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針
哈勃從自制望遠(yuǎn)鏡里
窺探太陽系外面的宇宙時
我的曾祖父正躺在床上
抽大煙
他佝僂著軀干，將懷里的煙槍
抻得很直，吐出的煙霧，是射向銀河的
另一支箭
我的帝國患了瘧疾，年輕的黃海
還沒來得及發(fā)育，就在甲午戰(zhàn)爭的硝煙里
吞鐵而死
爺爺、奶奶被一群洋人
揪住頭發(fā)，在他們殘缺的目光中
我饑餓的父親站起來，發(fā)現(xiàn)了
丟失的指南針
一些人走過鐵索，一些人
渡過海峽：向北，向南
活下去，站起來
站起來，活下去
火 藥
我們就是用長矛大刀
對付那些火藥
我們就是用小米加步槍
對付那些飛機大炮
子彈打光了
我們還有拳頭
拳頭打傷了
我們還有牙齒
牙齒打掉了
我們
即刻拉動引信
火藥啊火藥
知道為什么在你離家出走時
我要留下來一部分，用胸膛打包，將它們
綁到脊梁上
印刷術(shù)
每一次敲動鍵盤
都能看到畢升在指尖上
起舞
帝王和圣人
都不曾逃過這彈指的
功夫
通過文字的縫隙
我看到炎黃子孫與古老的
巴比倫人一起
做著漫長而疼痛的
遷徙
我看到持手杖的牧羊人
對面坐著佛主
我看到大鬧天宮的猴子
在緊箍咒里，苦苦修行
我看到自己肩膀上
已被壓彎的扁擔(dān)，它的另外一個
名字，叫長城
造紙
假如蔡倫不發(fā)明造紙
我怎么可能看到一張張白紙
在烈火中的燃燒
開始是阿房宮
后來是赤壁
再后來是圓明園
烈火能燒掉了所有森林
和屋脊，卻燒不掉春風(fēng)
和雨季
以及我在火中
已經(jīng)提煉出來的這些
文字
它們通過蔡倫的紙
讓我的祖國，一點點
恢復(fù)記憶
第五項發(fā)明
1949年10月1日
一個堅定的聲音
在天安門上空，留下金屬的
烙印
浮云試過，黑夜試過
連白晝也嘗試著通過鳥兒過往的
翅膀
將殷紅的齒輪和金黃的
稻穗，還原成空氣中的一顆
塵埃
蒼天給這樣一個聲音
鑄入黃金。命名。讓眾神驚醒
騰出席位
被迫承認(rèn)，這個世界
果真變了：一個新的神位確立
它的名字叫
人民
民意
讓雷鳴回到雨中
讓燈火回到光明
讓星辰回到夜色
讓抽象回到具體
讓結(jié)論回到結(jié)果
讓遺忘回到記憶
讓理由回到過程
讓邊緣回到中心
讓血肉回到軀體
讓傷痕回到疼痛
讓戰(zhàn)爭回到和平
讓美術(shù)回到色彩
讓雨露回到作物
讓晨曦回到黎明
讓民心回到民意
讓故人回到故鄉(xiāng)
讓我回到你
讓你回到他
讓他回到我
共愛
共榮
共生
遼寧艦
你這遲到的鐵，與運輸鴉片的
戰(zhàn)船，擦肩而過
我懂得，生存與和平的
法則，一定要用這樣一塊
舶來的鐵，作護欄，一定要用這樣一塊
舶來的鐵，修復(fù)傷口
路過黃海時，我看到返回故土的
指南針和火藥；看到北洋水師那些死亡的
水兵；看到鄧世昌和他身后
那個昏庸的朝廷
黃海那么近，上一個甲午的炮火
那么近；已經(jīng)沉陷的致遠(yuǎn)艦的“致遠(yuǎn)”
那么近；已經(jīng)葬身水下的
那些水兵憤怒的目光
那么近！
英靈們，就讓我用這樣一塊
舶來的鐵，武裝你們吧
我要把你們請上遼寧艦
重新調(diào)試炮位，裝填炮彈
為了黃海的尊嚴(yán)；為了黃河的尊嚴(yán)
為了祖宗的尊嚴(yán)；為了子孫的尊嚴(yán)，
遼寧艦，我們從這里
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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