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除了撫慰人心還可以影響世道,寫作從來不是個人的事情,你只要刊發(fā)、出版,向社會傳播,那么就屬于社會行為,所以每個作家在寫作之初,首先要清楚自己的寫作是會對他人對社會產(chǎn)生影響。
2018年春季遼寧的中篇小說體現(xiàn)了作家對社會現(xiàn)實的關注和對社會責任的擔當。
蘇蘭朵發(fā)表在《當代》2018年第1期的《詩經(jīng)》是一篇關于“詩的生意經(jīng)”。高雅的詩與生意本來是相隔最遠的兩樣東西,但是在小說中,他們卻自然地擁抱在一起,詩歌成為了生意的一部分,而詩歌協(xié)會則成為了另一種生意場。
貓老板崔啟發(fā)是一個生動的人物形象,他傲慢驕橫又極端自卑,為了抬高身價,他高薪雇傭文學青年袁紅麗裝點門面,而詩歌協(xié)會會員袁紅麗的工作就是每每陪老板出席各種酒會,在酒桌上朗誦詩。最后又是因為金錢的力量,貓老板崔啟發(fā)成功上位,當上了詩歌協(xié)會副主席。詩歌被金錢驅(qū)使,成為金錢的雇傭和裝飾,它不再與人的心靈相關,而與金錢實現(xiàn)了綁定。當商人遇到詩人,或者說當詩歌與生意相遇,一篇精彩的小說就此拉開序幕。
作者面對現(xiàn)實,寫出了詩歌在當下所處的困境,其實也是人的精神的困境。但作者并沒有讓小說在詩歌的淪落前止步,而是令人驚喜地寫出了詩歌的力量,所有人,包括崔啟發(fā)都因為詩歌而使生命自身發(fā)生了變化。
力歌發(fā)表于《當代》第3期的《這事兒,不賴錢廣》是一篇官場小說,一個危機四伏的位子,一個膽小謹慎的官員,一個聰明美麗善解人意的女辦公室主任,還有一個躲在暗處的監(jiān)視者和破壞者。交通局局長連續(xù)出事,無非一為財二為色,新局長錢廣就任后如履薄冰,對金錢十分小心,但卻未能阻止自己見色動心,不得不在一場輿論風波里離開交通廳。欲望是人類的財富,因為欲望人類社會才會不斷進步,但個人的貪欲無疑也會葬送自己,尤其是官場之人。主人公錢廣履任后一直在與自己的欲望搏斗,但最后還是敗給了欲望。小說并沒有將錢廣和秀梅寫成一對沒有廉恥的狗男女,他們的個人生活令人同情地存在著瑕疵和遺憾,而他們彼此吸引也并非是權力和色相的交易,他們只是普通的人,是沒能夠戰(zhàn)勝自我的有缺點的人。
羅維發(fā)表于《中篇小說選刊》2018年第2期的《西平街上的青春》從歷史與個人的角度入手,敘述了“我們”一家和胡慶(胡鬧)、胡雪一家在轉(zhuǎn)型期歷史中的遭際和命運。父親從雕刻大師到機床廠學徒再成為機床廠骨干再到下崗,母親下崗后的小販生涯,胡雪胡慶的父親從早期萬元戶的胡作非為到最后的落魄和慘死……每個人的命運都和社會的變化、歷史的發(fā)展有關。小人物在大時代努力活著,雖然艱難,倒也不乏暖色。胡鬧這個人物是這篇小說最精彩的所在,家庭和童年經(jīng)歷扭曲了他的成長,這個頑劣少年可悲可憐之外,也有他的可愛。
班宇發(fā)表于《小說月報》2018年第2期的《盤錦豹子》也是一篇出色的小說,這篇小說與《西平街上的青春》敘述語氣相近,帶有一種玩世的戲謔,而書寫小人物的命運也是他們的共同之處。盤錦豹子孫旭庭是一個悲劇角色,他一生面目模糊,活得窩囊,所謂妻不賢子不孝他都趕上了,后來單位效益不好,又手臂受傷殘疾,他就是最普通最平凡的社會底層人中的一個,他在時代浪潮里浮沉,在個體命運里掙扎,他沒有明天,更沒有未來,雖然他所有努力都是徒然,但他身體里沉睡著的那只豹子,卻會在某一個時刻被喚醒發(fā)出憤怒的嘶吼。小說中最生動的人物應該說是“我小姑”,小姑這個不著調(diào)的浪蕩角色,為小說增添了諸多喜劇色彩。
韓光發(fā)表于《芒種》2018年第1期的《霸氣橫春》寫的是裁軍撤編背景下中國軍人的擔當。在人生軌跡發(fā)生巨變的關口,短暫的茫然和悸動后,中國軍人心不散勁不松,從光榮的歷史走來向更光榮的未來走去。小說以“頭等主力師”作訓科參謀陳子龍為主人公,刻畫了新時代中國軍人形象。
韓光發(fā)表在《海燕》2018年第2期的《白雪歌》還是沒有離開部隊題材,只不過寫的是部隊生活的前史,寫“我”從一個一心想要通過高考改變命運的農(nóng)民兒子最后走上從軍路的過程。人物刻畫成功,尤其是望子成龍的父親的形象。小說中大量的鄉(xiāng)村經(jīng)驗書寫,使文本鮮活生動,鄉(xiāng)土氣息濃郁。
總之,這個季度的我省中篇小說大都在面向現(xiàn)實說話,有的聚焦現(xiàn)實褶皺里的小人物悲歡,有的聚焦現(xiàn)實某一場域里涌動的波瀾,但在現(xiàn)實的復雜性、人物性格的豐富性以及對事物邏輯的洞悉和揭示上,還尚需努力。一篇好的小說不僅要寫出生活的精彩,一定還要寫出人性的幽微,且表達出作者的識見和判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