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為了我們的婚禮
1994年4月24日，農(nóng)歷三月十四，是個好日子。這天，粉紅的桃花開得像云霞一樣溫暖燦爛，我和女友經(jīng)過三個月的熱戀后，結(jié)婚了。
我穿著一套灰色毛料西裝，內(nèi)套10塊錢一件的潔白的襯衫，系著一條鮮紅的領(lǐng)帶，領(lǐng)帶上別著一根金色領(lǐng)帶夾，腳蹬一雙削價的20塊錢的棕色人造革皮鞋，從我的家東南街老縣政府東胡同健步走出來，迎接我的新娘。我是多么英俊瀟灑啊！在迎親隊伍里我當然是主角。穿著紅色羊毛衫、紅色羊毛魚尾裙、戴著紅色手套的新娘，從面包車里走下來，我挽著新娘的手，在鞭炮聲中，行走在人們的祝福中，走進了我們的小家。我的頭發(fā)上落滿彩紙屑，西裝上落滿了彩紙屑，心里感到無比的甜蜜和幸福。
當時，我和愛人的這番打扮在算是順得過眼了?？墒钱敵酰诰嗷槎Y舉辦日越來越近的時候，我的婚禮服依然沒有著落。一天，愛人的二姑來了，贈給我一塊毛料。這仿佛從天上掉下的布料，正可以做一套西裝！撫著光滑的毛料，我和家人都高興極了。
大姐隨即帶我來到縣內(nèi)一家裁縫店。裁縫說手工費150塊錢，這在當時也正常價格。以我家當時的經(jīng)濟條件，成裝根本買不起，所以150塊錢的手工費，我也也認了，只能如此。談妥了在這家訂做，告訴她我的婚禮日期前盡快做好，因為我還等著穿這套衣服拍結(jié)婚照呢。
過了一些天，當我和大姐去取衣服時，裁縫非常遺憾地說：“真不好意思啊，這衣服的后片，讓我家的孩子弄上圓珠筆芯的油了，怎么洗也洗不掉。哎。這可怎么辦??？”我仔細一看，可不是么，衣服后背處有一處藍色的污漬，雖然藍色與灰色有些順色，但是如果細看還是能看得出來的。這時重做一套新的已經(jīng)來不及了，大姐說：“知道你很不容易，做工很細致，領(lǐng)口處的手衲針又細密又勻整，但是我弟弟一輩子就結(jié)這一次婚，穿這套衣服實在是……”看到我傷心難過的樣子，沒等大姐說完，裁縫立即說：“抱歉啊，這套衣服，我不要手工費了，不要了。希望不會影響到你的心情，畢竟是大喜事。”看了看，也不算太大的污漬，既然裁縫這么說了，也不好強為難人家，我也只好這么穿了。
就這樣，我穿著姑丈母娘贈給的西裝布料，裁縫店又因失誤沒有給我們要手工費做的西裝，走進了婚禮的殿堂。當天前來賀喜的人多，人人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估計沒人看出我穿的西裝上面有污漬。我也沒有顧及上面有污漬，因為完全沉浸在喜慶之中。
而且我不但沒有太傷心，反而心中竊喜，做衣服沒收手工費，給家里還省下錢了?；槎Y用在衣服的花銷才不到100塊錢，連內(nèi)褲都是以前自己家用縫紉機做的。直至今日，愛人每當談起這事，還要嘲笑我一番。但嘲笑歸嘲笑，總會補上一句：“世上像我老公這樣的孝子，提著燈籠都不好找了。”
婚后，我們買了一臺縫紉機。沒有裁減基礎(chǔ)，愛人白天去裁減班聽課，晚上研究一本本的裁減書籍，完全憑借毅力和聰明好學(xué)，攻克了一道道難關(guān)。愛人從市場取回一些裁減好的衣物布料，根據(jù)要求，回家后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縫紉好后再送回去，掙得微薄的工費。
她的處女作就是給我做的西裝。很得體，我穿上美極了，總舍不得穿。她省下自己買化妝品的錢，從市場買來上好的布料和襯料，為我量好尺寸，借鑒了當時最流行的西裝款式，精心用手衲針縫制衣領(lǐng)，為我做出了筆挺的、合體的西裝。我穿上這身西裝，胡同里的人們總會問我誰做的，我讓他們猜，人們也就猜出了九分，無不豎起大拇指，說我愛人心靈手巧。
后來，我的婚禮服不怎么穿了，掛在衣柜里收藏起來，而且時間越長越不想穿，感覺穿著有些太板，只是當作幫我重溫人生最幸福時刻的一個載體?；槎Y不過是一個儀式，我們要面對現(xiàn)實生活、融入生活。生活中，我和愛人相互體貼關(guān)照，相親相愛，體會到在婚禮上穿什么，真的無所謂，婚禮服僅僅是個包裝，關(guān)鍵彼此要有顆真心。
愛人后來改行不再做衣服，這件西裝也就成了她唯一成功的作品。這身西裝我非常喜歡穿，感覺那是我一生中穿過的最漂亮的西裝，穿上它，愛的暖流仿佛在我身上流淌。愛人精心打扮自己的老公，用這種方式彌補我當年那件婚禮服的遺憾，一針一線都縫進了對老公的情意。每當我穿上這身西裝，愛人就會逗我：“新郎駕到！趕緊獻花！”。我從心里到外都樂開了花，“一匹老狼”仿佛又變成了“新狼”。
2、為了我們的新家
日子漸漸好了些，我家也上樓了。真的就有那么幾天新鮮，仿佛走路時腰板都直了許多。可是，每晚睡覺時我總覺得這不是我的家。以前，我與妻子在那個土房里過著清苦寒酸的日子，雖難以向人啟齒，可是有誰會說那不是幸福的生活呢?！ ?br />
我和愛人結(jié)婚以前，我家房子快要趴架了，是由原來的煤棚改建而成的。沒有院子，沒有廁所。家中沒有錢，哥哥從山上砍了幾棵樹，又拉來廢舊木料、沙土，父親當瓦匠，一家齊上陣，沒用多久，新房便蓋起來了。我和愛人有了一個溫暖家?！?br />
第二年開春，房頂上的竹片和沙土里的蟲卵復(fù)活了。每到晚上，蜈蚣“刷刷”地在紙棚里爬，有的蜈蚣從紙棚縫里探出幾只麻嘟嘟的、又黑又胖的足來，在你用鑷子去夾時，它卻又縮回去了，有的蜈蚣“巴達”一聲從房頂上掉下來，先縮成一團裝死，繼而又到處亂爬，讓人費了好大勁才找到。我買來滅害靈往紙棚里噴，還別說，真挺靈，從此聽不到蜈蚣爬的動靜了，可是屋中刺鼻的藥味卻繞梁不絕?！ ?br />
我的妻子是最怕這些蟲子的，可是她越怕，蟲子越向她身上爬。一天晚上我們睡著了，半夜，我聽到她叫了起來，一條蜈蚣爬到了她的后背上，她脫去襯衣，我這才捉住。一條很大蜈蚣，我沒敢讓她看。
夏天，連下了幾天的雨，房頂四處漏雨，紙棚整張往下掉，漏出吊棚的鐵絲。我把所有的盆都拿來接雨，整個屋子沒有站腳的地方。屋里外面一齊“下雨“。我們的結(jié)婚照片因吸水掉了色，像片中我們鼻子“掉”了，成了“瞎子”。被子也因吸水發(fā)出霉味?！?br />
新房房頂、地面、窗戶全都來風(fēng)，每遇大風(fēng)則屋中塵土迷漫。房子又矮，外人能從窗戶看到我家屋中的一切。
到了冬天，屋子的北墻便早早上了霜，好像是個冬天向我們示威的符號，也像是對我們的嘲笑。碗架子上面的一點水，凍了冰，因為碗架子傾斜了，上面的一個碗竟滑到地上去了。我們少了一個碗。我們在這樣的寒舍里過著清苦的生活。我們在路邊采來一些馬蓮菜，回家用水炸了，吃起來鮮嫩爽滑，去火敗毒。我們沒告訴別人，我們烙的餅連鄰居家的狗都不吃。
每逢我晚上加班回來，她總會給我做一碗熱乎乎的白面疙瘩湯。她讓我猜里邊是什么菜，我猜是蘿卜，她說不對。我猜是白菜，她又搖頭，最后我終于猜對了，原來是胡蘿卜！她就在一旁看著我大口大口地吃著。我們笑成一團，笑出眼淚。她不是不會做什么更好吃的，我不是像我對她所說的愛吃這白面疙瘩湯，只是在我們生活還很艱難時，這一碗白面疙瘩湯總會給我們太多的慰藉?！?br />
3、為了坐在“菜”里的孩子
一大早，我騎著倒騎驢（前面兩個輪子，后面一個輪子的手推車），冒著料峭春寒，去往蔬菜批發(fā)市場上菜。雖然是空車，但由于我是新手，騎得還不是很順暢，路上有個坎啊坡啊，我的車子都出現(xiàn)顛簸，顛簸時把車里的木板都震起來。
一路上，我盤算著要上什么菜，上多少菜，家中愛人正等著呢。她要在我上完菜后，出去賣菜，不是因為早上要看孩子，她也會出來。菜價每天在變，人們的口味也在變，上多賣不了，上少不夠賣，樣不全人們不愛理，太好太差人們都不買，所以上菜也很關(guān)鍵。
早市已是人聲鼎沸。北方的春天，南風(fēng)刺臉，那種冷不同于冬天，批發(fā)蔬菜的商販，都穿著厚厚的棉衣，在天沒亮?xí)r就來到這里占地方。各個批發(fā)的菜點人都很多，我直接奔著一輛大汽車騎過去。這車上滿載著疙瘩白（卷心菜），都用黃色絲網(wǎng)裝著。我把倒騎驢停在一邊，一位婦女立即把我倒騎驢踹倒了，一個輪子懸空，在不停地轉(zhuǎn)，怒氣沖沖地說：“停這干嘛，礙事！”我抬頭瞥了她一眼，她長得五大三粗的，臉上有兩塊凍瘡，歪戴著一頂男人的毛線帽。我埋頭把車子扶了起來，沒計較什么。我知道，來上菜的都不易，我跟她吵，也打不過她。首先我的體格就不占優(yōu)勢，再者我長這么大，從不會罵人，更何況她還是個來找茬的女人。
來上菜的小販越聚越多，爭著爬上了大汽車，我看如果不上，是搶不到這菜的，今早就白來了。雖然我打扮得像個小商販，可是我還是講不出臟話來，總在謙讓著別人，感覺這些老大爺老大媽更應(yīng)該先搶到菜。最后，好歹搬到一袋菜，下車時，腰還差點扭傷。之后我又上一些別的菜回家，平坦的路就騎一會，坑坑洼洼的路就推著。
到家后，我把倒騎驢上一件件的菜卸下來。愛人看到我臟兮兮的小臉，說了聲老公辛苦了，然后把長方形的木板放在倒騎驢上，預(yù)備放菜。愛人一樣樣擺著，尋問我這些菜的價格和重量，將爛葉子掰掉，又轉(zhuǎn)身告訴我飯菜都在鍋里熱著呢，讓我趕緊去吃，吃完好上班。我沒有把早上受的氣告訴愛人。我感覺一個大男人上菜，讓陌生的小販數(shù)落一頓實在是太孬了，沒和那女人一般見識，也保持了自己的風(fēng)度。
愛人賣菜的地方不固定，因為需要交工商費、衛(wèi)生費。她就推著這些菜到街上游動，哪人多往哪去，躲著收費的人。不是想逃費，真要掙得多也行，滿車的菜才值幾個錢？愛人的賬非常靈，張口就能算出多少錢。每天中午她也不回家，在街上有什么就對付一口什么。愛人賣菜的地方一般在十字路口，也正是風(fēng)口，春天風(fēng)大，不知愛人在午餐時，吃進多少風(fēng)沙。風(fēng)無情地將愛人的頭發(fā)吹亂，變成一蓬衰草。她從來不跟我說，這菜上多了，那菜上得不好，如果沒有賣出去，她會自責(zé)走的路還不夠遠，吆喝聲還不夠大。
天快黑了，愛人推著車進家大門時，孩子喊：“媽媽回來了！媽媽回來了！我要上車！”。我說媽媽推不動了，別上了，孩子就哭。愛人把孩子抱上倒騎驢，讓他坐在蔬菜堆里。孩子抱著一顆疙瘩白，樂了。我和愛人推著孩子和剩下的蔬菜，進到我們的小院。小院再貧窮，也是家。誰也不知道我白天上班后手伸出來時為什么滿是繭子，誰也不知道我們當年賣菜時有多么快樂，誰也不知道這快樂的背后有多么的辛酸。我們忙碌著、享受著，為了這車菜，也為了坐在菜里的孩子。
4、為了我們心中的花園
我把晚飯早早就做好了，等著做保潔工的愛人回來好吃個現(xiàn)成的?？创巴猓磿r鐘，可她還是遲遲沒有回來。我把飯菜又重新熱了熱。
天黑了，愛人才進家門，眉毛和睫毛上都是灰塵。我問她為什么這么晚才回來。她得意地說給一家新樓住戶清除裝修地面的垃圾來的，掙了20塊錢，那家還把舊紙殼和報紙送給她當廢品賣，又賣了10塊錢。她把這30塊錢交給我，笑著說讓我保管，她說她衣兜里用不著裝錢，沒地方花去?？墒?，我也沒地方花去，我該怎么花?。窟@是愛人費盡萬千辛苦換來啊。
她簡單而麻利地洗了把臉，直接奔向飯鍋。我上前制止住，讓她先喘口氣，喝口熱水，再吃飯。我又找話題和她聊天，有意讓她先穩(wěn)當穩(wěn)當。過了一會，她終于挺不住了，開始坐下吃飯。當她端起飯碗時，很納悶地問我：“飯碗怎么變輕了？”我忽然明白，愛人干了一天重體力活，拎的都是幾十斤的重物，所以才能感覺到飯碗會變輕??！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我又高興又心酸。
每天她要工作的地方，就是那個在城南新建的陽光花園小區(qū)。多么浪漫而又溫馨的名字??！一棟棟漂亮的樓房為人們營造了舒適的空間?？墒怯姓l知道，這里的每一節(jié)清潔的樓梯上，都滴有我愛人的汗水。那汗水流出來就變渾濁了，滴到樓梯上摔成八瓣兒。她戴著雙層白色口罩，掃完樓梯后摘下來，最里層都是黑色的。她提著笤帚和撮子，檢視著各棟樓房，上上下下，下下上上，枯燥地打掃著樓梯，她有時把第四層當成頂層，有時把第五層當成頂層，心想可該結(jié)束了。然而她抬起頭來，上面還有樓梯。只有走到樓外，吸到新鮮的空氣，看到溫暖的陽光，嗅到鮮花的芳香，才是最開心的時刻。
愛人每天不知走了多少里路，運送多少次垃圾，一雙新鞋的后跟沒穿幾天，就走偏了。她的鞋墊兒經(jīng)常換，還是發(fā)出臭味兒。誰也不是天生就是干重活、累活的命。她的手曾經(jīng)那么纖弱，如今卻是道道裂口，每個裂口里都有一層黑泥兒，不用開水泡都洗不掉；她的手曾經(jīng)那么白嫩，如今卻同老鷹爪子一樣。
愛人用雙手辛勤澆灌著這個花園，盡管這個花園不屬于我們。難得有片刻休息的時候，她和同行一起在花園里走走，看看那盛開的鮮花，放松放松疲勞的神經(jīng)——愛人曾經(jīng)也如同這些美麗的花朵一樣。戀愛時，每當我去她家接她，她飄逸的長發(fā)如同瀑布一般流動著，裊裊婷婷向我走來。她嫣然一笑，牽著我的手，來到她家房前房后的山坡上，徜徉在梨花、桃花和杏花的海洋里，讓一片片花瓣落滿我們的肩頭。我們笑著、追逐著，繞著樹捉迷藏，芬芳的鮮花見證著我們的真摯的愛情——而現(xiàn)在的她，被工作服和工作帽嚴實地包裹著，仿佛成了粽子，成了笨重的企鵝了。
微薄的收入與她的辛苦付出不成比例。我勸她不干了，如果有個輕巧的活，哪怕掙得少一些也行啊。愛人無奈地搖搖頭：“世上沒有這樣的活兒。我不成讓人笑話的白吃飽就行了。”
每晚，我真想陪陪她一起看看電視，或者讓她陪陪我看看電視也行啊。不可能的，她天天累得一攤泥兒似的，哪還坐得下？哪還有看電視的興致，早早就躺下了，臨睡前跟我說：“你也早點歇著吧，天天給我做飯挺累的。”我把電視音量調(diào)低，沒想到這突然的變聲，她還是感覺到了，翻了翻身后，又打起了呼嚕。我輕輕地、輕輕地躺在她的身邊，怕微小的動靜再驚醒了她的夢……
5、為了一碗薄粥
和妻子已經(jīng)結(jié)婚十三年了，我感到對不住她。妻子以前在一家化工廠工作，在我結(jié)婚后，由于怕工廠的苯、氟毒氣傳給我們的孩子，所以，她辭去了工作。由于我的工資少得可憐，她就四處打工，先后在制方便筷廠當選筷子工、洗汽車、飯店刷碗工、賣菜、賣水果、賣饅頭、賣粽子、養(yǎng)奶牛、當家教、物業(yè)抄表員等等?！?br />
在風(fēng)雪中，如果您看到一個不高身材的穿著舊襖戴著我兒子的帽子推著一個倒騎驢在大街小巷吆喝著賣梨的婦女，您看清了嗎，她是我的妻子。她堅持不讓我?guī)退齺碣u，不僅是我看不好秤，她說我有個班上，這樣和她滿街走，不好?！ ?br />
送牛奶時，她把我們?nèi)龤q的兒子帶在自行車的前面。她有時也放牛。她拉不住牛，一次牛看到一處草地便飛奔過去，她用力去拉牛以防撞到路旁的小孩子，結(jié)果她的手讓韁繩勒出了血。
在我們這個小縣城里，有幾家像樣的企業(yè)呀？能一份這樣的工作，每月添補家里，也算很幸運的了，今天做的不知明天還能不能做下去。她比我強許多。我有時甚至不敢去為她要一份新工作的招工簡章。想起來真是慚愧呀。
她有時看到當時沒有辭去工作的同事，現(xiàn)在干得好好的，而且工資長了很多，也有些后悔。不過，事已至此，只得認命吧。畢竟當時，我們?yōu)榱宋覀兊暮蟠恢劣跉埣膊挪蝗セS工作。孩子健康成長是我們最大希望。每次我們想到這里，心里便寬慰了許多?！ ?br />
現(xiàn)在她看上去比我們戀愛時老了許多，有許多熟人都這樣說，而且毫不諱言地說，她比我要老許多。不是我的會保養(yǎng)或是比她吃得好。她比我要操心許多。更何況女人更容易老呢。而現(xiàn)在，她的心也老了許多，如果不是非要換新衣不可的場合，比如去當新親吃侄男外女的丸子，才舍不得添一件新衣服和鞋子呢。我的棉線內(nèi)衣洗縮水了，她就接著穿?，F(xiàn)在，我們的兒子上學(xué)每天又要花錢，輪到她這里，更是舍不得花一分。為了能節(jié)約一分錢，她要到很遠的菜市場去買菜，買回時令最便宜的菜——茄子上市、黃瓜上市、大白菜上市了，一定是她最先知道——每當這時，她有臉上總是露出最開心最真實的笑容。有一個月我下鄉(xiāng)，她每天只吃兩頓飯。中午她不吃。我不知道這樣。是在一天天氣突變，我下鄉(xiāng)不成，中途回家才發(fā)現(xiàn)她中午根本不吃飯?！ ?br />
她有一個記賬本，每天花了什么錢，一定要記下來，通過這種方式，我們也教育孩子要認真花一分錢。孩子用衛(wèi)生紙?zhí)速M，她斥責(zé)他。如果她看到孩子撕下來的我衛(wèi)生紙?zhí)L，她就搶下來一點。這個記賬本記錄著我們?nèi)粘５幕ㄤN，也是我們生活的真實印跡。我們不敢讓我們的父母看我們的記賬本，怕老人家們傷心。我們只是在心里說，我們在努力，只是，現(xiàn)在稍微比別人苦了些?！ ?br />
不過比我們剛結(jié)婚時不是強多了嗎？
我們結(jié)婚時，是在一九九四年，當時我只掙二百元的工資，而且在這樣拮據(jù)的生活下，她還每月節(jié)省下來幾十元錢支持我參加自考。在她的鼓勵下，一同參加自考的四名同事，只有我一個人順利畢業(yè)了。那時，她懷孕，非常想吃櫻桃，可是，我連一元錢都拿不出來。她沒有怪對我。我們很快離那家賣櫻桃的攤位遠了。剛才的想法已不復(fù)存在，我們還是愉快地生活著。
妻子出生在一個小山村，當?shù)仫嬘盟钡猓运屑谞钕倌[。這幾年看上去是在增長的樣子，由于怕失去一份很不容易找到工作，她一直向后推著，說不妨礙說話，過幾年再做手術(shù)吧。她自己又含糊，對自己的身體不在意。如果我有空，我就想給她買回來一些藥或者海帶什么的。她說自從嫁到我們家，比以前當姑娘時嬌性多了，以前沒出門時，得了小感冒，可哪里吃過藥呀。
我的生日，她記著，總是想著為我包一頓餃子。而她的生日，我總是記不住，她問我時，我總是說錯。她沒過過幾次像樣的生日，多數(shù)時都是她的生日已過去很久了，我才想起來，補一補吧。她只是微微一笑，說用不著?！?br />
妻子和我初中和高中是同學(xué)。我們都考落榜?？吹揭郧坝行W(xué)習(xí)不如我們的同學(xué)現(xiàn)在通過各種渠道在社會上混得不錯，心里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如果當時家里條件好一些，我們也可以選擇自費上大學(xué)了，可是，那時不行，我們進入分數(shù)線，而沒有錄取上。所以，這些年，我們從校門出來，沒有什么社會經(jīng)驗，也沒有更好的選擇。我每月微薄的收入，加上她拼命掙的一點錢，只能在社會最底層苦苦掙扎了。有錢的人拉得我們越來越遠。妻子似乎也看出來了，我盡管工作很努力，但也不過如此罷了。當我們喝薄粥相對而視時，我們彼此都感到了粥的甜味，那是我們最開心的時刻。
6、為了兒子也能喝足牛奶
愛人懷孕期間也沒吃到什么好的營養(yǎng)品，兒子生下來時，干巴巴的。我和愛人跟父親商量著養(yǎng)頭奶牛，能有些收入，同時也能讓孩子吃足牛奶。父親懂得養(yǎng)殖技術(shù)，聽了很高興，喂牛、給?？床 ⒋驋吲Ｉ?，這些雜活全包下了。我和愛人就負責(zé)擠奶和送奶。
愛人用粗布縫了兩個袋子，搭在我倆自行車的后架上。布袋每側(cè)兩排，每排五個。母親把一瓶瓶的鮮牛奶遞給我們，把每個小袋裝滿，我們就出發(fā)了。
愛人的自行車后架短，離地面低，所以袋子比我這個要小一些。我們每天送奶的時候，就把這兩個袋子搭在自行車后架的長木板上，基本記住了近處奶戶的放在上層，為了拿取時方便。有時還需要在自行車把上帶上一個小筐，因為有的人家的瓶子不是次日往回返，有時一次可能會返回好幾個，車筐又裝不下。這些瓶子有從醫(yī)院同學(xué)那要的，也有奶戶給的，都是打點滴用過的玻璃瓶，在我們泡掉外面的瓶簽，又進行了高溫消毒之后，才用來裝奶。有的奶戶是回族，有的又是特別講衛(wèi)生的，就用醫(yī)用白膠布或透明膠布在瓶子下面貼上自己名字。他們自己會把空瓶子刷得透亮。這些專用瓶，我們也習(xí)慣放在布袋的固定的地方，免得拿錯。
有的住樓奶戶，每天把奶瓶放在門口的地面處或是門外墻角處的小金屬筒或小木筒里。有的住戶需要爬上5樓或6樓給送到手，冬天送奶時，我們穿著羽絨服上來下去就是一身汗。有時奶戶會在門口寫個字條，要求進去、或算賬、或要求加訂或暫?；虿挥喠?。我和愛人每天分片去各家送奶，她走東路，我走西路。有的奶戶離我家很遠，可能就一戶，與別的不在一條線上，無論怎么走，都會耽誤時間。想一想在初期沒人訂奶的時候，或是在夏天喝奶人少的時候，我們是將奶以低價送給雪糕廠做雪糕的。所以不管怎么樣，我們也不能將每一個散戶舍掉，哪怕他家只訂半斤。最初我家只有一頭奶牛的時候，產(chǎn)奶量有限，為了保住這些奶戶，有新增的奶戶，我們只得告之實情，說奶量有限。每當看到人們接到奶，想著他們倒出牛奶，放在小鍋里烹煮，發(fā)出濃濃的奶香，我們心中就充滿喜悅。
冬天冰雪路面很滑就一步也騎也不了，怕奶瓶子摔碎。即便這樣，我和愛人也可能會摔跤，有時會因自行車沒停穩(wěn)，瓶子不是摔在雪地上弄壞的，是瓶子與瓶子之間發(fā)生碰撞造成破碎。每天產(chǎn)奶量基本是固定的，有時天氣突然變冷，或奶牛身體不舒服，或者孩子突然醒了愛人沒有和我一起擠奶，牛奶就可能憋回去，當次的產(chǎn)量就會減少。如果沒保證送奶，我們還需要向奶戶解釋和道歉。奶牛的整個產(chǎn)奶期存在著高峰和低潮的時候，這是一個正常的波動。因此，父親對奶牛的飼養(yǎng)管理特別精心，什么時應(yīng)該加料，什么時應(yīng)該加強運動，什么時該配種了，什么時該生產(chǎn)了，什么時應(yīng)該防控疫病，都心中有數(shù)，科學(xué)應(yīng)對，一點也不含糊。
我家的這頭奶牛脾氣好，每天我會聽到在凌晨時按點起來，提前做好讓我們擠奶的準備。奶戶有許多都是常年訂奶的，有小孩喝的，有病人喝的，有學(xué)生喝的，有老人喝的。如果沒有及時送到，他們會很焦急，站在門口守望，說喝我家的奶習(xí)慣了，喝別人的喝不上來。這份心情非常可以理解。我家這頭奶牛屬于中產(chǎn)奶牛，牛奶品質(zhì)特別好，煮奶時會在在表面結(jié)出厚厚的、橙黃的奶皮，聞起來和吃起來都特別香。奶戶往往會通過這個判斷來牛奶的品質(zhì)。
每天黎明，我們?yōu)槟虘羲湍虝r，心中都十分開心。牛奶一瓶瓶送出去了，車子也輕了，人的心情會更加輕松快活。而越是沒奶時，越是增加奶戶，那才是最讓人愁的呢。增加奶牛頭數(shù)，資金是個問題，另外也管理不過來。為了保住這些奶戶，我家后來又購買了一頭奶牛。這頭奶牛脾氣非常不好，開始時不讓上手去擠奶，就是讓擠奶了，也會不時彈出蹄子，將奶桶踢翻，誰擠奶彈誰。但不擠奶也不行，奶戶正等著我們送呢，因而我必須得上前去擠奶，但也不敢用桶去接，只用一只手擠奶，另一只手用小盆接著，怕它六親不認，一蹄子踢翻。用母親的話說，牲口和人一樣，有和氣的，也有臉酸的！
不管臉怎么酸，這幾年奶牛沒白養(yǎng)，我兒子天天抱著大碗喝牛奶，小臉蛋長得白胖胖的，水靈靈的，個子長高了。
7、為了我那逝去的兒子
每年元宵節(jié)正是萬家燈火、團圓喜慶的日子，而我，則會悄悄燃香，祭奠我的第二個兒子。
一年元宵節(jié)，正在城內(nèi)一家化妝品商店打工的、沒有放假的妻子，從班上打來電話，說在工友的陪同下，到附近一家私人診所檢驗表明自己意外懷孕。聽到這個消息，我心中感到十分震驚，但是馬上又鎮(zhèn)靜下來，安慰妻子不要慌張，趕緊回家妥善進行處置。
妻子回家后，我們商量立即到醫(yī)院做檢查，以便盡早做人流手術(shù)。這真是太意外了，起因是某一天，我們麻痹大意，沒有帶安全套（妻子身體不適應(yīng)節(jié)育環(huán)的方式），結(jié)果造成了意外懷孕。妻子也發(fā)現(xiàn)出了問題，這月月經(jīng)沒有到來，以為是錯后幾天，沒曾想……后悔已來不及，我們迅速來到縣醫(yī)院。大夫是我們高中時的同學(xué)。我們說明來意，她給我妻子做了檢查，確診已孕，說道：“恭喜你們啊，老同學(xué)”。我們一臉苦笑。又說：“大約五十天左右了。建議你們把孩子生下吧。有兩個孩子還有伴兒。”妻子說：“我們已經(jīng)有了一個兒子，計劃外生育違反政策，我們不想生育第二個。”大夫開了藥，讓妻子先回家服用，嬰兒生下來，再馬上回醫(yī)院。我們領(lǐng)了藥趕緊回去。
路上的行人有認識我們的，問我們怎么大過節(jié)的還上醫(yī)院，我們只說看望個病人，搪塞過去。路上的彩燈真漂亮啊！煙花此起彼落，人們還沉浸在節(jié)日的喜慶當中。但我絲毫高興不起來，不斷鼓勵妻子一定要堅強。妻子說：“除了根據(jù)月經(jīng)沒有來，這兩天我是看到別人吃什么就饞什么，一個工友沒有吃早餐，我明明早上吃得飽飽的，上前也搶了一塊威化餅。聽到街上賣棉花糖的，就決心買。等手中的活計忙完了，人家卻走遠了，喊了一嗓子才買到，回來后，工友們都笑話我了。我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實際這也是懷孕的征兆啊。”
到家沒過幾個小時，妻子就有了反應(yīng)，產(chǎn)下一個未發(fā)育完全的男嬰。身高約4厘米，已經(jīng)有了人的模樣，頭、胳膊和腿都長出來了……遵照醫(yī)囑，我們趕緊回醫(yī)院，報告了剛才的情況。
路上行人漸少，人們開始回家過節(jié)。根據(jù)本地習(xí)俗，一般下午2點，家家就開飯了。這時，來自老家的哥哥打來電話，說家人已經(jīng)到全了，讓我們趕緊回岔路溝團聚。我說妻子身體有些不舒服，不過去了。妻子轉(zhuǎn)過來對我說：“我去不了，你還是去吧，年年大家都團圓，就差咱們一家沒到場，讓媽媽心中多不開心啊，也讓大家掃興。我這不算什么，生下來，就好了。”
重返醫(yī)院后，大夫趕緊帶我們進手術(shù)室。我扶著妻子上了病床，幫助脫去褲子。大夫認真地、一步步地進行清宮處置、滅菌處置……我守候在妻子的身邊，握著她虛弱冰涼的小手，有時還要遞給大夫器具。血！血！血……我本來是暈血的，但看到妻子堅強的表情，還是將淚水咽到肚子里。心想我如果緊張，妻子會更緊張。大夫開了益母草等中藥遞給我們，說：“沒問題的，一切正常，放心吧，以前正常生產(chǎn)過，所以冷啊熱啊，多加注意。一般一周后就好好的了，完全正常了。多休息啊，營養(yǎng)也要適當加強，老同學(xué)，以后可千萬要加小心嘍。”
大夫告訴我們盡量溜達走回去，不宜坐車。平時，我家離醫(yī)院大約步行需要10分鐘就可以，我陪著妻子慢走了20分鐘才到家。雖然回不了老家和家人團聚，而且大過節(jié)的還經(jīng)歷喪子之痛，但是一路上我們相依相隨，慶幸手術(shù)還算成功，心中的石頭總算落了地。正月十五的路好美?。渖蠏熘淮薀?，喜慶的鞭炮聲，聲聲摧殘著我的內(nèi)心。教訓(xùn)?。》蚱拗g的事，再忙，也不能犯低級錯誤啊，我實在看不了妻子受的罪。
妻子則顯得不以為然，為了避免讓家人們惦記，盡量不讓家人們知道，在我將她安頓好后，囑咐我趕緊回岔路溝和家人短聚一下，見了面吃完立即回來。
回到了老家岔路溝，我沒有向家人告訴我們之間的事，問了只說妻子有點感冒，若無其事地和家人一起吃過元宵節(jié)的團圓飯后，立即往城內(nèi)趕路。家人不知道我為什么這么神色匆匆，只有我內(nèi)心最清楚：今年聚不全，還有明年和后年，而妻子做手術(shù)卻只能有這一次。世上除了親情——無時無刻不盼著我早些團聚的牽掛之外，還有愛情——無時無刻不盼著我早些回來的等待。
8、為了撫平我們的傷口
愛人的家鄉(xiāng)因飲用水缺碘，多數(shù)人患有地方性甲狀腺腫。愛人也患有甲狀腺瘤。隨著年齡的增長，瘤也日見增長，說話和吞咽時，上下滾動，用手可以摸到，所以急需切除，如果不及時手術(shù)，會影響到呼吸和吞咽。醫(yī)生說這個位置有大血管和重要神經(jīng)通過，又有食管和氣管，屬大手術(shù)，風(fēng)險很大。好在手術(shù)做得很成功。
抬回到病床時，愛人的脖子上還纏著厚厚的紗布，外露一根污血引流管，時不時滴出血液來?？粗屓诵耐础２荒苷f，不能吃，翻身都很吃力。我們之間交流，靠手勢、眼神和心靈。我扶著愛人坐起，翻身，擦臉，按摩后背，看針，扶她大小便。
愛人示意來護理她的姐姐回家，不想讓她再護理了。她想說她姐攙扶的手法太重。大姨姐很是尷尬，不是不小心，但也沒辦法，這是我們夫妻之間多年達成的默契。
第二天，愛人的眼睛又有了光澤，她還可以開口小聲說話了。我倆非常高興。聽說如果手術(shù)不成功，可能會失音，而我是在術(shù)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簽了字的。
第三天，醫(yī)生說可以嘗試少吃點東西了。我問她吃什么，她說想吃草莓罐頭。我頂著大雨跑到商店買了一瓶，她吃了兩顆。其余的再也吃不下了，就讓我吃。我也沒客氣，把她剩下的全吃了。愛人看我這傻樣，想笑，又怕拉傷刀口，扭過頭去落淚，小聲說“如果你有病了，將來我也這樣護理你。當然不希望你生病。永遠都不要住院，我們都要好好的。”經(jīng)過這場手術(shù)，我更感覺平安健康才是最珍貴的。
出院后，我?guī)е鴲廴说结t(yī)院拆藥線。不巧，給我愛人做手術(shù)的醫(yī)生不在，另個醫(yī)生說，術(shù)后部位有些硬，需要切開，重新做手術(shù)。我驚出一身冷汗，愛人一聽腿也軟了，說什么也不想再做手術(shù)了，太痛苦了。我找到給愛人做手術(shù)的醫(yī)生。醫(yī)生說這是正常反應(yīng)，說明正在長新肉，組織正在更新，相反，如果軟就不好了。我們聽后，心里才有了底兒，回家安心養(yǎng)病。為遮住傷痕，后來，我陪她到商店買了條絲巾，愛人出門時就系著絲巾，非常漂亮。
一年后，愛人傷口處奇跡般修復(fù)得平整無痕。痊愈后的愛人更漂亮了。幸虧當初沒有聽從另個醫(yī)生的建議重新開刀，否則我們心靈的傷口將永難愈合。
9、為了捍衛(wèi)好老公這個稱號
我這個人實在，受不了別人夸。上班領(lǐng)導(dǎo)夸，自然是因為工作業(yè)績突出得到認可，還可能有個好差事；到家愛妻還繼續(xù)夸，我暈?！?br />
就是家里來了客人，愛妻也是不失時機地夸上我?guī)拙洌?ldquo;看我家收拾的，干凈吧？都是我老公的功勞呀！每天我吃個現(xiàn)成兒的，況且人家是不抽煙不喝酒，從不亂花錢，而且對老人還好，老人來了，他想著做這做那，飯也做得爛乎乎的。我就不行了，上次我媽來了，晚上睡覺忘記給老人鋪被子了，半夜我從自己的臥室醒了，才想起來，到老太太屋一看，老太太自己鋪上被子了。他對孩子也精心——這樣的老公真是天上沒有，地下找不著，鐵匠難打，畫匠難描。”
客人點頭對我豎大拇指，又夸我老婆命好。我在一旁不自然地傻笑?！ ?br />
一來二去的，我陷進這受人夸的泥潭里一樣，越是夸，我越是像頭毛驢兒一樣悶頭干。每次到單位，同事們總是發(fā)動鼻子的功能仔細嗅我身上的調(diào)料味兒，競猜我早上做了什么菜。下次我記著換衣服，不想讓他們嗅出來，結(jié)果他們還是通過我的指甲縫里殘存的一點點面粉，判斷出我早上做的是面食。經(jīng)過這樣地偵察，他們終于得出成果：我疼妻子，而且二人不生氣。由這個成果再衍生開去，說我還有什么辛苦的工作不能做呢？還有什么樣的領(lǐng)導(dǎo)不能相容呢？
其實呀，愛妻是個沒什么心眼子的人，不愛計較，還愛上當。這可能北方女人的共性，如果把林黛玉有南方女人的影子，那么史湘云便是典型的北方女人了。她有自己的優(yōu)勢，嗓門高。鄰居家小孩子們打架，她一聲大喝，跟張飛喝曹軍似的，一下子把孩子們給震住了，跑開后不再打架?！?br />
我們家住平房時，鄰街，總有不自覺的人往過道上倒臟水，我天生逆來順受，又不知怎么和人吵架，有理又說不清，罵又不會罵，人們真是因此欺侮我。她不管張三李四，把各家聚一塊兒，談判，把各家都給說服了，從此我家的過道很干凈。
有幾次上街看到買化妝品可以得到大獎?wù)障駲C，她就拼命擠進人群買來一堆，結(jié)果果真是中了獎，將照像機捧回家，買來膠卷要給我們爺兒倆照像，照像機還真能出個影兒呢，照片洗出來一看，我們爺兒倆照得和老虎螞子出洞一樣。從此以后，她出門很少買東西了，我就漸漸退化了，行為上就可以看出來，早早地和鄰居上菜市場買菜，從南頭走到北頭，為一分錢和農(nóng)民伯伯講價。買什么，她也不生氣，還夸我會買。她夸我是真心的?！ ?br />
我就這樣退化下去，也覺不出可憐，每天該唱評戲還是唱評戲，愛妻看到我歡天喜地的樣子，更是什么也不去過問了，“老公好，好老公”地叫著，自己解放了，不是半邊天了，差不多成大天了。連日下來，她競分不出家中的幾塊抹布到底哪塊是擦哪個屋的，至于她是否用過衛(wèi)生間的抹布來擦廚房，也未可知。
她這樣的丟三落四，不是將鑰匙落家，自己進不了屋，就是忘記將鬧鐘定時，孩子上學(xué)遲到。我們?nèi)艺媸强扌Σ坏?。兒子上小學(xué)一年級時，一次她去送他上學(xué)，孩子上了出租車，她卻將書包給拎回來了。她一進門，我就笑暈了。她趕緊去追出租車，已沒了蹤影。她還有心思夸我呢：“老公，好老公，別笑話我了，你走路快，把書包給孩子送到學(xué)校去吧，不然，孩子聽不了課是小事，老師還得說咱孩子。”我沒辦法，把書包給孩子送去了。剛走出門，我聽到她在后面說：“我老公，就是好！”
10、為了求得愛人的寬恕
你一直在電話那頭跟我說不回家了，不回家了，讓我別再苦盼了。我信。因為這不是說一次兩次了，而是說了整整四年?！?br />
你說家里沒什么可掛念的：兩個老媽能得到細心照顧；縫縫補補、洗洗涮涮不用擔(dān)心；孩子上學(xué)一點也不操心——就這樣，等你變得杳無歸期，好像生活本來就該這個樣子。我努力做合格的兒子，女婿，父親，作為丈夫，我深知是不及格的，負分！
看地圖，千里之遙卻不能相見；看照片，一顰一笑都歷歷在目；看彼此互發(fā)的短信，每天溫習(xí)也不會生厭。家里沒人的時候，更顯得空蕩。時間似乎在凝滯，一個人偷偷灑淚。后來漸漸發(fā)現(xiàn)，淚好像也少了，難道快要流干了？完全是癡癡的凝望，丟了魂兒一樣。每天重復(fù)著單調(diào)而有規(guī)律的生活，沒有波瀾，沒有色彩。吃什么都上火，咽和耳發(fā)炎。火，讓人煩躁不安?；鹨戏俊２挥每瘁t(yī)生，病因，自己能不清？
你進京打工，已是第四個年頭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不知你是怎么熬過來的。當年，你懷著到北京闖闖的想法，只身一人去了北京。你還不會坐地鐵，一切都是那么茫然。走時，也沒帶那么多錢，想想都有些后怕。好在有電話聯(lián)系方便。謝天謝地，一切都順如人意。
如今，孩子已比那年高出了一頭，也學(xué)會了照顧自己，學(xué)習(xí)刻苦努力。每當人們問起他是否想媽媽時，孩子總說不想，其實孩子能不想？只是大了，懂事了，把“想”字深深埋在了心里。你知道嗎？孩子有時也會發(fā)小脾氣，正值青春成長階段，哪能有不開心的時候？他也需要有媽媽在面前撒嬌和聽他傾訴。再慈愛的爹，也當不了媽?。 ?br />
老人也是小孩，更需要關(guān)懷。兩位老人，都已過古稀。我的媽媽每天要打針，我能打。你不在時，我也給孩子他姥姥接過來，住上一些天，熬藥，或陪著上醫(yī)院。人們以為我是兒子呢，我感到很開心，你常年不在家，我更不能看笑話，當兒女的，盡量多盡份孝心而已。
逢年過節(jié)，你沒回來時，你讓我把飯菜盡量做得了豐盛些，盡量不讓孩子感到媽媽不在家的失落。我做到了，可是你不在家，我吃不下呀。我知道你比我更愛孩子，所以我接你的電話時，常聽到你問“這是孩子嗎”，其實我的語聲和孩子的還是有差距的?！ ?br />
這四年，我學(xué)會了做飯菜，學(xué)會了打掃屋子，學(xué)會了拆洗和縫制被褥，也學(xué)會了給孩子縫校服，力爭做到孩子大人出門時，也像個人兒似的，不求太光鮮，但起碼也得整潔；有客人來時，屋里不像個沒女人的樣子。我感覺，你越是不在家，我越該把家打掃得像樣，自己住著舒心，也免得給外人邋遢的印象。
這四年，我也一直在打工，貼補些家用，你一個人在外面打拚，我享受清閑是一種罪過，這樣，我感覺心中才略增些慰藉。好在日子清淡無華，但也老少平安。你從最初的三兩月回來，變成五六個月，變成七八月，變成十二個月。穿裙子走的，穿羽絨服回來。來去匆匆，聚少離多，回家僅有的幾天，還得騰時間陪陪孩他姥姥住上一宿。見面后，我們習(xí)慣第一眼就看看對方，胖了沒有？我們真的都胖了。實際我們不需要胖來驗證幸福，可傳統(tǒng)概念中感覺還是省心和溫飽的象征?！ ?br />
上次你走的時候，正是中秋，你記得吧，你愿意看到我大口吃肉的傻樣，但也囑咐我可不能這樣吃肉了。知道你什么都吃到了，生活條件不會差，但是杏核，我也會一顆顆給你留著。你走時，我依舊送你到火車站。你說不讓我送，可我舍不得。多少次在站臺上，望著火車漸行漸遠，牽著我的思緒，讓我淚流滿面。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妻子你受苦了，對不起你，老公沒能、更沒有爭取讓你過上安定而富足的生活。后半生，我們不再分開了，好不好？咱們牽著手，一起上公園看花，跳舞；每晚枕邊有個你，我做惡夢時，你來喊醒我；你傷心時，我哄你逗你樂；我給你做你最愛吃的東西以示補償，比如韭菜盒，比如茴香餡餃子；我會在每天清晨輕輕喚醒你，對你說：“寶貝，快起床嘍，飯菜做好了”。
隨著歲月的流轉(zhuǎn)，愛情，并沒有變得陌生，反而變得更加穩(wěn)固、美麗和溫潤。人到中年，還要承受漂泊之苦，離別之苦。不為別的，為了更美好的生活，咱們有一個精神支柱，那就是孩子。為了培養(yǎng)孩子，咱們沒什么不可忍受的。雖然你我的面容看上去有些疲憊，卻是一種發(fā)自心底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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