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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遼寧文學藍皮書詩歌夏之卷
來源: | 作者:李 霞  時間: 2019-12-02
  從2018年夏季的詩歌里我們看到了詩人們在反省過往的經(jīng)歷中試圖追尋生命的終極意義,想知道生命的真相好過無知無識的吃喝宴樂、婚喪嫁娶,這也是文學之于人的啟蒙意義所在,我們也看到了詩人們在詩歌表達技巧上的日益嫻熟,看到了詩歌創(chuàng)作的內(nèi)外生命一起在成長。
  透過自然尋找自我?!蹲骷摇?018年5月號發(fā)了李皓18首詩歌,近幾年,李皓的詩歌創(chuàng)作量驚人,而且質(zhì)量一直呈不斷上升的趨勢,他的詩剛?cè)嵯酀?,就像金庸小說的主人公,他以詩為劍,常常在浪漫揮舞、興致正濃的時候劍鋒直指當下,回旋出凜然的針砭時弊的精神力量。
  李浩的天賦體現(xiàn)在他能隨意進入喻體內(nèi)部,使它像創(chuàng)作主體那樣自主呼吸和生長。
  相比其他同代詩人,較少虛張聲勢的痛苦,多些直面生存場域的凌厲、又不乏良善與溫暖的根基。所以,我眼中的李皓是一個特立獨行的詩歌俠。
  從一個自然景點中,瞬間疊印出一個自我缺失的影像,對于詩人李皓,天目山之旅是不虛此行的。發(fā)表在《作家》2018年五月號的組詩之一《在天目山依靠一棵大樹》是詩人凝神聚集、格外專注地向外投射自我的一首用心之作。它來源于詩人中年疲憊的心路背景。詩人寫道:“整個夏天我都在尋找一棵大樹。”天目山由此幸運地同一棵大樹的意象疊加在一起,它是一種休憩的渴望,是一種對心靈錨地的尋求。“我多么希望那些汗流浹背的日子/在它影子的庇護之下,統(tǒng)統(tǒng)離我而去”。詩人下面一段敘述,轉(zhuǎn)入一個非凡的格局:“第一次走在天目山的千年古道上/一下子,我發(fā)現(xiàn)我有那么多靠山/它們有著共同的特點:腰粗,腰桿很直/一定有太多人依靠過它,乘涼,或者歇腳/譬如某些高僧,或者三代國師//我也不由自主地靠上去,像靠近一個老人/或者說就是父親和母親,就是那些有著寬廣胸膛的人”。這段文字顯示出詩人疏朗超拔的氣度,看似抒寫眼前之物,實則眺望人生風景。遠近內(nèi)外,會于一爐;人生酸苦,舉重若輕。這里的焦點是尋找人生下半程的寄托,從少年意氣,仗劍巡游,到摸到一個重陽的天氣,漸漸感到人生的荒涼。這時插入一幅畫面:一對老人拾級而上,“一雙年邁的腳正攙扶著另外一雙年邁的腳,像一塊石頭/掂著另一塊石頭”,形容歲月般的沉重,“一墊就是千年”,將這份扶持的精神拉伸到時間長河里。樹的意象變成了老夫妻身邊的拐杖,“它被一只手把握/它點擊地面的時候,山風嘆息一聲/神靈的石頭,把風燭殘年的背影留給了我。”詩人的頓悟在于:“與一生一世的攙扶相比,這些千年古樹/顯然不及一根拐杖”,也許,這一畫面的定格比任何說出的感悟都更加意味深長,它顯然成了李皓這一階段詩歌層面豐富的底色,正像《霜降辭》中“秋天的尾巴”的比喻,“我抓著你,我的鬢角正在滿滿泛白”,詩人的年齡漸漸接近“菊花側(cè)一側(cè)身,你傲慢的眼神/就會擠進更多的稻草”的尷尬期。詩人的神經(jīng)變得愈加敏感,甚至一場春雨,都會賦予一個簡陋的旅館難忘的記憶,它“使我盲目而籠統(tǒng)的人生/變得格外撲朔迷離”(《夜宿京華翌日晨遇第一場春雨》)。在人生這種尷尬的境況中,詩人細膩地獨自對月抒情,深情款款的是當中一句:“我就是你的一個形容詞,月啊/我用十年的舊情踮起腳跟——夠你”,而詩人已經(jīng)領(lǐng)略了“經(jīng)不起秋風輕輕一吹”的人生秋涼的滋味,“月亮越升越高,那一張半明半暗的臉/是深淵!在那面不合時宜的窗簾背后,喊我”,月亮不再具有單純的含義,正像人生的中年,孤獨的深情成了一道吞吃生命的深淵,一種不合時宜的尷尬。怎樣從這種人生的尷尬期走出來,又該到哪里尋找新的精神資源呢?無疑,故鄉(xiāng)是詩人返璞歸真的必由之路,“故鄉(xiāng)的橋是爺爺?shù)钠け拮?每經(jīng)過一次/它就抽打我一遍/變異的口音 虛偽的洋裝”(《過王山頭橋》),《我得坐車去一趟普蘭店》是詩人近期尋找新的自我、新的身份的航標。它的真摯性來自《大堰河》般的樸素。詩人宣示道:“我得坐車去一趟普蘭店,就想我從未去過一樣”,帶著第一次的心情,去提煉這些年丟失的價值。
  女詩人的調(diào)色板?!对娍?018年6期發(fā)表孫擔擔兩首詩,《鴨綠江》2018年5期發(fā)表孫擔擔的組詩《濟州島的水罐》。很多詩人從喻體進入詩歌,孫擔擔卻常常反其道而行之。她善于直接在詩中抒發(fā)感情和思辨,而在結(jié)尾的時候,靈感使她把那個喻體信手拈來,別有令人驚喜的味道。她的詩歌雖短,但內(nèi)蘊豐贍,多從形而下尋索形而上,因多為一氣呵成,她的詩歌大多短小精美,值得反復品咂。
  袁東瑛陸續(xù)發(fā)表在《安徽文學》第5期和《詩選刊》第5期的組詩,卻代表著古典詞語釋放的美。詩人不乏從“春風又綠江南岸”的古典詩名詞動用中獲得的啟發(fā)——“夜走黑了路”(《雪》),和成熟詞語的巧妙化用——“飛流直下/豪邁的三千尺/竟是粉碎的結(jié)局”(《瀑布之想》),或者,古典詞語與現(xiàn)代詞語的交織——“我喊一聲/山水潺潺/夕陽落下中年的回音”(《秋天接近一個人的年齡》?!堆愤@首詩已經(jīng)把詩人未來的詩歌樣貌顯現(xiàn)出來。詩人沒有淺止于感情的抒發(fā),整首詩都是將創(chuàng)作主體隱匿于雪中,克制的表達與主體內(nèi)在的情緒構(gòu)成恰到好處的張力。“被云放低的天空”(《被云放低的天空》),“油菜花一瓣瓣,打開自己/讓蜜住進去”(《在綠江》),擺脫了古典詞語束縛,呈顯鮮活的詩意感受。
  久違的生活痛感。吳言發(fā)表在《星星》第6期的組詩《我在工廠里寫詩》,標題里 “工廠”的符號性代表一個遠去的時代,它的格外凸顯,擁有了鮮明的宣言性質(zhì)。無論詩歌質(zhì)量怎樣,它的異質(zhì)性本身就值得我們關(guān)注——不要忘了,這是從工廠里生產(chǎn)的詩,它的汗?jié)n都帶著新鮮感。與上面我們提到的詩歌不同,它抒發(fā)的不再是人生的閑愁,而是生活的負擔:“我的眼睛,等著我慢慢辨認老去的工友/我的鼻子,多次心疼著我已生銹的肺/我的憂愁,一茬接一茬的搶占黑發(fā)/我的口袋,讓我覺得活著像是冒險/我的身體,累得血管都不愿意被麻木節(jié)奏”(《致自己》),這就是工廠的代價,它遠不像我們謳歌的那樣宏偉,這也是這首詩的真實的情感站位和價值所在。在工廠,“傷,是我身上的另一種補丁/疼痛,是一種無法與人分享的儀式”(《傷》),讓我們參觀一下工廠的食堂:“比土豆先到的,是幾根大蔥/比喧鬧先到的,是伴隨著饑餓的痛/比菜譜先到的,是加班的消息/比排隊先到的/是途徑的小路”,而工人詩人他的感受是什么呢?“和鄉(xiāng)愁坐一會兒是件奢侈的事/那一群擁擠的碗/不再空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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