋千與鐵鍬》創(chuàng)作談
來源:《當代》微信公眾號 | 作者:牛健哲  時間: 2024-07-23

  《秋千與鐵鍬》名字糙了點,自帶吱呀呀和倉啷啷的噪音,早先我也想不到自己會寫一篇文題里有“鐵鍬”的作品。小說寫主人公少年時的經(jīng)歷和那些經(jīng)歷對他成年人格的鍛打。男孩住在鄰人擠挨的巷子里,卻野貓一樣孤獨。他自幼被生活粗糲以待,本來已經(jīng)學會了如何和周遭互不理睬,只是還需要一點點依憑。秋千在廢棄的游樂場,容他離群孑處,鐵鍬是他的隨身玩伴,把手油光,忠實而磊落。

  這樣的設(shè)定差不多注定了故事會走向凄厲和昏暗。然而整體垂落下去,不代表其間沒有反光的起翹。像他不光彩而暴躁的媽媽一樣,野貓似的男孩也自認為有過朋友,甚至也會仗義地代朋友受苦。后來他還遇到了一個為他奪回秋千的男人,一次經(jīng)歷就足以讓他露出了好少年的光澤。其實直到成年,在他成了一個十足的禍害之后,他還是希望遇到一個特別的人,可以拉自己上岸“穩(wěn)穩(wěn)走幾步”。然而希望燃亮,卻每每轉(zhuǎn)眼就幻化,剩下的只是無情對無情的回擊、殘酷對殘酷的報復(fù)。

  我們這代人讀書時還能見到不少邊緣少年。你會眼見著他們從你的同學、鄰居變成另外一種人,早早走上另外的路。見得多了,也不感覺痛心,只是覺得他們原本有可能被一些事件拉回,實際上卻剛剛好被別的事件拖拽開去。換了年代,從邊緣滑墮大概也有了其他形式,不那么容易目睹了,但當年那些在歧途路口張望的面孔和神色我還記得一些,看起來他們只是需要為自己拿個主意,無力也無從辨別是什么在左右命運。我想我因而對這篇小說的主人公多了一份同情,附送給他一點覺知,這也是他對著第二人稱“你”可以從頭聊到尾的原因。

  這是寫這個故事過程中的想法,回溯它的緣起,則是另外一回事。要憑記憶來談故事編構(gòu)的端頭的話,我不得不回到那個不可思議的下午。那天下午天氣合宜,孩子們要出去打滑梯,我?guī)еィ傻搅烁浇萏?,一個影象啪地綻現(xiàn)眼前——一個男人死死地坐在滑梯底部出口的地方,旁若無人地抽煙,我們走近他也不讓開。陽光下,滑梯就是那副被玩舊了的樣子,煙味也只是普通嗆人,但我在那里定立了幾秒鐘。他塊頭不小,就算我手上再多幾個孩子上滑道,也會被他成排地堵住。幾種選擇在腦際漂浮,我從中做出了極其理性的篩選,帶著孩子去買東西吃了。然而當時我就預(yù)感這事會引來一篇小說。

  當然說我的選擇,尤其是另作選擇可能引起的極端情形,會給孩子們留下某種記憶印記,說這可以從某方面探通小說的意旨,也講得通。但實際上當天景狀與其他素材的黏合、故事雛形的發(fā)展都有多端變幻,指向或許也搖晃不定。如果故事的形成是一種垂落,那么過程中也有頗多起翹和一次次閃躍,最終才被足夠強大的引力拂拭梳理。這個故事定型之前一度是個外國故事,里面的游樂器械曾經(jīng)就是滑梯,沒有鐵鍬,有汽車和密實的樹叢;后來秋千來了,但過于城市化的事物也出現(xiàn)了,顯形很久才褪去……故事穿過眾多可能性,才得到個實在的樣子,所經(jīng)歷的變數(shù)與我們所說的人物成長的變數(shù)類同,觀察入微的話,兩種變數(shù)的鋪展和收束都堪稱壯觀,本身就值得欣賞一番。

  老實說,寫《秋千與鐵鍬》這樣的故事我并不熟練。相比自己此前的創(chuàng)作取向,它的外顯事件和動作多了些,用上第二人稱也并非我的初心。也就是說,由觸發(fā)點開始歷經(jīng)變幻后,它沒有滑入我構(gòu)擬小說的習慣,而是走向了更合乎它規(guī)格形狀的路徑。但這無礙它動員我的力氣,借我的手來生出紋理、獲得形神。想想其中的人物和情節(jié),想想那種吱呀呀和倉啷啷的噪音,還有少年回憶的腥咸,我覺得它值得我改變一下寫作習慣,試著以它想要的方式來為之效勞,雖然這樣效勞多半會笨拙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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