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今年88歲,仍不服老。身板挺直,衣袂不亂。說話辦事,絲絲入扣。家里來了客人,老媽容不得別人怠慢,也容不得誰顛三倒四。除了把我姐指揮得團團轉,還不時到灶間指點察驗一番。席間落座,她老人家把酒話盞,儼然一個“佘老太君”??上医悴皇悄鹿鹩ⅲ乙膊皇?。
每逢遇事心意不決或沒合老媽脾氣,她老人家便望著我們嘆息,你們咋沒一個隨我。我和我姐性格都綿,不隨母親。但老媽立下的家規(guī),卻無時不在影響著我們的人生。
我老媽不識字,卻是“知書達理”之人。我常常很奇怪,老媽不讀書,理于何處通達?
老媽生于孟子故里。想來,是那一方圣人山水給予她的靈氣。老媽對祖宗家傳的“心經”,不只是出口成誦,更是身體力行。我們從小就耳濡目染老媽的,“心直不怕理歪,腳正不怕路斜”,“三窮三富過到老”,“小車不倒只管推”。
老媽剛強自立,一生勤儉,待人寬厚,一輩子都是,“寧讓身受苦,不讓臉受熱”,“有虧自己吃,方便與他人。”
老媽在我們這個大家族里勞苦功高,她17歲嫁給我父親,3年后,奶奶撒手人寰,老媽便以她柔弱身軀執(zhí)掌門庭。
奶奶去世那年,我的小叔3歲,小姑10歲。我老媽每次回娘家,走親戚,都是背上背著我小叔,手里扯著我小姑。我老爸工作在鐵路,50年代,我老媽拿著家屬通用的“路條”,一路追隨我老爸,足跡穿越中國雄雞的大半個版圖。我老媽走到哪里,哪里便是小姑和小叔的安居之所。直到我老爸從北京鐵路局下放到東北,小姑和小叔才跟隨我老媽在哈爾濱扎了根。
今年小叔76歲,小姑也往80歲上數了,二老見我老媽仍敬愛有加,對我老媽說的話從不“更令”。與人說起老媽,小姑與小叔總是一句“老嫂比母”。
漫漫70余年“姑嫂”、“叔嫂”的長路,老媽從沒跟小姑小叔紅過臉。而小叔小姑對我們這一輩,亦是分外疼愛。
每年老媽生日,小姑小叔及兒孫都會環(huán)簇一團。每逢過年,他們和我們一樣跪倒一片給我老媽磕頭。而老媽對待小姑小叔的兒孫們也與己孫從無分別,老媽分發(fā)紅包,從來都是一樣薄厚。
老媽用她一生的行儀,告訴我和我姐出入婆家要敬上惜下,要懂得“三從四德”。叮囑我們,婆家的事和娘家比,婆家的要擺在前面。
前幾天,老媽身體微恙。我哥出差不在家,我和我姐緊張到腿軟。我們甚至偷偷祈禱,“舍我之壽與她老人家,愿老媽活得長長久久。”
盡管我們知道人生各有各的因緣軌跡,我們左右不了自己的,自然也左右不了老媽的,但我們還是懷著這樣的虔誠,期待著,老媽能長長久久與我們相守在一起。不管歲月多老,家里有個媽,感覺世界永遠都那么暖。在浮躁的世間,聽老媽時不時的念念“心經”,自覺靈魂世界就又多了幾分明亮和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