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站著不如倒著,好吃不如餃子。作為東北人的我,喜歡包餃子,喜歡吃餃子,尤其喜歡吃老媽包的餃子,那里面有一種濃濃的家的味道。
小時候家里很窮,沒有大米、白面。只有苞米和高粱米,一年到頭更吃不上幾頓餃子。只有到過年時,生產(chǎn)隊才給每戶分點面和肉,包餃子。
每到年三十時,孩子們格外興奮。因為過年不僅能放鞭炮,拜年,穿新衣服,還能吃上那香噴噴的餃子。
年三十晚上,孩子們手里挑著自家用秸稈扎的燈籠。沒有燈籠的用一截蠟燭坐在罐頭瓶里,用繩拴在木棍上,挨家挨戶去串門。一圈走下來,全身的口袋都裝滿了,瓜子,花生,糖塊,大棗,摸著圓鼓鼓的口袋,滿臉喜悅。
回到家里,母親已經(jīng)包完餃子了,那一個個白白胖胖的餃子像月牙,像耳朵,饞的我們直流口水。每每這時候母親會笑著說:“接完神才能吃餃子呢,一個個跟小饞貓似的,上炕等著去。”我們乖乖的上炕,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過餃子。母親把我們叫到身邊,一邊給我們?nèi)嘀鴥龅猛t的小臉,一邊給我們講故事。有《長發(fā)妹》、《人參娃》、《孫悟空三打白骨精》、《水滸傳》等等。這時候的我們是最安靜的時候,一個個瞪著圓圓的眼睛,聽得入了迷。不知不覺外面響起叮叮當(dāng)當(dāng)二踢腳的聲音。母親急忙下地?zé)箫溩?,我們也跟在父親的后面,跑到院子里,遠(yuǎn)遠(yuǎn)的看父親放二踢腳接財神。有時跑出院子,去看鄰居家放的煙花,興奮的拍著手叫好。放完鞭炮,回到屋里,就看見那餃子已經(jīng)下鍋了。一個個餃子在滾開的水里打著滾,不一會兒就都?xì)夤墓牡钠饋砹恕T诨璋档臒艄庀?,母親彎著腰,用笊籬輕輕的攪動著一鍋的餃子。那水蒸汽圍繞著母親的身子,如夢如幻。那一幕一直停留在我的腦海中。
母親是下鄉(xiāng)青年,在“上山下鄉(xiāng)”的年代,十七歲的她響應(yīng)國家的號召,只身來到農(nóng)村,又響應(yīng)國家號召,扎根農(nóng)村。后來終于盼到了讓知識青年返城的政策,她卻舍不得我們這五個兒女,又毅然留了下來,并且把工作讓給了父親,徹底成了農(nóng)民。她的這個選擇也改變了我們的命運(yùn),我們五個孩子,從那時起有了非農(nóng)戶口,吃供應(yīng)糧了。但是供應(yīng)糧根本不夠吃,我們又都是長身體的年紀(jì),為了保證我們五個孩子吃飽,母親只好把領(lǐng)回來的白面、大米留一小部分待客,其余的都背到開原姥姥家,和姥姥的鄰居們換黑面和高粱米,這樣才能勉強(qiáng)填飽我們的肚子。
那時候我們最盼家里來客人。因為來客人,母親就會給客人包餃子。雖然客人吃飯時我們是不能上桌的,但客人吃完飯,剩下來的餃子母親會分給我們解饞的。
為了貼補(bǔ)家用,每到秋天,母親會到人家扒完苞米的地里去撿苞米,常常一走就是十多里地,然后再扛著一袋子的苞米往家走。經(jīng)常到家已經(jīng)黑天了。有時,她看見別人家收完白菜的地里,有白菜幫子,她都會撿回來。黃色的留著喂豬,綠色的就做成餃子餡。在那個家家都很困難的年代,母親用她的勤勞,用她的巧手改善我們的伙食。別人家,家家吃大餅子,我家就能吃上黑面的菜餃子。雖然顏色不咋好,可是總比整天吃大餅子強(qiáng)呀!
日子過得飛快,轉(zhuǎn)眼間我們都長大了,經(jīng)濟(jì)條件也比以前好多了,吃餃子已經(jīng)不再困難。母親常常給我們包餃子,有茭瓜餡的,韭菜餡的,酸菜餡的,白菜蘿卜餡的。各種各樣的餃子,讓我們這些小饞貓大飽口福。特別是父親有一雙巧手,他包出來的包子,餃子,麥穗特別好看,叫人舍不得下口。我們幾個纏著父親教我們包餃子,包麥穗。父親就手把手的教我們,最后只有我學(xué)會了包麥穗。父親編的苕條筐也遠(yuǎn)近聞名。我們挎著他編的筐上山挖菜,采菜,采蘑菇,別人羨慕的不得了!
記憶中, 寒冷的冬天母親常常會撈兩棵酸菜,父親剁餡,母親切肉。母親做餡都是用五花三成的肉??茨欠嗜庋┌祝萑怩r紅,切成小塊,紅白相間看起來特別有食欲,吃起來味道也特別好,讓人覺得回味無窮。
結(jié)婚后,吃婆婆做的飯,怎么吃也沒有母親做的好吃。每到周末,我都會回娘家。母親每周都會給我包餃子,吃不了,還給我?guī)コ?。我試著自己和餡包餃子,可是也吃不出母親的味道。
幾年前,父親母親都上鐵嶺給小弟帶孩子去了。母親由于整天抱孩子,得了肩周炎。母親從此很少包餃子了。有時想吃餃子就到附近的飯店要兩盤。每次吃完餃子,母親都會說沒有她自己做的好吃。我們也都心疼母親,叫她別自己做了,買著吃吧。每每這時候,母親就會說:“共產(chǎn)黨好呀,我和你爸都有退休金,吃穿不愁的,就自己做點飯,當(dāng)鍛煉了。”
前幾天,聽說母親生病了,正好母親也快過生日了,我決定去看看老爸老媽。當(dāng)我走進(jìn)家門的那一刻,看到飯桌上放著熱氣騰騰的餃子,心里頓時覺得暖暖的。二姐說:“咱媽聽說你要來,早上就去買肉,買芹菜。她說你帶兩個孩子很忙,很累,沒有空包餃子,非要給你包餃子。”聽了二姐的話,我看向母親,母親卻連忙說:“快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當(dāng)我和女兒、二姐吃餃子時,母親就坐在旁邊,微笑著看著。我問母親的病怎樣了,母親笑著說:“聽說我老姑娘要來,媽的病好一半了。”我也撒嬌的說:“那要是我早來兩天,老媽的病就早好了唄?。”母親說:“是呀!”
那天我一口氣吃了二十來個餃子,母親還一個勁的往我碗里夾。弄的女兒都打趣說,姥姥就惦記媽媽,不惦記我,我都嫉妒了。母親也笑著說:“我惦記我閨女,你媽惦記她閨女。”事實就是這樣,以前老聽老人說:“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貴;不養(yǎng)兒,不知父母恩。”自己現(xiàn)在也當(dāng)母親了,才知道父母對自己有多牽掛。
吃過晚飯,母親一直坐在我們身邊和我們說話。我們怕母親累,讓她休息一會,她一個勁的說不累,說看見你們就全好了。二姐告訴我,母親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好好睡覺了,今天看見我就精神了。那一刻,我心生慚愧,母親是想我了。這兩年因為孩子學(xué)習(xí)任務(wù)重,我只有逢年過節(jié)才去看老爸老媽。是我忽略了老人的感受,雖然他們吃穿不愁了,但他們更喜歡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
原打算住一宿就回家,想到前天晚上,母親趁我睡覺時,偷偷的到我住的房間,看我好幾遍。我決定再陪老爸老媽一天。 二姐說:“你好不容易來一次,我?guī)愫驮蹕屓ンw檢。檢查時發(fā)現(xiàn)母親的膽囊和心臟都不是很好。母親挽起袖子對姐姐說:“沒事,都是老毛病了,媽的身體媽知道,就是胳膊上這個包這階段長大了。”我和姐姐才看見母親的臂彎處有一個核桃大的包。母親說以前抱孩子抻的,前兩天做咸菜時,搬石頭又抻了一下,就越長越大了。我心里震撼,昨天母親是忍著怎樣的劇痛給我包的餃子呀!
我和姐姐陪母親去治療手臂時,看到醫(yī)生用針在那個包上,一下一下的扎,每一下好像扎在我的心上。人都說母女連心,我無法替母親承受痛苦,只能在心里和她一起承受。
晚上,母親說:“老姑娘供孩子如果錢不夠,媽這有,你別累著,也別著急上火。這幾年,國家政策好,年年漲工資,我和你爸退休金加在一起能開四千多,我們有兩千元就足夠用了。剩下的也不用,你拿去花吧。”我急忙說:“媽,我有錢,不缺錢。你的錢留著自己用吧,喜歡啥買點啥,別老省吃儉用的。”母親說:“我們也用不了那么多,生病有醫(yī)保,也用不多少錢。前幾天開十九大,我和你爸天天聽報告,又出臺了很多惠民政策??床?,養(yǎng)老都沒問題的。社區(qū)還給65歲以上的老人免費(fèi)體檢,以后我和你爸年年體檢。我和你爸挺好的,你不用惦記,年輕時哪想到社會發(fā)展的這么快,一天吃穿不愁的。想吃啥都有,以前冬天想吃黃瓜都吃不到,現(xiàn)在青菜水果啥季節(jié)的都有。我們現(xiàn)在老知足了。就是有時候想你們,有空媽就給你打電話。”
我聽著老媽的話,想著從小到大,老媽老爸為了把我們養(yǎng)大,吃了很多苦。現(xiàn)在他們真的啥也不缺,就是牽掛子女,喜歡看我們在他們身邊轉(zhuǎn)。我暗暗決定以后一定?;丶铱纯?,讓他們享受天倫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