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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遼寧文學藍皮書短篇小說冬之卷
來源: | 作者:李 黎  時間: 2019-12-02
  遼寧短篇走進冬之卷,好像走進一個豐收的季節(jié)。女真、周建新、宋長江、萬勝、秋泥、李保平的城市敘事,李銘、常君、閻耀明、海東升、葉雪松的鄉(xiāng)土書寫,羅維的青春故事,有高度、有廣度、有數(shù)量,當屬2016年度之最。名家們越發(fā)精到的語言,尤其讓人欣喜。
  
  女真《回收歲月》(《鴨綠江》10期/《小說選刊》12期 ) 
  作者用第二人稱“她”敘述了一個風華不在的女演員和照片的故事。
   “她”是一個曾經(jīng)美艷,演技平平的龍?zhí)籽輪T,一個退出演藝圈、端著公務員鐵飯碗的官員夫人。“請你把我的照片從群里刪掉”,她說臺詞一樣說出這句話時,帶著火氣,因為那張照片她眼角的魚尾紋太清晰了。
  從一張照片開始,她的舉動越加瘋狂——她刪除了手機電腦里顯出皺紋、白發(fā)、走形的身材、造型不夠優(yōu)雅的照片,她把相冊里有損美麗形象的照片也都用剪子咔擦了。她不想看見它們,要親手一張一張消滅它們,一張不許存在。動作如此瘋狂,心態(tài)如此脆弱,脆弱到容不下一張不完美的照片。
  她因美貌而有了價值有了尊嚴,深知美貌是她的資本,年輕時如此,走下T臺,作為貴夫人的“她”,更是如此。此時,沒有了T臺耀眼的光亮,沒有了夢想,生活平淡、情感平淡,周遭黯淡無光。唯一自傲的只剩容顏了,而風韻將逝,難怪對衰老極度敏感極度恐懼。
  一張照片生發(fā)出一個人內(nèi)心的危機。一個曾經(jīng)風韻迷人的中年女人內(nèi)心有了危機感,接下來的北京之行就順理成章了。
  人人可以發(fā)聲,暗箭隨時襲來的自媒體時代,經(jīng)歷美麗危機之后,又生出生存危機——年輕時為成名應導演之約拍下的一組寫真,盡管照片她從沒見過,在她看來簡直就是一顆隨時會引爆的炸彈。于是,剛剛消滅了不美麗的,又要去尋找最美麗最危險的。“她”和導演見面、和導演兒子見面的場景,是作品最精彩片段。一個當年高山仰止,發(fā)現(xiàn)了她的美麗發(fā)現(xiàn)了她價值的人,變得不堪老朽。而此人的兒子竟是人渣一個。美和丑奇妙地糾纏在一起,一團丑陋中她得到了一個小小U盤。原本為了銷毀而尋找的照片,卻成為了她青春歲月的證明;她付出大代價得到的U盤,讓她看到自己驚人的美麗。美麗的女人似乎只有靠美麗能夠得到拯救。青春的美麗釋放掉她內(nèi)心的塊壘,平復了幾近瘋狂的衰老恐懼癥。結(jié)尾時,她多了自信多了堅定。這個關于一個人尊嚴、價值和危機的故事出人意料地結(jié)束了。
  
  周建新 《一個下午,逃離》(《長江文藝》2016.10)  
  主人公王警官下午遇到兩件事:一是公園養(yǎng)的兩只猴子從籠子里跑出去了;二是,接到一個暴恐電話。兩件事都是一個主題:逃離。
  猴子本來是鎮(zhèn)園之寶,不知為什么,兩只猴子分別鎖在籠子里。猴精的動物居然偷走鑰匙,雙雙越籠出逃了。猴子的事聽起來不可思議,暴恐電話更加不可思議——一個精神狂躁患者,自稱K星人,聲稱自己有一個拇指大的核武器,可以把學校炸成碎末??裣氚YK星少年自認是被派來拯救地球的圣斗士,與王警官一通天馬行空的胡言亂語,關于K星好地球孬言辭鑿鑿的說辭,靠譜的歪理邪說的,煞有其事,也切中要害,虛虛幻幻,諧趣濃濃。如果說開篇呈現(xiàn)的是嘻哈鬧劇的調(diào)子,色彩明快,正經(jīng)的不正經(jīng)的混搭一塊,到了結(jié)尾,當繩子、專制的父親介入之后,當筆觸描繪到在城市上空嬉鬧玩耍悠閑自在的猴子,作品的色彩變得凝重,逃離的主題呈現(xiàn)出來——無論猴子還是精神狂躁癥患者,下午的兩次逃離,動因都指向自由。作品的敘事走向明朗簡單,讀后琢磨出奧威爾寓言的味道。
  
  宋長江 《某一天》 (《小說界》2016.6) 
  這是本季度短篇中表現(xiàn)手法很特別的一個小說。
  某一天,其實是童行章這個獨居老人的最后一天。小說以第三眼的視角,記錄了童行章從早起到最后一刻每一個時間單元的行動,可謂細致入微到一舉一動。作者的筆觸在第三只眼和童行章之間游走,第三只眼更像是一個旁觀者,好像畫外音一樣在解說童行章的行為,而那個第三眼視線中的童行章也在思想在行動。也就是說,第三只眼和童行章一二一齊步走,從開始直到結(jié)尾。有時也會停頓下來,做各種猜測。作者用新浪潮小說的結(jié)構(gòu)描述獨居老人臨終的狀態(tài),主體客體都不缺席,大概是為了給讀者一個清晰的、非單一角度的、盡可能接近真相的敘述。
  凄楚嗎?可憐嗎?外人看可能是,對童行章來說似乎不是。這樣的狀況是他自己的選擇,他給自己的后路做好充足的準備。這是早早晚晚要來到的一天,看不出他有多慌張多無助。這一天,就是童行章的某一天,在他就是平平常常的一天,只是這一天,腿有點沉,他摔了一跤,與平日的路線有些偏差。沒有走側(cè)門出小區(qū),把醫(yī)院當成商場。晚上在餐廳吃飯的時候,出現(xiàn)語塞。一個生命的了結(jié)其實沒有想象得那么可怕,只是偏離了軌道,只是有些糊涂。好像看一個黑白紀錄片一樣,觀看完童行章的最后一天。沒有情感的渲染,幾乎沒有多余的與情節(jié)走向無關的詞語。讀罷《某一天》,童行章此人,是什么樣一個人已經(jīng)清晰地立在眼前。這是作者的一個寫作實驗,寫得很到位,描繪童行章這樣一個自尊、孤傲的知識人,很是恰當。
  
  李銘 《北京的藕》(《天涯》2016.6)  
  老何是北京郊區(qū)的挖藕工,媳婦翠西是他編瞎話從老家騙來的。農(nóng)民工的故事總是能把李銘的喜劇天賦發(fā)揮到最佳狀態(tài)。小說寫得老到松弛且不拖泥帶水,極生動的語言表述,密集的笑點。老何的生活仿佛就是李銘自己的生活,鮮活得感覺不到編故事的痕跡。故事不平淡,不簡單,曲里拐彎,有悲有喜,有高潮有低谷。能言善說的老何,實心眼兒的翠喜,天安門,藕塘……差異、沖突構(gòu)成強烈的喜劇效果。翠喜從被騙到醒悟,離家出走,又無奈回家,再次感覺被騙,最后掉進藕塘,折騰幾個來回,才算懂得接受了老何。北京的藕,飽滿,鮮亮。
  
  萬勝 《北窯街》(《鴨綠江》2016.12)
  萬勝小說風格多路,或冷凝或恣肆或如溪流自然流淌。市井故事屬于后者,如溪流自然流淌?!侗备G街》是個市井故事,人物是廠里的,叫北窯的那條街上住的人家都是一個廠子的。北窯街上的街坊鄰居像一大家子人,有家長,有管事兒的;有發(fā)令的,有聽命干活兒的;有人晚上愛扭秧歌,弄得鑼鼓喧天;有想靜靜,聽見外面鬧騰就心煩的。血性、倔強,明強暗炮,波折不斷。一邊歡笑,一邊悲歌。有人天天拿槍對著街上的路燈,路燈天天爆炸。街坊鄰居,打是真打,鬧也是真鬧。再血性,再刀子嘴,實際都是個豆腐心。生老病死面前,又都十指連心了。萬勝描繪出的北窯街的市井畫,民味兒十足,好像平面構(gòu)圖的農(nóng)民畫,街上的故事鋪展在一個層面上,可以勾出若干個方格,一個格子里一個人物、一個小故事或是一個場景。相互之間似連又不連,似散又不散。“活的活著,死的死了,都攪到一塊兒了”,再加上一句,笑的笑著,哭的哭著,都攪到一塊兒了。有點夸張的線條勾勒出北窯街的風情,很足的東北味兒。
 
  羅維的《兄弟》(《鴨綠江》2016.10)是一篇青春校園小說,特別之處在于,張揚的青春與叛逆既不青澀也不扭捏,甚至血脈噴張。兄弟,即軍校同學,此篇青春故事里面的人物全部男性。2000年代初期的軍校生活既陌生又新鮮。沒有刻板的軍規(guī)、魔鬼式訓練,寫的是人內(nèi)心的柔軟、堅硬以及疼痛。出場滑稽到噴飯的吉強,偽裝干部子弟,最后拔刀相助肝膽相照,終于成為兄弟。妙語不斷的敘述呈現(xiàn)出青春的張力。
  常君的《妝奩之喜》(《文學港》2016.10)筆觸細膩,從女兒待嫁前一天講起,說盡女人為女兒出嫁為女兒婚姻幸福,如何費盡心力。作者故弄玄機使的一個小把戲,真的引出歧義,以為是女人隱藏的什么私情。而真相卻是,女兒并非親生,是個在路上撿到的失聰棄嬰。擔心自己和女兒屬相犯克,幾次神秘外出,尋找女兒生母。請求生母在女兒出嫁這天到場,頂替自己的角色。一個很有民俗味和喜感的故事渲染上濃重的悲情。故事講得有些滿,如果多給讀者一些空間,故事的悲情會更具感染力。
  秋泥的《城事》《春之樓》(《福建文學》2016.10/12)寫了一條河,寫衛(wèi)工河兩岸的修車少年、坡腳老板、河漂子老啞巴,還有蝸居在高層塔樓里的都市人。他們蟄居在城市角落里,孤獨、善良,彼此取暖。倒霉事總是落到他們頭上,殘缺的生活里有歌聲,也有小小的快樂。如同萬勝的《北窯街》,背景也是沈陽,但秋泥把沈陽城描繪出江南水鄉(xiāng)的模樣,詩意,溫暖,憂傷。
  李保平的《恥》(《鴨綠江》2016.10)寫得很精到,表現(xiàn)出作者不俗的文字功底,一個到處蹭飯的吃客的“恥相”用不足6千字的篇幅描繪得活靈活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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