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德爺子是村委會成員，自建國以來，先后幾次在村上干一把手，歲數(shù)大了就退下來了，在家里經(jīng)營一畝三分地，開出一片果園，到秋后那紅蘋果一大堆，就是賣不出去，外邊的車進不來，就是有車來了，一瞧這泥路坑洼不平也就夠了。老德爺子急得團團轉(zhuǎn)。每年這賣果都成了他的一塊心病。最后找到在鄉(xiāng)里當文書的兒子，才把蘋果廉價折騰出去。

　　兒子在鄉(xiāng)里安心做他的官，竟然做到了鄉(xiāng)長的位置。

　　這條泥路一年年愁壞了老德爺子，老德爺子在村上時曾帶領(lǐng)過村民修路，修完了一場大雨就給毀了。老德爺子下來也多次找到村主任，建議修路，可村上沒有錢。這路必須鋪柏油。老德爺子看著山外，滿臉愁云，這回兒子成為一鄉(xiāng)之長，這修路經(jīng)費就可以解決了。老德爺子樂了。他是從來不去兒子家，怕添麻煩，實際地里的活兒也忙。這回老德爺子提著酒瓶來看望兒子，兒子愣了，問：“有什么事兒？”

　　“你當上父母官了，老爹來祝賀祝賀，咱爺倆喝一盅？”

　　老德爺子拿出二鍋頭，為兒子倒了一杯，兒子把酒杯放到老爹跟前，說：“從此你可享享清福，再不用受累了。”

　　“你要真想孝敬我，把那村路修修。”

　　“修路？”

　　“村里的人都瞅著咱爺倆。這些日子在家里沒清凈，老有人來磨唧，說你有權(quán)了，應(yīng)照顧照顧老家。”

　　“我也有這個心思，可本鄉(xiāng)財政統(tǒng)籌安排，也沒這份錢啊。”

　　“你不要讓老爹丟臉，我可在他們面前說大話了。”

　　老德爺子皺皺粗眉，仰脖喝了一口，說：“不要冷淡了老少爺們，叫人笑話。”

　　“我盡力吧。”

　　兒子送走老德爺子，這事就擱下了。

　　又到了秋季，老德爺子身體不舒服，找到兒子舊話重提，說：“村里人蘋果賣不出去，你得想辦法。”

　　兒子抽抽鼻子，告訴老爹縣上有一筆修路經(jīng)費，昨天才得到消息。這是上頭撥款。錢要是爭取過來這修路就成了。

　　“那你快跑跑啊！”

　　“咳，不那么容易，需要活動費，我不能自己掏腰包。”

　　老德爺子第二天就給兒子送來了2萬元，催促兒子快去辦事，兒子掂量著錢，有些與心不忍，說：“爹，我把錢要回來就還你。”

　　這筆修路撥款終于爭取下來了

　　兒子來還錢，老德爺子就說：“還錢先放放，把路修好再還不晚。”兒子拗不過只好收了錢，臨走時答應(yīng)老德爺子，老德爺子再三叮囑：“快開工，注意選個好的施工隊。”

　　很快開工，從鄉(xiāng)上修到山溝十里多地，先擴路后鋪沙石，一路上得到住戶支持，每戶出了義務(wù)工，一條標準的鄉(xiāng)村公路就成型了。接著就是鋪柏油。老德爺子出來監(jiān)工。拄著拐杖，從早到晚呆在施工現(xiàn)場，別人以為他看熱鬧，可他東瞅瞅西瞧瞧，不住地指點，這兒不平，那兒柏油少了，施工人員也知道他是鄉(xiāng)長的老爹，只好乖乖地聽從。這條村路歷經(jīng)半月修筑好了。

　　在村口立了一塊石碑，正面刻有前徐堡村，背面記載這次修路概況，特別提到老德爺子兒子的功勞，兒子叫人把名字換成黨和人民政府的字樣。不管怎么樣，鄉(xiāng)親們在通車那天，自發(fā)放了鞭炮。可人們不曉得修路錢不夠了，兒子本想從村民身上集資，遭到老德爺子堅決反對，最后只好從銀行貸款10萬元。簽的是老德爺子兒子的大名。

　　老德爺子踩著平坦的柏油路，從鄉(xiāng)里一直走到家門口，樂得嘴合不攏，等回到家，這嘴就始終合不上了，趕緊送往醫(yī)院搶救，老德爺子原來腦中風已經(jīng)不行了。

　　老德爺子滿意地走了。

　　兒子痛哭流淚。

　　為老德爺子送行，村里來了很多人，大人小孩站滿了院里，他們感謝一心為民的老德爺子老革命干部。在院外也停了一排排轎車，那是鄉(xiāng)上和縣里官們坐的，也有是款爺坐的。很顯然他們是沖兒子來的。這次老德爺子過世，一下子收禮金近10萬，全是官兒款爺送的。這消息傳開，人人羨慕，夸老德爺子跟兒子借光了，喪事辦得很體面很隆重。

　　送走了人們，夜里守在老德爺子遺像前，兒子聽見老媽講：“你爹早覺得手腳麻木，省不得錢去檢查，也不想麻煩你，怕影響你工作……”

　　兒子嘆了一口氣，眼淚又流下來了。

　　老媽繼續(xù)說：“你爹在世時，跟我說過，他走了，一定會收很多禮錢，拿出錢來去銀行把房證贖出來，為了那2萬元活動費，你爹把房子抵押給銀行了，余下的錢償還修路貸款，你爹不要你為錢犯錯誤。”

　　兒子心里一顫，端詳著遺像，那深深的皺紋，那凹陷的眼睛，兒子想到了老爹的一生……

　　不久，兒子被提升為縣委副書記，老媽拉住兒子的手，說：“你爹生前跟我說過，說你將來有出息，比他強，要我把這兩樣東西交給你保存。希望你到什么時候都不準丟了。”兒子打開報紙，包裹的是已經(jīng)很陳舊的黨證，在黨證里夾著徽章，上有“為人民服務(wù)”紅字。

人們都說，老德爺子兒子執(zhí)政為民，是人民的公仆，應(yīng)該提拔和重用，那能更好地為人民服務(wù)，而兒子掂量著遺物，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升遷依靠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