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長大的我對北方總有一種情結(jié)。
北方的雪,北方的風,北方的草原,北方的遼闊,北方金色的秋,北方蒼涼的冬,北方那許許多多的未知……
5月的一個清晨,從芒市-昆明經(jīng)停太原到達沈陽機場時,已是夜色深臨。從早到晚,從南到北,踏上沈陽這片土地那一刻,我深感祖國大地的遼闊。微雨輕風下的這座北方城市,張開溫情的懷抱,擁抱一個來自祖國西南邊陲小城的傣族女子。
第一次踏足北方,是九十年代末到太行山。盡管時值嚴冬,我所居住的城市依然花紅草綠,暖如春日,嗅不到一絲冬的氣息。當我立于險峻的太行山下時,整個人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那些樹木沒有一棵是帶葉子的,我并不知道樹木的名字,它們枝椏分明,光禿禿的樹干朝天指著,由遠至近。對于一個見慣四季常綠的南方人來說,一種從未體驗過的蒼涼感撲面而來,煞是壯觀。那一刻,天地山巒樹木拉開一片深深淺淺的灰,這種純粹單一的色彩,撞擊著我驚訝的雙眼,讓我久久無法言語,這樣的景象,無一不強烈地撼動我的內(nèi)心。
北方于我的第二次撼動,隨著“中國多民族作家遼寧老工業(yè)基地新一輪振興文學(xué)實踐活動”展開。這是民族文學(xué)雜志社、遼寧省作協(xié)聯(lián)合舉辦的一次大型文學(xué)活動。
生長于邊境小城的我,總是被青山柔水環(huán)繞,對工廠的初始概念來源于五十年代的老歌《小燕子》:小燕子,告訴你,明年這里更美麗,我們建起了大工廠,裝上了新機器……那個年代,小城存在的工業(yè)僅有一間規(guī)模不大的造紙廠及水泥廠,對大工廠、新機器的概念全憑一個孩子有限的想象。成年后去到香港定居,那一座城也未曾見過規(guī)模宏大的廠房。進入沈陽鼓風機集團廠房時,當時我有一種錯覺,以為自己穿越時空來到了未來世界,巨大的廠房,巨大的機器,巨大的轟鳴聲,敞亮的車間,寬闊的走道,忙碌的工人…….走在其間,這一切顯得多么地不真實。
沈鼓集團主要從事研發(fā)、設(shè)計、制造、經(jīng)營離心壓縮機、軸流壓縮機等風機類產(chǎn)品以及高壓給水泵、強制循環(huán)泵、核泵等泵類產(chǎn)品,產(chǎn)品廣泛應(yīng)用于石油、化工、國防、環(huán)保等領(lǐng)域。集團是目前國內(nèi)生產(chǎn)規(guī)模最大、技術(shù)力量雄厚并接近國際同行業(yè)先進水平的裝備制造業(yè)企業(yè)。從工廠講解員一路精彩的講述中,我們了解到許多過往未知的東西。偌大的廠房里不時有工人走動,迎面而來之時,只微微一笑,一種暖意便傳遞開去。在機器的轟鳴聲中,有一瞬間,我既感覺自己存在于一種虛幻之中,又體會到自己真實地存在其間。
雷鋒,作為一個新時代精神的楷模,他曾經(jīng)深深扎根于孩子們的心中。但在此之前,他也僅限于一首首膾炙人口的歌聲里,一個個道聽途說的故事里。也曾有過疑問:雷鋒是真實存在的嗎?或是思想道德教育課程模擬出來的一個典型人物?這樣一個革命的螺絲釘人物,在漸漸被世人遺忘之際,在我們走進撫順雷鋒紀念館之后,又重回我們既陌生又熟悉的視野。耳聽一個個感人的事跡,眼觀一張張鮮活的面容,原來真實世界中的雷鋒是一個熱愛生活、熱愛工作、熱愛學(xué)習(xí)、熱愛朋友的人??吹剿沼洷旧锨逍愕淖舟E,記錄著每一天的思想、工作和生活,你不可能再懷疑他的存在,他的形象、他的言行、他的無私的精神給了走近他的人或多或少的震撼。他無疑是物欲橫流的當今現(xiàn)世一個強烈的反差,是混沌迷蒙的濁世里一記清亮的回響。
“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這首歌,生于八十年代之前的人幾乎都會唱。我不知道如今的小學(xué)課本里還有沒有提及位于中朝邊境遼寧丹東的這座橋?它橫跨中朝兩國的國境線,是一座歷史的豐碑,歷經(jīng)抗美援朝戰(zhàn)火的洗禮。現(xiàn)在,我們走到橋上,笑鬧著唱起這首雄赳赳的往日歌曲。鴨綠江上春風拂面,我們的眼里依然能清晰地看到橋梁鐵架上的眾多彈痕和殘留的彈孔,我們的耳畔仍然回蕩著美軍轟炸橋梁的巨響。一江之隔的朝鮮,若即若離的距離,那江面上的一葉扁舟,不知道是我國亦或朝鮮的漁民在捕魚?遠遠望去,暮春時節(jié),橋下岸邊粉色的櫻花肆意開著,人們在花樹下、在江岸邊閑逛或拍照。鴨綠江上的天空現(xiàn)出一種安靜的藍,面對這樣的寧靜,我不禁思潮翻涌。歷史的痕跡依然留存于現(xiàn)實的場景里,提醒我們勿忘當年的血戰(zhàn),勿忘中朝兩國人民用鮮血和生命凝結(jié)的那份友誼?;貋砗笪以噲D問過朋友的孩子知不知道鴨綠江?答說不知道。孩子反問我鴨綠江在哪?我說,在中國的北方,在經(jīng)歷許多沉重和苦難的遼沈大地上。
我們踏上本溪五女山一眼望不到頭的石階時,有人嚷嚷著想打退堂鼓。因為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山頂上或山以外到底有什么值得我們辛苦爬行一番去看的東西?也不管那么多了,一行人笑著追趕著互相攙扶著,慢慢拾級而上。
因為來得早,行至山頂時,小賣部的主人聽到人聲才睡眼惺忪、手忙腳亂地打開店門。她臉上堆著殷勤的笑,對我們吆喝著:礦泉水、清涼涼的礦泉水!喝了走路爬山不累哎!有人幫襯她買了幾瓶,老板娘又口才了得地順勢推銷她的方便面玉米棒春卷條之類的食品,大伙順著山道往前走時,她清脆的叫賣聲還在山間回蕩。
所有人都意想不到,山頂上竟然有一大片一大片白色的杏花在等著我們。遼沈大地暮春之美,美在山間有一樹一樹花開。上午八時二十二分的陽光照在我們身上、臉上、頭發(fā)上,我眼見的每一個人都散發(fā)出一種暖意的美。忍不住拔足向著滿山的杏花奔去,在晨光照耀之下,我被山花簇擁著、包圍著,我溫軟的心,與遼沈大地的草木花樹融為一體。
一行人登臨點將臺,只看那山下,一汪碧水鑲嵌于群山之間,美得讓人噤聲。它遠遠地閃亮著,像綠色的彩帶,像泛光的鏡面,像拋過光的翡翠,山的距離將我們的目光拉遠,讓眼前的景象變得更加遼闊深邃。我想起家鄉(xiāng)的孔雀湖,環(huán)繞在熱帶雨林之間,那樣的柔美仿佛觸手能及。而此刻,北方的風猛烈吹過,站在高高的五女山頂往下望,那一面湖水是如此壯美,任你狂風吹過,它仍舊安靜地躺在群山之間,波瀾不驚。忽然想知道此湖的名字,有人告訴我說,這是桓龍湖。
五女山位于桓仁滿族自治縣桓仁鎮(zhèn)北面,相傳有五女屯兵其上,因此得名。五女山不僅景色秀美,這里還曾是高句麗民族開國都城,作為高句麗王城之一,桓仁五女山山城與吉林省集安市的高句麗遺跡一起被列入《世界遺產(chǎn)名錄》。高句麗是公元前一世紀至公元七世紀在中國東北地區(qū)和朝鮮半島存在的一個民族政權(quán)。五女山山城依山勢而建,呈不規(guī)則的楔型,分山腰的外城和山頂?shù)膬?nèi)城兩部分。山城東、西、北三面都是百尺峭壁,南面是險峻的陡坡,外敵想要攻打絕非易事。我們循著歷史的足跡,近距離探尋大型的古建筑遺址以及城墻、哨所、兵營、蓄水池等遺址,深深為高句麗民族的智慧、勇敢、善戰(zhàn)嘆服。
登五女山,既欣賞了北國春天之絢爛,又了解了一個民族的興起與消亡,這當算是行山轉(zhuǎn)水之最高境界了吧?
由南至北,行走于遼沈大地厚重的歷史文化中。古語有云: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此行讓我感受到北方文化的博大與深厚,更加切身體會到古語中深刻的涵義。
這一路的行走──“九一八”歷史博物館的沉重,撫順戰(zhàn)犯管理所的人道,本溪五女山的明媚春色,雷鋒紀念館的樸實存在,尤其是第一次深入到沈飛、沈陽鼓風機集團、沈陽數(shù)控機床集團等大型國企所受的震撼,時隔多日,仍讓我久久不忘。
忽然想起我于沈飛集團殲8飛機凌空飛起的巨型圖片下,張開雙臂作飛翔狀拍的一幅照片,記憶便在那樣的一個瞬間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