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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遼寧文學藍皮書短篇小說夏之卷
來源: | 作者:李 黎  時間: 2019-12-02
  短篇小說在敘述藝術里是個技術性很強的科目,對素材的使用(包括構思出來的故事),從什么角度來敘述,分寸如何把握,既需要一定時間的訓練而積累起來的寫作經(jīng)驗,也需要很好的藝術感覺。看二季度遼寧短篇小說,大家寫著,進步著,留下值得一讀的作品。
  
  LUCKY貓
  
  安勇的《LUCKY》是一個職場故事。天生麗質的陳牧家境貧寒,大學時的男友小董,合租的小宋,公司老板是眼下生活中和她關聯(lián)最密切的三個人。每天承受著工作和生活的壓力,情感的天枰也隨之來回擺動。失落時,每個人都能帶給一些她慰藉。理智告訴她,小董雖然愛她,但倆人萬萬不可再續(xù)前緣——兩個赤手空拳的人,讓她看不到希望。與二房東小宋的相遇,是無奈之下的選擇,否則她可能無處安身了。一男一女合租一起,總會有故事發(fā)生吧,卻是相安無事,一點火花只剩灰燼,竟然再無燃燒之勢。老板與她隔空喊話,從10萬喊起,并以10萬的籌碼不斷遞增,已經(jīng)喊到80萬。陳牧一直笑臉以對,游戲一直在進行,她憧憬著美景,卻不敢探究虛實。小宋,小董,老板是三種現(xiàn)實,成功的老板,奮斗中的小董,小宋呢,似乎面目不清,結尾給出的答案不僅慘烈,也讓陳牧又一次陷入困境:又要找房子了。陳牧何去何從?在小董和老板之間,答案似乎已經(jīng)明確,故事也停在了此處。
  在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沒有十全十美。陳牧遇到的都是殘缺不全的選擇,天枰始終在搖擺,好像離開家鄉(xiāng)來到大都市尋找幸福的嘉莉妹妹。LUCKY是陳牧遇到的一只流浪貓,只有和LUCKY的關系陳牧態(tài)度明朗——無條件地給予關懷,好像血肉相連的親人。
  無依無靠的柔弱女子陳牧,在職場和都市中拼力爭取立足之地,作者將她的內(nèi)心世界描繪得于情于理都真真切切,她倍感壓力的處境作品也筆力飽滿地描繪出來,理解她,同情她,都能找到理由。作者以舒緩有致的節(jié)奏,不緊不慢地勾勒、點染,完成一幅畫面清晰且具意味的都市新麗人畫圖。
  
  女真:《一個跟頭》和《看電影的人》
  
  一個跟頭,說的是一個困惑;看電影的人,講的是一個疑惑。大學畢業(yè)生陳小新因為不懂機關規(guī)矩,和機關老大走進一個電梯。電梯里空空蕩蕩,只有兩個人。陳小新和老大之間有了一種特殊的聯(lián)系,上上下下開始對他恭敬有加,讓他惶惑。然而沒過多久,大家又對他唯恐避之不及。冷熱炎涼,讓陳小新憂心忡忡,改每天上下樓梯,再不敢做電梯。陳小新對工作環(huán)境的困惑,其實是離開校園之后,對社會環(huán)境的困惑,是成長進程中的一個必經(jīng)階段。但陳小新拒絕繼續(xù)成長,想逃避現(xiàn)實,萌生起回學校讀書的念頭,甚至希望走樓梯的時候,一跟頭摔下去,躲進醫(yī)院里。然而,比起私企老板陳總的疑惑,陳小新對社會環(huán)境的極度困惑,簡直羽毛一樣輕飄飄的。
  正在操作公司上市的陳總,似乎勝券在握。然而在汽車影院看了一次電影之后,一切變得險境環(huán)生,如入陷阱,又弄不清神秘的小白到底是誰的臥底?陷阱何人所設?如果說,陳小新眼中的機關云霧一樣變幻難測不知所措,陳總眼里的謎團簡直就是雷云翻滾之下的鬼魅之城,所有人都疑點重重,包括妻子女兒。
  不回避現(xiàn)實的冷峻與凌厲,幽暗中寫出人性的溫度。女真小說直面現(xiàn)實的氣度在本季度短篇中最顯突出。
  
  李鐵的《她走》《水邊的阿迪利亞》
  
  李鐵對于短篇小說可謂駕輕就熟,無論語言的拿捏,結構布局,節(jié)奏的把握,都恰到好處。他要寫的人,講的故事,一定是拿起就被吸引,直到結束。一件小事能夠讓他渲染得既有聲色也有夏冬,用各種手段把故事講到最好。比如《水邊的阿迪利亞》,水班和張麗亞的故事,作品開篇故弄玄虛,不同人口中的張麗亞和水班,什么臟班啊,眾口一致對張麗亞的肯定和肯定中的曖昧,女強人,女善人,不斷在爆料,不斷提高讀者的閱讀期待。比如《她走》那種碎片式的結構,看似無關聯(lián)的一段一段,最后串聯(lián)起一個女人的秘密,一個可能永遠不為人所知的情愛故事。
  讀李鐵的小說,總會留下一些鮮明的意象和場景,比如,《水邊的阿迪利亞》里水泥白的水塔,紅色手套,水班險惡工作環(huán)境里唯一的女人張麗亞;《她走》里一直在路上尾隨人的王大姐,快捷酒店里的曖昧氣息。兩篇小說都電影腳本般的,一個個場景,對話,推進,發(fā)展,懸念,真相,結束。
  只是在虛實之間,似乎,實處如果再虛一些會不會更完美呢?
  
  嗨皮人
  
  艾米小雪經(jīng)歷了一段情感傷痛之后,決定做一個摘除記憶的手術。按照預想,如果她將與傷痛有關的一個人的名字以及和這個名字相關的所有稱謂刪除掉,她將成為一個快樂的人,一個嗨皮人。由于醫(yī)生的疏忽,術后留下的一點殘存記憶,不僅短暫的快樂又離她而去,而且讓她夜不能寐神志疲憊的那個痛苦,她還不知道究竟從何而來——蘇蘭朵的《嗨皮人》有點像童話。
  艾米小雪代表當下人對失憶手術的迫切愿望,心理醫(yī)生舒醫(yī)生則代表對失憶手術的多重疑慮和擔憂:不僅手術的成功性令人擔憂,即使手術成功,接下來的麻煩比解決的問題還要多。作品似乎在告訴我們,沒有嗨皮人,因為一個人的記憶是無法徹底摘除的,舊的摘除了,新的記憶又將填滿大腦。
  一個虛幻且妖嬈,充滿了趣味和想象力的故事,折射了當下人脆弱的心態(tài):人的一生是記憶組合而成的,沒有了記憶,何謂人生?只想快樂,不想承受任何痛苦的嗨皮人只是一個美麗的幻影而已。
  
  赦免日
  
  牛健哲似乎在用小說的形式探討一個概念:原諒是什么?
  一個從噩夢中醒過來的人,突然想原諒那些帶給他痛苦回憶的人。這個抑郁癥患者只記得自己是受害者,曾經(jīng)悲苦決絕。對于小說主人公“我”而言,原諒別人,意味著痛苦開始消解,希望從心底升起。第一聲“我原諒你們了”,是一個決定,是對自己說的。以為自己赦免了別人的罪過,過去的事情就當沒有發(fā)生過。當“我原諒你們了”這個聲音從心底發(fā)出來之后,他感到郁積的怨怒已經(jīng)煙消云散,眼前的生活突然明媚起來,他起來跑步,安排自己的計劃,向生活張開雙臂。他給這一天定為赦免日,他找到了把他推進人生谷底的那群熟悉的人,不斷地說“我原諒你們了”。以為他的原諒可以斬斷痛苦的根源,讓那些使他備受痛苦的人得到救贖,共同走進新的一天。第二聲“我原諒你們了”,是對別人說的,當?shù)诙€聲音發(fā)出之后。眼前明朗的天空突然黯淡下來。
  對方壓根不相信他口中的原諒是和解的請求,以為是不正常人的非正常舉止,對他充滿厭惡。在對方眼里,他也是自家傷痛的制造者,反倒把他的原諒看成是威脅和報復。一方希望怨怨相解,另一方想的是怨怨相報。噩夢前的悲劇還沒有結束,第二場悲劇再一次發(fā)生,這一次他走進萬劫不復的深淵。
  怨怨相解還是怨怨相報,一個古老的主題,古老如希臘悲劇,對當下世道人心依然寓意不俗的隱喻。一個精雕細刻的短篇。
  
  暗香
  
  張魯鐳和孫焱莉在本季度都以“暗香”做標題。張魯鐳的暗香寫的是肖女士家別具香氣的自制食物,臭豆腐;孫焱莉則描寫的是兩個情侶之間的氣息。
  張魯鐳的《暗香》寫的依然是吃的故事,依然煙火味十足,市民味十足,愛生活的熱情十足。永不言敗,是張魯鐳樂意表現(xiàn)的人物品性,夸張的人物性格,通篇的喜劇色彩,亦是作者一貫的寫作風格。竹筒倒豆子一樣的敘述節(jié)奏,當當當,就是一個爽快,單看《暗香》這個題目的指向——臭豆腐,就讓人笑顏頓開。其實《暗香》沒描寫笑聲,倒是有一些小悲戚,可怎么覺著一直有郎朗的笑聲跟著?大概是肖女士和吉順兩個冤家斗志昂揚的勁頭產(chǎn)生的錯覺吧。
  善寫愛情的孫焱莉在《暗香來襲》里寫了一對怨男怨女。各自怨情的指向沒有交集之點,注定是一個悲情故事。作品描繪了城市某個角落里,失意之人找不到方向,陷于窘困與掙扎之中。實際上,《暗香來襲》寫了兩對怨男怨女,都是以怨女或意外或自絕的死亡做故事的結局。兩個交叉在一起的怨情讓作品晦澀黯淡,且有些粘滯。
  1萬8千字的小說,說短篇長一些,說中篇短一些。這篇《暗香來襲》如果只寫兩個人的故事,線條更加明朗之后,閱讀也會更加流暢。
              
  往事
  
  萬勝的《像西湖一樣的愛情》和李鐵的《水邊的阿迪利亞》有類似元素。大花骨朵和張麗亞都是男人堆里的女人,一個在水班,一個在汽車修配廠。修配廠里的人都挺樂呵,總想鼓搗點浪漫的事。比如,讓大花骨朵和屁師傅有點故事,廠長要把修配廠邊上的池塘改造成西湖。屁師傅雖然家有悍婦,干活時大花骨朵吐著瓜子皮守在旁邊,臉上心里總跟開了花兒似的。標題一樣輕快的節(jié)奏,也散發(fā)著標題一樣的氣息,溫暖中寫出過往情誼中的詩意。
  相比萬勝的往日溫情,常君《送燈》里的歡樂沒有那么單純。雖然是用孩子的語氣講述正月十五送燈這一天里的事,在“俺”扇“啪幾”的快樂中,會觸摸到沉重的東西。母親沉郁的表情,奶奶的神秘叮囑,爸爸的古怪行為,革命的哥哥。常君的《送燈》,既有童年的快樂,也有回首往事時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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