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有花,秋有果。在這個屬于豐收的季度里,我省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收獲頗豐。“老人兒”閆耀明、馮偉、曾劍分別發(fā)表了《白鞋子》、《月琴聲聲》和《一個人的戰(zhàn)斗》,“新人兒”周雨墨的《金大娘》出手不凡,且發(fā)表在名刊《小說月報·原創(chuàng)版》;近年偏向于劇本創(chuàng)作的李銘,本季度發(fā)表了《北陵的藕》;近年來我省小小說寫作蔚為可觀,以青年作家李伶伶為代表的,出現(xiàn)了一批優(yōu)秀的小小說作者,龐滟、李云華等人的創(chuàng)作漸入佳境;2018年第7期《天池》雜志推出了“葫蘆島小小說專輯”,這亦是個值得關注的文學現(xiàn)象。
小說的氣味,或多或少都會跟作者的氣味有幾分相投,曾劍曾是個軍人,他的小說字里行間有股氣,不諂媚、不妥協(xié),不拖沓、不張揚,每一個字寫下來都是板上釘釘?shù)?,讀下來能聽得見聲響的誠懇。做小說除了是他的愛好,還應該是他的良心。《一個人的戰(zhàn)斗》(《芒種》2018年第8期)寫了專業(yè)軍人李四(李上樹或者李尚書)三十年堅守萬畝樟子松林場,頭發(fā)“熬”白了,嘴巴“熬”口吃了,女記者采訪李四,他說的堅持下來的秘訣就是“熬”,“熬”是個多義詞,有時是委曲求全,有時是臥薪嘗膽,有時還是戰(zhàn)斗力,一個好兵需要千錘百煉,甚至九死一生才能“熬煎”出來,一支部隊與另一支部隊遭遇,有時需要狹路相逢勇字當頭,有時便是比“熬”功,誰熬的住,誰就是勝者。小說結尾李四揮舞鐮刀,抵制開發(fā),這是一個人的戰(zhàn)斗,但在此之前三十年的煎熬,又何嘗不是一場曠日持久的煎熬戰(zhàn)。小說冷靜、克制,短兵相接,李四的熬令人動容。
一雙白鞋子,三個少年,一個誤會,五年時間,當失蹤的白鞋子再現(xiàn),少年丹西心中的結破解之后,成年丹西涌上了悔恨、失落,還有無邊的落寞。鎮(zhèn)子要拆遷了,歸來的丹西成了鎮(zhèn)子的陌生人,這種陌生從來是雙向的,就像丹西猶記在心的白鞋子,童年的玩伴,每當回首,似曾相識中也更多的是陌生??此菩⌒囊硪韮Σ氐耐?,掀開遮塵布,輕輕觸碰便會塵煙四起。丹西耐心刷洗的白鞋子,再次出現(xiàn)時已成破爛,從少年走向成年,有些是要被時間掩埋的,但有些注定是刀刻銅鑄般不朽,成為人生的藏品,永不出售,丹西回到鎮(zhèn)子時,他的腳上穿著的還是白鞋子。夏老師是少年丹西愛的啟蒙者,結尾的再次出現(xiàn),表現(xiàn)了作者滴水不漏圓熟的小說技巧。小說《白鞋子》(《長江文藝》2018年第9期)里,作家閆耀明用并不復雜的故事架構,呈現(xiàn)了少年成長的另一種艱難,或許這也是作家在致敬自己已然逝去的童年時代。
馮偉發(fā)表在《特區(qū)文學》(2018年第4期)的《月琴聲聲》,沒寫什么“正事”,四個退休老頭,在公園愛晚亭組建了個“戲曲班子”,吹拉彈唱,自娛自樂,只是缺了個彈月琴的。柳月琴就來了。月琴彈的好,嗓子也好,這個“組合”成了明星樂隊,觀眾多了。本來挺好的事,可戲里永遠沒有戲外好看,在得知月琴“沒老公”后,四個老頭真真假假,上演了一出“爭風吃醋”的好戲。月琴贈送了每人一件像樣的樂器后,不知所蹤。一生獨身的月琴,這種風波是非怕也不是頭一回遇見。這四個老頭也是的,何必呢,玩就好好玩唄,非起啥幺蛾子呢?至于月琴何處來,又往何處去了,這不勞看客操心,大千世界,哪還容不下一個月琴呢?不過,這事可也真說不準。
《金大娘》以人物為題,小說也是貼著人物寫的。一個女人的一生能做什么?不同的人會給出不同的答案,男人與女人回答的也會不一樣。小說中金大娘是個“格格”,生不逢時,溥儀退位,“格格”不值錢了,但貴族之氣還是在骨子里的,盡管金大娘更多時表現(xiàn)出的是個“悍婦”,像個母夜叉。金大娘的一生是與遼西小城的歷史命運糾結在一起的。當歷史的波譎云詭,在一個普通女人身上發(fā)生作用,個人的命運也不再是個人命運,一個女人的命運也是家國天下,也是民族苦難,作者很好地處理了小人物與大歷史的關系。金大娘是高傲的、低俗的、執(zhí)拗的、變通的、狡黠的,甚至有些猥瑣。在金大娘的世界觀里,充滿了實用主義,這樣的人容易被利益誘惑,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她又是堅定的、大義的。當她嘗盡了人間悲歡,生之艱難之后,她原諒了曾經(jīng)傷害過她的縣長夫人。在這個原諒里,有三分緣由,一分是同為女人,一分是滄桑之后,余下一分,說到底,是善良。
馮璇的《舉過頭頂》(《鹿鳴》2018年第7期)寫了一個悲劇,也是一個由來已久的社會問題——留守。起初是爸爸常年在外打工,后來媽媽也進城去了,烏布里成了留守兒童,他有一個被父親舉過頭頂?shù)脑竿?,結果在車禍之后,這個愿望只能留在他的畫紙上了。一個孩子的愿望有時很輕,有時又極重。楊木蘭們,烏布里們,各有各的卑微愿望,各有各的勞碌奔波,各有各的生而不易。
李銘的《北陵的藕》,寫中年男人老沈,與單位同事小滿的婚外情。老沈在單位能寫,看不慣單位里各種齷齪,職稱沒法兌現(xiàn),倒是造假者逢迎者能行,老沈一面替人寫論文賺錢,一面對冒名頂替的領導深惡痛絕。穿過老沈的個人危機,我們能窺見紛繁的世相。
龐滟本年度,截止九月末,共發(fā)表了18篇小小說,有多篇被《小說選刊》等選刊轉載,在她的小小說里充滿了各種人生危機,《父親的大餐里》不能再喝酒吃肉的父親,《突然響起的敲門聲》的她,《傷》里的齊小娥,危機背后有善意、有美感、有力道。龐滟的小小說坦誠,不做作,語言不花哨,直來直去,卻總是能準確地抵達敘事的目的地。
《天池小小說》是專發(fā)小小說的刊物,有著穩(wěn)定的發(fā)行量和很大的影響力,在第7期推出了葫蘆島專輯,這應該成為一個文學現(xiàn)象被關注,一個地市有這么多的作者在寫小小說,無論如何這都是值得振奮而又驚喜的。在上稿的18位作者中,有已經(jīng)成名的李伶伶,也有近兩年出手不凡的李云華,也有新面孔劉素平、劉穎、張鳳凱等。李伶伶的《關關雎鳩》中先生失去儒雅后,將粗俗的一面展示出來時,衛(wèi)竹見識了人的復雜,同時也無意間打碎了一個夢;《姚二嘎與趙老蔫》中洋溢的是郭宏文筆下熟悉的遼西山屯味道;李榮軍的《驢性》里相依為命的黑驢與老漢之間的不舍令人動容;文鑫的《不服》官場暗斗,還沾著點潛規(guī)則的意思;李云華的《楊梅的心愿》寫出了小女孩楊梅天真可愛,包袱扎的牢,抖的響,見功力;周建強的《豆腐軼事》寫了小心機,見人性,有味道;這18篇小小說,家長里短,大智慧,小心機,各色人等,雜色不一。盡管有些篇章有稚嫩之處,但我們依然有理由相信,未來這些作者將生長出一個小小說的遼西“百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