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對,就是你,你叫什么名字???”青年點五間正房里,隊長老高借著昏暗的白熾燈光指著眼前面皮白皙、個子不高、戴著一副近視眼鏡、有些書生氣、稚氣未消的那個男知青問道。小個子知青見隊長老高指點著問自己,便“噌的”一下從炕沿上跳到地上,他先給隊長敬了個禮,然后回答得干凈利索,“報告隊長,我叫姜鐵鑫。”
“好,姜鐵鑫,我記下了,你請坐吧。”隊長老高擺了擺手,示意姜鐵鑫坐下來。
“今天,我主要是認識認識新來的各位知青,從此以后我們大家就一鍋攪馬勺了,在咱這個林區(qū)里,風(fēng)雨同舟,患難與共。你們新老知青要互相學(xué)習(xí),互相幫助,也要與當(dāng)?shù)氐睦仙贍攤兏愫藐P(guān)系,互敬互助。你們從咱中國最大的城市上海來到咱這荒郊野嶺,茫茫林海,肯定會不適應(yīng)的,這就需要你們學(xué)會適應(yīng)生活,適應(yīng)環(huán)境。哪位有啥困難不要緊,盡管對我說,我們隊里都會想辦法幫助你們解決的。好了,大家都早點休息吧,顛簸了一路,也都很乏了,明天咱們再見。”隊長老高說完后,向大家揮了揮手,提起了馬燈,走出了青年點。
送走了隊長老高,姜鐵鑫去了趟旱廁解手,本來住慣了高樓大廈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不習(xí)慣,又是第一次看到東北的旱廁如此簡單,沒有馬桶可蹲,不知道如何是好,“喵兒,喵兒。”“嗤楞”一聲,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快速在姜鐵鑫腳邊竄過,姜鐵鑫嚇得打了個冷顫,急忙提起褲子,迅速逃回到屋里。驚魂未定的他喘著粗氣,結(jié)結(jié)巴巴的對身邊長著一頭卷發(fā),滿臉絡(luò)腮胡子,大高個,身材魁梧的老知青說“不知道是啥東西在我腳下竄過,喵兒喵兒的叫著,眼睛里好像放著藍光,嚇死我了。”大個子老知青說“你初來乍到,還沒習(xí)慣這里的生活環(huán)境,慢慢就會好了。你說的那個東西一點也不可怕,它一定是山貍子,和貓一樣的東西。”
“大哥,怎么稱呼你?”姜鐵鑫問大個子知青。
“我姓胡,單字一個可,你就叫我胡可,或者就叫我老胡吧。”大個子胡可告訴姜鐵鑫。
姜鐵鑫從挎包里取出日記本和筆,開始記日記。這個習(xí)慣是他在讀小學(xué)四年級就開始的,每天都在堅持著寫,從沒間斷過,哪怕這一天沒有啥重要的事情發(fā)生,寫下天氣情況也沒漏下一天。這天他寫道“時間:1968年7月25日,天氣:晴 今天是我離開家鄉(xiāng)上海做知青的第一天。早上我們下了火車,分乘幾掛大馬車,一路上,馬車上下左右不住的搖晃、顛簸,走了五個多小時,總算到了我們的新家——一個三面環(huán)山,山上樹木茂密,山腳下一排茅草房的青年點。晚上,我……”突然,那只昏暗的白熾燈暗了下來,屋子里一片漆黑。“唉,又停電了。小姜啊,你也別寫了,快上炕睡覺吧,明天開始就要出工勞動了。”胡可關(guān)心的招呼姜鐵鑫早點休息。
“好的,胡大哥,我洗洗腳就睡。”姜鐵鑫說完就在這漆黑的屋子里往外走,“叮咣”一聲響,他一腳踢上了誰放在地上的盆,驚醒了炕上的人,“誰呀,這黑更半夜的折騰個啥?”姜鐵鑫聽到有人發(fā)出了不滿意的聲音,只得躡手躡腳的摸索到炕沿邊,伸手摸著炕沿正準備上炕,不小心觸摸到了人家的頭頂,“誰?半夜三更的開什么玩笑,不睡覺。”炕上的人顯然很不滿意,嘴里含混不清的嘟嚷著。
“小姜,快點上炕吧。”胡可打著了打火機,照了個亮給姜鐵鑫。姜鐵鑫借著胡可微弱的打火機光亮,趕緊脫鞋上炕,沒來得及脫掉襪子就趕忙鉆進了被窩。“謝謝你了,胡大哥!”他壓低了聲音對胡可說。
二
秋去冬來,大興安嶺灰蒙蒙的天空上飄著棉絮般的雪花,“嗷嗷”吼叫的西北風(fēng)刮個不停,遠山近樹披上了銀紗,到處是白茫茫的一片。姜鐵鑫這個來自于大上海的知青,看著這白雪覆蓋的原野、森林,心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興奮,他面向茂密的森林高喊著“大森林,我來了!”他的肩上挎著一條很粗的繩子,手里拎著一把板斧,興沖沖的跟在老隊長的身后。腳下的積雪越往密林深處越厚,慢慢的沒過了鞋面,沒過了膝蓋,要高高的抬起腿,才可以邁動另一只腳,每走一步都很吃力。姜鐵鑫也由開始時激動的蹦蹦跳跳,變得步履蹣跚,一步幾搖。臉上的興奮變成了沮喪,無精打采,那副近視鏡片上也掛滿了霜花,眼前一片白霧迷茫。
隊長老高大步的走在前頭,不時的回轉(zhuǎn)身來,看著那些新知青,為他們鼓勁,“小青年們,大家再堅持一會,我們就要到達作業(yè)現(xiàn)場了。”身材魁梧的張智勇走到姜鐵鑫的身邊“你累了吧,哥兒們,來,把肩上的繩子給我,還有那板斧。”
“不用了,還是我背著吧。”姜鐵鑫嘴角咧了咧,客氣的推辭著。
“你看你的臉色都蒼白了,額頭上也冒虛汗了,給我,你好借機會休息休息,一會還要干更重的體力活呢。”張智勇嘴里說著,雙手已經(jīng)從姜鐵鑫的肩上摘下了繩子,套在了自己的肩頭上,然后又拎起板斧大步流星的向作業(yè)場方向走去。減少了負重的姜鐵鑫站在厚厚的雪地中,伸了伸胳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然后拔起埋在雪中的雙腿,朝著隊長老高和張智勇他們走過的方向趕去。
十幾分鐘后,二十幾個人陸續(xù)都趕到了伐木作業(yè)區(qū),隊長老高將人員進行了工作分工,劃分了工作區(qū)域,重點強調(diào)了作業(yè)要領(lǐng)和安全操作規(guī)程。姜鐵鑫被安排在張智勇為組長的伐木小組,考慮到他身體單薄,體質(zhì)差,組長張智勇就讓他跟著另外幾個人拉著繩子,控制被伐樹木傾倒的角度和方向。
任務(wù)明確后,各個小組就開始了緊張的伐木工作。張智勇雖說是與姜鐵鑫同齡,但畢竟是土生土長的大興安嶺人,從小就跟在父親身邊穿林海,伐樹木,鍛煉的體格健壯。對伐木工作也是輕車熟路,經(jīng)驗豐富,所以他帶領(lǐng)的這五個人很快進入了角色,一棵棵大樹應(yīng)聲倒下??粗鴻M七豎八躺倒在雪地上的白樺樹,張智勇為自己小組眼前的勞動成果而高興。他心里核計著,照這個速度,今天的任務(wù)可以提前完成了。想到這里他擦了擦頭上的汗,拎起板斧又向另一棵大樹走去。
他掄起臂膀,準確的朝著樹根部砍去,一斧,二斧,每一斧都準確的落在一個點位上,隨著一斧斧砍下,高大的白樺樹開始傾斜,就在這時張智勇猛一抬頭,他看到雙手拽著繩子、戴著近視眼鏡的姜鐵鑫一個趔趄,腳下“哧溜”一滑,人就順著慣性滑向了即將傾倒的大樹邊。說時遲那時快,張智勇來不及多想,他一個箭步?jīng)_到了姜鐵鑫身邊,大喊一聲“危險!快閃開!”接著使出全身力氣猛地推開了姜鐵鑫。然而就在此時白樺樹順勢倒了下來,重重的砸在還沒來得及跑開的張智勇身上。在場的人們被眼前瞬間發(fā)生的一幕驚呆了,剛剛被張智勇推到一旁的姜鐵鑫轱轆著爬起身來,呆呆的愣在那里。忽然他發(fā)瘋般的跳著跑到張智勇身邊,他高聲呼喊著“智勇!智勇!你怎么了?”聞訊跑過來的隊長老高命令大家馬上掀掉壓在張智勇身上的樹木,然后他跪在雪地上,抱著張智勇的頭,“智勇!你醒醒!你快醒醒?。?rdquo;隊長大聲地呼喊著。
“快,馬上背著智勇下山,一定要搶救智勇的生命!”話音剛落,隊長老高就第一個迅速的背起智勇在林海雪原里奔跑著,身后跟著那一隊伐木工和新來的知青。“隊長,我來換你,我來背智勇!”人們早就忘記了伐木的疲勞,爭先恐后輪換背著張智勇下山。來到山下,馬上上了馬車,一掛馬車飛也似的在白雪皚皚的雪地上狂奔著。
三
狂奔的馬車來到了林場衛(wèi)生院,坐在車上一直將張智勇抱在懷里的隊長老高敞開了大嗓門“大夫,快來人??!快點來人??!”跟隨在馬車左右的知青和林場職工,迅速的將車上的張智勇抱下了車,跑向急救室。值班院長立即來到床邊,他看到此時的張智勇臉色慘白,嘴唇鐵青,腦后部的鮮血還在流。他翻了翻張志勇的眼皮,然后很無奈的搖了搖頭。等候在急救室外面的隊長老高這時才注意到他的棉襖袖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浸濕。他擔(dān)心的扒著急救室的門縫努力的向里邊張望,他的心像懸掛著一只吊桶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姜鐵鑫蹲在醫(yī)院走廊的地上只顧“咿咿”的哭泣,兩只拳頭不住的捶打著自己的頭,“都怪我啊!都怪我!”
院長推開了急救室的門,他的面色凝重,攤開兩手??吹接H自搶救智勇的院長走出了急救室,隊長老高他們馬上圍住了院長,一雙雙期盼的眼睛緊緊盯著院長的臉。院長輕輕的搖了搖頭,聲音低沉的說道“太晚了,他的血流的太多了,他的傷是致命的傷啊。你們通知家屬,準備辦理喪事吧。”
“啥?智勇就這樣走了嗎?院長,他才十九歲啊,求求你們再看看還有沒有辦法救活他,救活智勇??!”隊長老高痛哭著哀求院長。
“老高啊,這個人是致命傷啊,實際是你們送他來的時候就早已經(jīng)停止呼吸了,誰都回天無力了,你們也都節(jié)哀順變吧。”院長安慰著隊長老高和他那些同事們。
聽到張智勇已經(jīng)犧牲,姜鐵鑫感到眼前金星四濺,腦袋脹的難受,他像個木頭人一樣,呆呆的站在那里。
接到獨生兒子智勇為救新知青姜鐵鑫不幸犧牲的消息后,智勇媽頓覺眼前漆黑一片,天旋地轉(zhuǎn),如五雷轟頂。她撕心裂肺的呼喊著兒子的名字,“智勇啊,你早上臨走的時候還在媽的面前撒嬌,摟著媽媽的脖子和媽貼臉呢,你告訴媽,晚上收工回來還要替爸爸劈劈材,幫媽媽打袼褙呢,怎么突然你就這么狠心就不管爸爸、媽媽了啊!……”老實憨厚的智勇爸爸得知消息后,在屋子里跺著腳的哭,“我可鄰的智勇,你才只有十九歲啊,怎么就這樣忍心扔下父母走了呢?”
林場安場長安慰兩位老人,“智勇是個好孩子,好工人,他在別人的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挺身而出,舍己救人,是您二老平時教育培養(yǎng)的好啊,我們都為您二老有這樣的好兒子感到驕傲。智勇已經(jīng)走了,現(xiàn)在重要的是您二老要保重身體,您們的身體要緊啊。二老對場里有啥要求請盡管提,我們一定會想盡辦法辦好。”林場安場長兩只手緊緊握住智勇媽、爸的手,眼淚流到了臉上。
“我們沒有別的要求,兒子是為救人死的,他死的光榮,我們做父母的不能給組織上添麻煩,那樣做我們對不起死去的孩子。我的要求只有一個,就是讓我們老兩口去醫(yī)院再最后看一眼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心肝寶貝。”智勇爸抽泣著對安場長說。
姜鐵鑫看到智勇媽搖撼著智勇的遺體,嚎啕大哭,看到智勇爸默默地呆立在智勇遺體旁抹著眼淚,他的心如刀絞。當(dāng)兩位老人被大家攙扶著踉踉蹌蹌走出“太平間”的時候,姜鐵鑫“噗通”一聲跪倒在兩位老人身前,他哭泣著不停地給兩位老人磕頭,“智勇就是為救我這個沒用的東西而死的,我對不起智勇,更對不起您二位老人啊。都是因為我這個笨蛋,才害得你們痛失愛子,我是一個罪人??!為了讓九泉之下的智勇安心,請您二老接受我作為您們的兒子,代替智勇為您二老盡孝!”
“快起來吧,看頭上都磕出了青包,都腫起來了。孩子,你也不要自責(zé)了。”心地善良的智勇媽看著眼前的姜鐵鑫哭紅了眼睛,磕腫了頭,就硬拉著姜鐵鑫,讓他起來說話。
“爸爸,媽媽,您二老如果不答應(yīng)我這個請求,我就不起來,我就這樣一直給您二老跪著。”姜鐵鑫淚眼汪汪的仰起頭看著兩位老人,哀求老人同意他做他們的兒子。
“好孩子,起來吧,我同意了。”智勇爸看著面前這個瘦弱瘦弱、文質(zhì)彬彬的上海知青,他的心腸軟了。
“起來吧,孩子。”智勇媽擦著眼淚,心疼的拉起了長跪不起的姜鐵鑫。
四
失去了兒子智勇的智勇媽媽整日里茶飯不思,總是在背后偷偷地抹眼淚。有時候站在地上,看著擺放在柜子上那張智勇充滿朝氣的照片,她不住的默念著,“智勇,媽媽在看著你,你真的英俊瀟灑,你是媽媽的心尖啊。”她拿起照片,輕輕撫摸著照片上的兒子,深情地看著。她清楚地記得兒子從小十分喜歡擺弄爸爸親手制作的木頭手槍,經(jīng)常會模仿電影上的軍人,眼睛瞇縫成一條線,像模像樣的對著房門上那張他自己畫上去的人頭像,舉起手槍“啪,啪”,嘴里喊著,“打中了!打中了!”這個時候,他那張稚嫩的小臉上就會蕩漾著勝利的笑容。偶爾他還會翻出爸爸的抗美援朝軍功章別在他的胸前,然后昂頭挺胸走起步來,儼然一個威武的小將軍。去年冬季的一天,當(dāng)他得知人武部的人來場里征兵,就非常興奮的告訴爸爸媽媽他也想報名參軍。當(dāng)他的想法被媽媽拒絕后,他感到十分沮喪。那些日子里,兒子飯也不好好的吃,覺也睡得不踏實。媽媽明白,那是因為爸爸媽媽沒有答應(yīng)他要去當(dāng)兵的請求,沒能圓了他成為一名光榮的解放軍戰(zhàn)士的愿望。兒子是孝順的,盡管沒能參軍入伍,他依然每天去林場參加生產(chǎn)勞動,晚上收工回到家里總要找些活干,想方設(shè)法減輕爸爸媽媽的勞動量。吃過晚飯,他會搶著幫助媽媽收拾碗筷,會打來熱水,給媽媽洗腳。然而兒子說走就走了,當(dāng)媽的總感覺的心里憋得慌,看著想著禁不住又淚水漣漣。
“媽媽!爸!我回來了!”喊聲剛落,一個瘦小的身材挑開了房門上掛著的棉門簾,進到了屋子里,來到了智勇媽媽的身邊。智勇媽見姜鐵鑫來了,急忙擦掉了眼淚,轉(zhuǎn)過身來親切的問道“孩子,你吃過晚飯了沒有呢?沒吃的話,我這就給你去端飯菜來。”
“媽媽 ,我吃過了。吃過晚飯我就立刻趕到您和爸這兒來了,看看家里有啥活需要我干的。”姜鐵鑫一邊回答著智勇媽的話,一邊湊到了智勇爸爸的身旁。他隨手拿起放在炕梢的煙笸籮,抽出一張煙紙,抓起一捏煙末,手指輕輕的攆著,三兩下一支旱紙煙就卷好了,他將卷好的煙遞給智勇爸,“爸,這是我新學(xué)來的,不知道卷的怎么樣呢,爸爸我給你點著火,您抽著看看。”說著話,順手又拿起火柴,劃著了火,給志勇爸點著了煙。煙頭的火一紅一暗,智勇爸點了點頭,心里卻是五味雜陳。
“雖說我家智勇是為了救眼前這個瘦小的知青而死的,但是又怎么能怪罪這大上海來的知青呢?如果智勇不去推開他,那那天可能死去的就是這個孩子啊。孩子都是娘的心頭肉,他們的父母沒了自己的兒子不也會像我們一樣痛不欲生嗎?這個孩子很懂事,懂得知恩圖報,也是個好孩子,既然他愿意做我們的兒子,我們何不就答應(yīng)他,讓他做我們的兒子呢。”想到這里,智勇爸拉著姜鐵鑫的手,仔仔細細端詳著姜鐵鑫,他剛想開口說話,卻欲言又止。“不行,人家還有自己的生身母親遠在上海,以后他還是要回到上海去的,照顧他自己的母親,我們不能因為沒了自己的兒子而拖累了他,不能,那樣做人就太自私了。”想到這里,他轉(zhuǎn)向姜鐵鑫語重心長的說道“孩子,你這干了一天的活已經(jīng)很累了。明天開始你就不要跑幾里地來這里看我們了,你的心情我們都懂,你的好意我們心領(lǐng)了。我們也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是個明事理、重感情的孩子。你在生產(chǎn)勞動時要注意安全,把你的全部心思都用到工作、學(xué)習(xí)上,你有了進步,我們就心滿意足了,智勇的命就沒白搭。”
“不,您二老不要怪我不聽話,不懂事,自從智勇為救我而犧牲后我就已經(jīng)決定,要做您二老的兒子,圍繞在您二老身邊,代智勇孝敬您二老一輩子。無論您二老能不能接受我,我都會一如既往的堅持走下去,做您二老的兒子應(yīng)該做的事,為您二老盡孝。”說完,姜鐵鑫又一次跪倒在智勇爸的腳下。智勇媽聽著姜鐵鑫發(fā)自肺腑的話語,看著他決斷的舉動,她瞅著心疼,忙扶起姜鐵鑫,“媽媽答應(yīng)你,我的兒。”
“媽!爸!”姜鐵鑫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的呼喊著。
五
“鐵鑫啊,不如從明天起你收工下班后就直接回家里來吧,回家來吃飯,我們一家三口人坐在一起,媽也不給你特殊做啥,就是有啥吃點啥,你看好嗎?孩子。”智勇媽在姜鐵鑫像每次一樣給她洗腳的時候?qū)λf道。
“媽媽,那當(dāng)然很好,我也很想陪著媽媽和爸爸一起吃住,但是這樣會給媽媽增加很多麻煩啊。媽媽也是近五十歲的人了,身體也不是太好,我怕累著您的身體。”姜鐵鑫很心疼這個“媽媽”。
“看看,你這孩子外道了不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既然你已經(jīng)是爸爸媽媽的兒子了,還說啥麻煩不麻煩的。”智勇媽手指點著姜鐵鑫的額頭,嗔怪的對姜鐵鑫說。
“是啊,你媽他說的沒錯,既然是父母、子女一家人就都不能見外。就這樣定了,明天你和青年點上的人說一下,就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吧。”老實憨厚的智勇爸爸這回卻直截了當(dāng)、斬釘截鐵的表明了態(tài)度,當(dāng)場拍了板。
聽到智勇爸媽的一席話,姜鐵鑫更加感受到這兩位老人的質(zhì)樸與善良,也更加感受到了父愛如山、母愛無私的真諦。他欣然接受了智勇爸的決定,微笑著擁抱了“爸爸”“媽媽”。他見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不得不與兩位老人告別,“爸,媽,我走了,明天我下了班就會帶著行李箱子回家里來。您二老也早些休息吧,明天見。”姜鐵鑫出了房門,踏著明亮的月光,緊繃著的心放松了許多。
自從姜鐵鑫搬到智勇家里來住,劈柴、挑水、收拾豬圈的活計就都被搶著干完了,智勇家的劈柴垛明顯在增高,院子也被姜鐵鑫打掃的干干凈凈。智勇媽的臉上難得的有了笑容,智勇爸看著忙碌的姜鐵鑫也是打心眼里高興,“這孩子,不比我們智勇差啊,替我分擔(dān)了很多家務(wù)活。”他心疼的對姜鐵鑫說“鐵鑫啊,那劈柴劈的不少了,明天就別再劈了。”
“哎,爸爸。”姜鐵鑫微笑著回答著“爸爸”。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又是一年冬天來到了。這天是智勇去世一周年的日子,下午,姜鐵鑫向隊長老高請了假,買好了燒紙、紙錢、水果、白酒,徑直向冰雪覆蓋的白樺林走去。當(dāng)他踏著厚厚的積雪走近白樺林林邊的時候,遠遠地看到智勇那座墳?zāi)骨耙豢|縷青煙裊裊升起,兩個熟悉的背影,蹲在那里給智勇燒紙,他知道那是“爸爸”和“媽媽”。他聽到“媽媽”對著墳?zāi)拐f道“智勇,我的兒子,你離開媽媽和爸爸整整一周年了,你孤身一人躺在這冰天雪地里,媽媽的心都快要碎了,媽媽每天每夜都在想著你啊,我的兒子!”
“智勇啊,你媽媽想你想的都快發(fā)瘋了,沒人的時候他總要盯著你的照片看,默默地流淚。爸爸也想你啊,爸爸我經(jīng)常會在夢中見到你像個孩子似的摟著我的脖子撒嬌。孩子你就安心的休息吧,爸爸媽媽會照顧好自己的,不讓我的兒子再為我們操心。
再有啊,爸爸告訴你一件事,被你救下的那個知青現(xiàn)在就住在咱們家里,他是個懂事的孩子,非要認我們?yōu)樗母改?,他現(xiàn)在也叫我們‘爸爸’‘媽媽’,你以前干的家務(wù)活,現(xiàn)在都是他在干,他每天還都給你媽媽洗腳,為我卷煙,和你一樣的孝順啊。”智勇爸爸已是老淚縱橫。
姜鐵鑫躲在一旁,他不忍心去打擾兩位善良的老人。過了很長時間智勇的爸媽才站起身來,離開智勇的墳?zāi)?,邊走邊回頭,依依不舍。
看到漸漸走遠的兩位老人,姜鐵鑫“噗咚”一聲跪倒在地。他在智勇墳前擺上了水果和白酒,點燃了燒紙。“智勇兄弟,我來看你了,你是為了保護我的生命而死的,你在我的心中是無比的高大,我會永遠記住你的大恩大德的。你走了,哥哥我還在,我要接替你孝敬父母兩位老人,哪兒也不會去,就在他們身邊,侍奉他們一輩子,請你在九泉之下安心吧。”姜鐵鑫悲痛萬分,聲淚俱下,在智勇的墳?zāi)骨班嵵氐脑S下了諾言。
六
姜鐵鑫沒有食言。一九七七年國家恢復(fù)了高考制度,一向?qū)W習(xí)很好的姜鐵鑫收到了遠在上海的母親來信,信中說“鐵鑫,媽媽知道你過去基礎(chǔ)好,腦袋也聰明,所以希望你認真復(fù)習(xí),把握住這千載難逢的高考機會。媽媽相信你只要用功復(fù)習(xí),考上大學(xué)是沒問題的。
知道你為了報答智勇的救命之恩,認智勇父母為自己的父母,你做得很對。滴水之恩,涌泉相報,何況是救命之恩呢。等你考上了大學(xué),找到了好的工作,可以更好地孝敬智勇的父母,給他們晚年幸福啊……但是目前你應(yīng)該集中精力復(fù)習(xí)功課,備考大學(xué),媽媽祝你成功!
……”
媽媽的來信,姜鐵鑫看了一遍又一遍,他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一時不知如何抉擇是好。“是啊,上大學(xué)曾經(jīng)是我的一個美麗夢想,在學(xué)校讀書的時候就常?;孟胫宕魃洗髮W(xué)校徽,徜徉在大學(xué)校園,在那座夢寐以求的象牙塔里孜孜以求,成為一名學(xué)者。然而上山下鄉(xiāng)打破了夢想,十年了終于有了千載難逢的求學(xué)機會。
不行,如果我真的考上了大學(xué),這兩位老人誰來侍奉,誰來陪伴。我已經(jīng)在智勇的墳前許下諾言,要代替智勇,像智勇一樣為兩位老人養(yǎng)老送終。對,我不能忘恩負義,成為逃兵。我哪里也不去,就一直守在兩位老人身邊,給他們幸福,讓他們感覺到如同智勇活著一樣,快樂的生活每一天,幸福的安度晚年。”想到這里,姜鐵鑫果斷的做出決定,放棄這次考大學(xué)的機會,繼續(xù)留在大興安嶺的“爸爸”“媽媽”身邊。他將媽媽的來信折疊好重新放入信封,然后打開旅行箱,把媽媽的信悄悄地放進旅行箱里珍藏起來。
姜鐵鑫湊在燈下,給媽媽寫了一封回信。信中他將自己要一輩子守在大興安嶺的“爸爸”“媽媽”身邊報恩盡孝的決定告訴了媽媽,并請媽媽理解自己做出的這一決定。信件寄出后,姜鐵鑫的心里忐忑不安起來。不知道年近六旬的媽媽接到唯一的兒子寄來的信,看完以后的心情會是多么的沉重,會有多么的疑惑與不解,還會有多少擔(dān)憂與不安。
風(fēng)清月朗的夜晚,姜鐵鑫躺在炕上,久久無法入睡。他的眼前浮現(xiàn)出二十多年前由于車禍父親不幸辭世,剩下慈愛的媽媽一個人拉扯著幼小的他和姐姐,母子三人依靠媽媽做臨時工掙來的那點微薄收入艱難度日的情景。那時的媽媽常常是面色枯黃,人瘦的不成樣子,她把僅有那點食品讓給了他們姐弟兩個,媽媽常常是喝點米湯充饑。他的腦海里閃現(xiàn)出當(dāng)他胸佩大紅花,背著行李,提著旅行箱,即將離開上?;疖囌九c媽媽告別的那一刻,媽媽的眼淚“撲簌簌”滾下,她撫摸著自己的臉,反復(fù)的叮囑道“兒子,你就要離開媽媽,獨自一個人去遙遠的東北勞動、生活,在那里你要學(xué)會生活,學(xué)會獨立,學(xué)會做人啊。不要惦記著媽媽,媽媽懂得照顧自己的。你遠在東北,會有很多的不適應(yīng),但你要記得身后有媽媽在,有媽媽為你鼓勁加油,媽媽會永遠的愛你!”
深愛著媽媽的姜鐵鑫想到這里,心里感覺很不是滋味,內(nèi)心感到萬分的愧疚。作為媽媽唯一的兒子,離開上海后的十幾年竟沒有再登過家門,沒有見到過日思夜想的親愛的媽媽。他怕驚動了 “爸爸”“媽媽”, 影響到他們的睡眠休息,他用手捂住自己了的嘴巴,心中默默地為自己的媽媽祈禱、祝福,他在心里乞求媽媽能夠原諒他沒有滿足媽媽的企盼,放棄了難得的大學(xué)報考機會,淚水如潮水般涌出,滾落下來,濕透了枕巾。
七
“三十好幾的人了,快找個媳婦,結(jié)婚生子過日子吧。不能因為我們兩個老的拖累了你一生的幸福,既然你是我們的兒子,就要聽我們的話。”“爸爸”有些生氣的對姜鐵鑫說。
“不急,爸爸,獨身多自由啊,等我過夠了獨身生活,再找一個女人做伴也不遲,嘿嘿。”姜鐵鑫笑著對“爸爸”說。實際姜鐵鑫比誰都清楚,人家比他早來的、和他同來的知青有的參加高考考上了大學(xué),離開了大興安嶺,有的因為招工離開了大興安嶺,有的由于父母身邊無子女按照政策回到了上海老家,找到了工作。有的人沒有離開大興安嶺,那是因為人家找到了心儀的姑娘,已經(jīng)在這里娶妻生子,落地生根。自己所以沒有離開大興安嶺,沒有離開“爸爸”“媽媽”,沒有戀愛成家,就是為了兌現(xiàn)那份沉甸甸的承諾。“爸爸”“媽媽”年紀一年比一年大了,特別是“媽媽”最近總是說胃疼,作為兒子的現(xiàn)在哪還有那份閑情逸致去考慮什么戀愛婚姻呢。“明天就要帶著媽媽去省城,給媽媽看病,讓醫(yī)生給媽媽好好檢查檢查身體。”想到這里,姜鐵鑫對“爸爸”說“我媽媽的胃老是疼,不能讓她自己總是喝些‘面起子’臨時頂一陣疼痛了,我打算明天就帶著媽媽去省城,找大夫給媽好好看看,您說好嗎?”
“你媽的胃疼是要好好看看,只是這又要辛苦你了。”“爸爸”有些難為情的看著姜鐵鑫,對他說道。
“爸爸,照顧好您二老是兒子我的義務(wù),不存在辛不辛苦一說”姜鐵鑫轉(zhuǎn)身對“媽媽”說“媽媽,我和爸說的您都聽到了,這事就這么定了,咱再也不能耽擱時間了啊。”
第二天,一家三口人起了個大早,搭乘林場的汽車,趕到了火車站,登上了去往省城的列車。到了省城醫(yī)院姜鐵鑫跑前跑后,給“媽媽”掛號,陪著媽媽做B超,做CT,做胃鏡,驗血,驗?zāi)?,做過了例行的常規(guī)檢查,他又帶著“媽媽”看專家。長著白皙臉龐,態(tài)度和藹的醫(yī)學(xué)專家孔剛帶著聽診器,一邊用手指輕輕按壓“媽媽”的胃部,一邊詢問“媽媽”感覺疼不疼,疼痛的癥狀等等,很是仔細。
孔剛醫(yī)生問診后將姜鐵鑫叫到了醫(yī)生辦公室,“從目前初步檢查的情況來看,你媽媽很有可能胃部有病變。當(dāng)然,最后還需要看切片和會診的結(jié)果。你們馬上安排住院吧,然后等結(jié)果出來了再做進一步的治療。”聽到專家的一席話,姜鐵鑫感到震驚,“媽媽的病情很嚴重?”他的心急如焚,但又不敢流露出來。
回到“媽媽”身邊后,他告訴“爸爸”和“媽媽”,“現(xiàn)在我去給媽媽辦理住院手續(xù),您二老就先坐在這里等候一會,等我辦完了手續(xù),我們就進病房。”
“啥?鐵鑫你說啥?不會是我聽錯了吧,住院,住什么院啊,我不就是老胃病又犯了嗎,都是你們爺兒兩個大驚小怪的,非要帶著我來省城,這不,這大醫(yī)院就是為了收你錢,競整小題大做的事,這院咱不住,在家里我喝兩口面起子就能好的小毛病,沒必要花錢住院。走,咱這就回去!”“媽媽”顯得有些激動,臉漲得通紅,拉著老伴,催促姜鐵鑫離開醫(yī)院,馬上就要回家去。
“媽媽,人家醫(yī)生見多識廣,經(jīng)驗豐富,您住上兩天院,讓專家給咱徹底看看,用點好藥,這次治好了,咱就再也不登醫(yī)院的大門了。今天咱既然花了路費來了,就不差這兩天的住院費了,您說對嗎?”姜鐵鑫站在“媽媽”面前,溫柔的對“媽媽”說,耐心的勸老人家留下來。
“媽媽”被姜鐵鑫一番苦口婆心相勸,終于答應(yīng)了住進醫(yī)院。“兒子,這次就依了你,不過咱可事先說好了,錢多錢少的,我就住兩天,多一天也不行,你可要給媽個保證。”
“好,我向您保證,就住兩天。”看到倔強的“媽媽”總算答應(yīng)下來,姜鐵鑫這才放下心來,他急忙轉(zhuǎn)身去辦理相關(guān)的住院手續(xù)去了。
八
“經(jīng)過我們的病理分析和會診,你媽媽的情況非常不好,她是胃癌晚期,癌細胞已經(jīng)擴散,病情已經(jīng)非常的嚴重了。”專家孔剛在醫(yī)生辦公室里表情沉重的通知姜鐵鑫。聞聽此言不啻晴天霹靂在姜鐵鑫耳邊炸響,令他震驚,他感覺地在轉(zhuǎn),天在旋。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一個倔強、善良的媽媽怎么會得上這種絕癥,失子之痛沒有擊倒“媽媽”,難道這樣一個慈祥偉大的媽媽會被病魔所吞噬嗎。
“醫(yī)生,給我媽媽做手術(shù)吧,切除腫瘤,延長媽媽的生命,哪怕延長一天也好啊,求求你了孔老師!”姜鐵鑫跪在了醫(yī)生辦公室的地上,淚眼汪汪的看著孔剛,乞求的目光盯著孔剛的臉,渴望孔剛能夠像傳說中的華佗一樣,妙手回春,挽救“媽媽”脆弱的性命。
“兒子希望醫(yī)生能夠解救母親生命的這種心情我能理解,可是,我已經(jīng)說過,你媽媽癌細胞擴散的很快,已經(jīng)沒有手術(shù)的必要了。如果你們非要給她做手術(shù),那也許她都不會走下手術(shù)臺的,希望你能理智的對待。我想你作為他的兒女,就是想辦法讓她開開心心的去過好這生命里最后的日子吧。”孔剛攤開了兩手,目光中流露著無奈。
姜鐵鑫邁著沉重的步子離開了醫(yī)生辦公室,他的腦子里很亂。我該怎么對“爸爸”說,他老人家聽到這一個結(jié)果后精神上能夠扛得住嗎?我又該怎么對“媽媽”說呢,她本就孱弱的身體能夠承受如此巨大的打擊嗎?就這樣回去了,外界知道了又會怎么評論我姜鐵鑫呢?想到這些,姜鐵鑫的心碎了,他心亂如麻,顯得有些六神無主,不知所措。他站在“媽媽”病房的走廊盡頭,隔著玻璃窗子漫無目的的看著遠方。
過了很久,姜鐵鑫擦干了眼淚,在衛(wèi)生間里用冷水沖了沖已經(jīng)發(fā)昏的頭腦,突然他覺得眼前一亮,看來我只能和“爸爸”一起用善意的謊言來欺騙可愛的“媽媽”了。主意已定,他悄悄地打開病房房門,看到“媽媽”正躺在病床上昏睡,“爸爸”伏在床邊也在打瞌睡,他悄悄地走近“爸爸”,小聲將“爸爸” 喊出來。在走廊那頭他哭著告訴了“媽媽”病情的診斷結(jié)果和下一步他的“欺騙”計劃。聽著“兒子”的話,“爸爸”用顫抖的手在衣兜里摸索出一顆香煙,塞在嘴邊,狠狠的吸著,兩眼中噙滿了淚水,默默不語。過了一會時間,他慢吞吞的說出了一句話“兒子,爸爸也老了,一切就由你安排著辦吧。”
“媽媽,明天咱就出院。你看我說話算數(shù)了吧?”姜鐵鑫一邊為“媽媽”洗臉梳頭,一邊和“媽媽”說著話。“不過,媽媽,你和爸爸都沒來過省城,等明天辦完了出院手續(xù),我就帶著你們二老去松花江邊看看滾滾奔流的松花江,看看美麗的太陽島,再去著名的中央大街轉(zhuǎn)一轉(zhuǎn),咱一家三口也算沒白來一趟省城啊。”
“也好吧,浪費點就浪費點吧,媽媽和你爸爸過去做夢都想著來回大城市,看看省城是啥樣子的,結(jié)果因為一來沒時間,二來也舍不得花錢就一直也沒能來省城逛一逛。你雖說是從上海大城市來的,可因為我們老兩口拴著你,也沒個機會來省城看看,所以今天媽媽答應(yīng)你,和你爸爸我們?nèi)谝瞾韨€逛新城。”也許是由于聽說要出院回家的心情關(guān)系,“媽媽”今天的精神狀態(tài)格外好,也沒有喊胃疼。她笑著撫摸著姜鐵鑫的頭,“讓媽媽好好看看,我兒子很英俊嗎,嘻嘻。等咱們回到家,媽就給你找媒人,讓人家?guī)椭榻B個對象,娶個媳婦,媽媽好早點抱上個大孫子,享受享受做婆婆,做奶奶的幸福生活。”
九
“媽媽”沒能看到姜鐵鑫娶媳婦,更沒能如愿以償?shù)谋纤拇髮O子。從省城回家二個月后她的病情突然急劇惡化,罪惡的癌細胞在吸吮著她的鮮血,蠶食著她日漸枯干的肉體,劇烈的疼痛折磨著她,注射止痛針,服用止痛藥已無濟于事,她變得骨瘦如柴,說話也很吃力。她努力的抬起眼皮,凹陷在眼窩里的那雙眼睛里依然閃著光芒,她微笑地看著老伴,看著“兒子”姜鐵鑫。
姜鐵鑫上炕將“媽媽”輕輕的扶起,讓“媽媽”倚靠在他的身上。他給“媽媽”洗過臉,又為“媽媽”梳了頭,還給媽媽換洗了內(nèi)外衣服。“鐵鑫啊,你是媽媽的心頭肉,媽媽躺在炕上這么長的時間,身上是干凈的,穿戴是干凈的,媽媽拖累了你,讓你一個男孩子卻干起了女孩子的活。媽媽有你這個兒子知足了,媽媽感覺得很幸福,你就是媽媽的親兒子。”
“媽媽,只要您高興,只要爸爸高興,我做啥心里都高興,你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姜鐵鑫看著“媽媽”,攏了攏“媽媽”兩鬢斑白的頭發(fā)。
“其實啊,鐵鑫,媽媽早就知道自己得的是啥毛病,也知道你出于孝心沒有告訴媽媽真實的病情,媽媽不怪罪你,也不怪罪你爸爸。因為你們都是為了我好,為了我少遭罪,多活幾天啊。只是啊,只是媽媽還有些不放心你的婚姻,也不放心你的爸爸。我老了以后,你就抓緊娶個媳婦吧,你的年紀也大了,差不多就行。你爸爸他我就托付給你了,你們父子相依為命吧!”
“您老就放心吧,我會照顧好爸爸,陪著爸爸一輩子的。”姜鐵鑫又一次對“媽媽”許下了諾言。
月亮躲進了云里,夜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一直守候在“媽媽”身邊的姜鐵鑫看到“媽媽”的嘴唇微微在動,他急忙伏在“媽媽”嘴邊,竭力的想聽清楚“媽媽”最后留下的話,然而他卻什么也沒能夠聽到。臨終前,“媽媽”沒有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一絲微笑掛在嘴角,“媽媽”平靜的走了。
“媽媽”去世以后不久,林場的張嫂找到姜鐵鑫“鐵鑫,咱林場有個姑娘叫靜園,人長得漂亮不說,心眼還好使,是個當(dāng)家過日子的好手。前兩年丈夫有病去世了,她就沒再嫁。我看你們兩個挺般配的,就想給你們兩個撮合撮合。”
“謝謝張嫂這么關(guān)心我,目前我還沒有成家的打算。我媽媽去世還不到一年,我爸爸年紀也一年比一年大了,他身邊需要有人照顧,所以談戀愛的事情還要放一放,以后再說吧。”姜鐵鑫婉言謝絕了張嫂的好意。
姜鐵鑫起早燒火做飯,等“爸爸”吃完飯,他把碗筷洗刷干凈后又忙著去林場上班,每天家里家外,工作家務(wù)十分忙碌,十分辛苦。“爸爸”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心疼的對姜鐵鑫說“孩子,以后你吃完飯就去上班,我在家里閑著也是閑著,家里的零碎活我也還干的動,所以家里的活計就交給我干吧,你在單位把工作干好了,爸爸就很知足了。”
爺兒兩個相依為命,姜鐵鑫把家里的里里外外都整理的井井有條,非常干凈整潔。看到“爸爸”的頭發(fā)長了,他親自為他理發(fā),刮胡子,然后又用溫水給他洗頭。他拿起柜子上擺放的鏡子遞給“爸爸”,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理發(fā)后精神面貌煥然一新,他笑了。姜鐵鑫圍著“爸爸”前后左右看了又看,笑呵呵的說“爸爸,理完發(fā),看著您又年輕了很多,顯得更精神了。”他沖著“爸爸”豎起了大拇指。
“爸爸”身上穿的衣服也是被他洗得干干凈凈,褲線也被他熨燙的筆直,“爸爸”他逢人便夸獎他的“兒子”姜鐵鑫。這一天午后,林場里的老同志吳大山在街上遇到了正在散步的他,看到他穿戴整齊,臉上也有了笑容,就豎起了大拇指對他說“老張啊,你可真有福氣,撿來了這么好的一個兒子。你看他給你打扮的都年輕了好幾歲,你家這孩子比我自己家養(yǎng)的閨女還細心啊,真是沒說的。”聽到人家夸贊自己的“兒子”,“爸爸”的臉上笑開了花。
十
“姜鐵鑫,這里有你一封信。”警衛(wèi)老賈手里拿著一封信,站在警衛(wèi)室門口喊住了剛剛下班、推著自行車將要離開廠門的姜鐵鑫。姜鐵鑫接過信封一看,信封上那娟秀漂亮的字跡他一眼就認出出自姐姐的手,信是姐姐從新西蘭寄過來的。姐姐大學(xué)畢業(yè)后由于學(xué)習(xí)成績優(yōu)異,又去了新西蘭讀博士,后來就定居在了新西蘭,前些年姐姐又把孤單的媽媽也接到了新西蘭,與姐姐一家人共同生活。姐姐一晃有兩個月沒有來信了,也不知道媽媽和姐姐他們的近況如何。他將自行車倚靠在身上,急不可耐的撕開信封,抽出信紙,就認真地看起信的內(nèi)容來。
“親愛的鐵鑫小弟:你好!一晃很長時間沒有通信了,不知道小弟那里的近況如何。一個人在大東北生活一定會遇到很多困難,也會有很多溝溝坎坎,但是姐姐相信我的小弟是不畏艱難困苦的人,一定會戰(zhàn)勝重重困難,勇敢的面對困難,一定會是一個硬錚錚男子漢。
姐姐今天給你寫這封信是含著眼淚寫的。首先要請求你原諒姐姐這樣做,姐姐也是為你著想,姐姐知道你的難處。但今天姐姐不得不強忍悲痛的告訴你,我的小弟,我們敬愛的媽媽已經(jīng)離我們而去,到今天已經(jīng)是第五期了。她是由于突發(fā)心臟病,猝死在我們新西蘭家里的,老人家走得很安詳,沒有一絲痛苦的表情。媽媽活著的時候每天都在念叨著你的名字,她很想念你,惦記你的婚姻……”
看到這里,姜鐵鑫的鼻子一酸,兩行悲痛的淚水再也無法抑制,“嘩嘩”滾落下來,淚水打濕了他手中的信紙。他的手在顫抖,他的身體也在顫抖著。
他將還沒有看完的信塞進信封里,裝進衣袋,推起自行車,慢慢的挪動腳步,緩慢的行走在路上。他擦了擦眼淚,恐怕被同事們發(fā)現(xiàn)他哭過。當(dāng)他不由自主的走進了茂密的白樺林時,他將自行車拋在了一旁,跪倒在草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媽媽!我親愛的媽媽!兒子對不起你??!自從兒子離開上海來到了大興安嶺二十多年了,我卻再也沒有回過家,沒有看望過您老人家一眼。我常常在夢中夢到慈祥的媽媽撫摸著我的頭,眼睛盯著我看,可是我這個不孝的兒子這么多年卻沒有給過你一分錢,沒有為你做過任何一件事,沒有……”他撕扯著自己的衣衫,手掌打在自己的臉上,心中感到萬分愧疚。他站起身來,仰望天空,放聲大喊“媽媽!媽媽!”這凄厲的喊聲打破了白樺林的寧靜,這喊聲在廣闊的白樺林間回蕩。
悲痛欲絕的姜鐵鑫猛然打了個機靈,“呀,這么晚了,我只顧著悲傷了,家中的爸爸一定會等急了。”他擦干凈臉上的淚水,強忍著巨大的悲痛,迅速的推著自行車走出白樺林,然后飛身上車,快速蹬著自行車趕回家里去。
當(dāng)姜鐵鑫騎著自行車拐進胡同,他遠遠地看到“爸爸”站在大門前,右手搭在額頭處向著胡同口張望。當(dāng)他看到姜鐵鑫那熟悉的身影時,就加快了腳步迎上前來。到了近前,姜鐵鑫忙從車上下來,“爸爸,您看看您,這么晚了還在外面等著我。”
“你不回來,我這心里不放心?。〗裉靾隼镉惺??怎么回來的這么晚???”“爸爸”一連串的追問著。
“爸爸,我都四十多歲的人了,還讓您為我操心,真的對不起您。今天場里是有點小事,我處理完就回來了,稍稍晚了一點,害的您為我擔(dān)心,還在外面等著我。”姜鐵鑫沒敢對“爸爸”說出實情,他怕“爸爸”因此而自責(zé)。他一手推著自行車,一手摟著“爸爸”的胳膊,兩個人邊走邊說,親昵地進到了院子。
十一
過慣了節(jié)儉日子的姜鐵鑫沒舍得進飯店里吃上一頓中午飯,他走進了國營東風(fēng)商店,買了三兩“光頭”,來到濱城火車站候車室,找了一個空座位就坐在了那里。人一坐下來,早上就粒米未進的肚子開始“咕咕”直叫,“真的是餓了。”姜鐵鑫搖了搖頭,自言自語的說著,他從挎包里掏出了那包“光頭”,解開了捆綁的紙繩,剛要伸手拿起一個“光頭”來吃的時候,他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只黑乎乎、臟兮兮的小手,這只小手正伸向他剛才打開的紙包。他順著這只小手看去,這是一個看上去也就七、八歲樣子的男孩,這孩子可能是由于害怕挨打,渾身顫栗,一雙大眼睛流露出乞求和渴望的目光,長長的頭發(fā)蓬亂的像一堆衰草,肥大襤褸的衣衫遮住了瘦弱的身體。
見此情景,心腸柔軟的姜鐵鑫沒有呵斥、指責(zé)這個乞討的男孩,“來,坐在我身邊來。”他招了招手,讓男孩坐到他的身邊。男孩子怯生生的瞅著姜鐵鑫的臉,小心翼翼的坐到了椅子的一個邊兒,眼睛始終盯著那包“光頭”,喉嚨里往下咽著唾液。
“吃吧,孩子,不用怕。”姜鐵鑫將“光頭”推到了男孩身邊,男孩快速的塞進嘴里一塊,又伸手拿在手里一塊,他的眼睛看了看姜鐵鑫又看了看“光頭”。“不要著急,慢慢吃,這些都是你的了。”這一句話給男孩吃了定心丸,男孩不再狼吞虎咽,開始一口一口慢慢咀嚼著,吃得很香。
“你叫啥名???是哪里人???”姜鐵鑫問男孩。
“我叫關(guān)杰,是河南的老家。五歲那年我的爸媽因為一場車禍都死掉了,丟下了我和小弟弟。小弟弟被叔叔送了人,我就在叔叔家住。但是,每過多久,狠心的嬸嬸讓我給她家干活,稍不順心就會拿著笤帚追著打我,我忍受不了嬸嬸的打罵,一氣之下就跑出了叔叔家,跑出了河南,四處流浪,靠乞討活命。一晃三年過去了,我還是沒長大,咳!”關(guān)杰一口氣對姜鐵鑫訴說了自己身世,無奈的長嘆了一口氣,抹了一把眼淚。
聽著關(guān)杰的身世,姜鐵鑫突然動了惻隱之心。“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跟我走,到大興安嶺我的家里去。我沒有成家,沒有子女。我會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照顧你,關(guān)心你的。”
關(guān)杰將送到嘴邊的另一塊“光頭”放下,看了看姜鐵鑫,又慢慢的低下了頭。兩只懸空的小腳跳到了地上,一只腳在地面上來回的蹭著。“你不會嫌我臟嗎?你真的會對我好嗎?你不會是騙子吧?”沉思了許久的關(guān)杰猛地抬起頭來,連珠炮一般追問著姜鐵鑫。
“叔叔保證對你好,叔叔是黨員,是干部,叔叔絕不會騙你的。叔叔就是想讓你不再流浪乞討,讓你過上正常兒童的幸福生活,走進學(xué)校,坐在課堂里安心學(xué)習(xí),將來成為一個對國家、對社會有用的人,請你相信我。如果你肯跟我走,我這就帶你去買火車票。”姜鐵鑫拍了拍關(guān)杰稚嫩的肩膀,沖他點了點頭。
關(guān)杰看著這位長得文質(zhì)彬彬、戴著一副眼鏡的叔叔一番話,覺得既親切又體貼。“流浪乞討三年了,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么好的好心人。如果他說的是假話,萬一被他騙了,我還長著兩條腿,我可以找機會逃跑的。”想到這里,關(guān)杰拉著姜鐵鑫的手,沖著他也點了點頭,表示了同意。
姜鐵鑫拉著蓬頭垢面的關(guān)杰去買火車票,引來了候車室內(nèi)無數(shù)雙好奇的眼睛,有人對他們指指點點,有人交頭接耳議論著什么。買好了火車票,又帶著他到候車室里的洗漱間洗干凈臉。關(guān)杰跟在姜鐵鑫的身邊,不時地抬頭看一眼身邊這個戴眼鏡的陌生叔叔,兩個人進了站臺,登上了開往大興安嶺火車。
十二
“到了,這就到家了。”姜鐵鑫一手拉著關(guān)杰,一手指著前面不遠處那敞開的大門。關(guān)杰掙脫開姜鐵鑫的手,好奇的散著歡的跑向那扇大門,向大門里面窺探。姜鐵鑫也加快了腳步,追趕著關(guān)杰來到了大門前,他喊了一聲“爸爸,您在屋里嗎?兒子我回來了!”
“回來了?鐵鑫。”隨著老人略帶沙啞聲音的回答,“爸爸”從屋子里迎了出來。
“爸爸,你看,不僅我回來了,我還給您帶來個孫子。”姜鐵鑫一邊說著,一邊將躲閃在身后的關(guān)杰拉到了身前。從不知膽怯的關(guān)杰這時卻顯得很是拘謹,手足無措。兩只小手在胸前來回的搓著,然后又怯生生的抬頭看著眼前這位滿頭白發(fā),個子高高的老頭。“關(guān)杰,快叫爺爺!”
“爺——爺!”關(guān)杰慢吞吞的小聲叫著。
“哎!都快進屋吧,這一路上也很累了,啥話到了屋里再說。”“爸爸”幫助姜鐵鑫提著挎包,在前面走著進了屋,關(guān)杰和姜鐵鑫隨后也跟著進了屋。
“爸爸,這孩子叫關(guān)杰,是我在濱城火車站候車室里遇到的。他的老家在河南,今年八歲了,……”姜鐵鑫如此這般詳細的對“爸爸”講述了如何“撿”到的關(guān)杰、以及他為何要收養(yǎng)關(guān)杰的想法,“爸爸”一邊聽著一邊不住的點頭。
“鐵鑫,你做得對啊,這么小的孩子就失去了家人的關(guān)愛,被迫流落街頭,靠乞討為生不是可惜了嗎,咱伸出手來幫一幫他,可能他就會成為一個對國家、對社會有用的人啊。今后咱爺兩個就共同出力,好好培養(yǎng)培養(yǎng)他。”“爸爸”完全理解姜鐵鑫的用意,也很贊成姜鐵鑫的這種做法,他知道鐵鑫這孩子心腸好,見不得有人受苦受難。
“關(guān)杰,這里就是你的家了,從今以后你在家里要學(xué)會尊重爺爺。明天我再去學(xué)校一趟,跟學(xué)校研究研究,你也去上學(xué),學(xué)知識,學(xué)做人。”姜鐵鑫面對著關(guān)杰,對他說出了自己想讓他去學(xué)校讀書的想法。聽到能夠去學(xué)校讀書,關(guān)杰的小臉蛋上立刻現(xiàn)出了笑容,他忘記了這里陌生的環(huán)境,陌生的人,高興地摟住姜鐵鑫的大腿,“叔叔,你真好,我也可以背著書包上學(xué)去嘍!”孩子樂的蹦起了高。
姜鐵鑫取出理發(fā)工具,將關(guān)杰蓬亂的頭發(fā)剪掉,又燒了一鍋溫水,脫去了關(guān)杰那身又臟又破的衣服,讓關(guān)杰坐在大洗衣盆里,給他身上涂了香皂,從頭到腳徹底的給他洗了一次澡。然后又給他穿上了在濱城買的一套新衣服。“嘿,你小子,經(jīng)這么一打扮竟成了一個小美男子了。哈哈”姜鐵鑫看著稚氣未脫,嬌人可愛的關(guān)杰不由得打心眼里高興,夸贊起關(guān)杰來了。“爸爸”看著穿戴整齊的關(guān)杰,臉上也是滿滿的笑,“我的孫子,真的很帥氣啊!”
第二天一大早姜鐵鑫就去了林場子弟學(xué)校,找到了校長,向校長說明了要讓關(guān)杰來學(xué)校讀書的事情。校長聽完后,皺了皺眉頭,“老姜啊,你不知道學(xué)校里是有規(guī)定的,孩子上學(xué)是需要有戶口的啊,你看你的孩子是撿來的,既沒有戶口,你們也沒有合法的收養(yǎng)關(guān)系證明,你說你該讓我怎么辦?”校長面露難色。
“校長您想,我們想點辦法讓孩子進學(xué)校讀書,總比他浪跡社會,四處漂泊要好啊,如果他是那塊料,或許經(jīng)過培養(yǎng)教育能成為有用之才呢,您說呢,校長。”姜鐵鑫又一次懇求校長,并闡明了利害關(guān)系。
校長低頭不語,她沉默了。當(dāng)他抬起頭來看到的是姜鐵鑫乞求的目光,她思來想去做出了決定。“老姜啊,你無私的收養(yǎng)流浪兒童的精神令我感動,我也破例做出個決定吧,讓你那個孩子明天就來學(xué)校上學(xué)。”
“謝謝校長,您的大恩大德我和孩子會永世不忘的。”姜鐵鑫先是給校長鞠了一躬,又緊緊握住校長的手,眼睛里涌出了幸福的淚水。
十三
萬里晴空,陽光燦爛。關(guān)杰很早就從炕上爬起身來,洗好了臉,穿好了新衣服。吃過早飯就背起了新書包,他急切的催促著姜鐵鑫,“叔叔,到點了吧,再不走上學(xué)就要遲到了。”
“好,好。咱們這就走,這就上學(xué)去。”姜鐵鑫同“爸爸”打了個招呼,關(guān)杰也懂事的向“爺爺”揮了揮手。然后姜鐵鑫跨上了自行車,關(guān)杰興高采烈的爬上了姜鐵鑫自行車的后衣架,一只手摟著姜鐵鑫的腰,一只手扶著書包,兩個人向?qū)W校趕去。“到了學(xué)校一定要遵守紀律,尊敬師長,團結(jié)同學(xué),好好學(xué)習(xí)啊,這些都記住了嗎?”姜鐵鑫邊蹬著自行車邊回頭再一次囑咐著關(guān)杰。
“叔叔,我都記下了,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學(xué)習(xí)的,考出好成績,給你爭光。”關(guān)杰也再一次向姜鐵鑫表決心。到了學(xué)校門口,關(guān)杰跳下自行車,同姜鐵鑫一起跨進學(xué)校的大門。姜鐵鑫同班主任交談了幾句后,他目送著關(guān)杰走進教室,坐在了第一排靠近窗子的位置,這才放心的離開學(xué)校去上班。
當(dāng)姜鐵鑫下班回到家里,看到關(guān)杰早就被“爸爸”接回了家里,他心里懸著的一塊石頭才落了地。他走近關(guān)杰身邊,關(guān)杰低著頭悶悶不樂。“怎么了?關(guān)杰,今天上學(xué)不開心嗎?還是學(xué)習(xí)上遇到了困難,快告訴叔叔。”姜鐵鑫摸著關(guān)杰的頭問道。“是啊,我去學(xué)校門口等了好一陣子,關(guān)杰才出來,看著他一臉不高興的樣子,耷拉著腦袋,我問他啥他也不說話,都急死人了。”“爸爸”接過了姜鐵鑫的問話,告訴了他所看到的情況。
“關(guān)杰,到底是怎么了,告訴叔叔,不要憋在心里啊。”姜鐵鑫繼續(xù)詢問著關(guān)杰。關(guān)杰抬起頭來,眼睛里都是淚水。“叔叔,課間休息的時候人家問我是從哪里來的,爸爸媽媽是誰?還有人指著我的鼻子說,他是撿來的孩子。嗚嗚。”關(guān)杰哭得更加傷心了。
“就為這件事啊,關(guān)杰咱是男子漢,不能為這點小事哭鼻子。你明天就理直氣壯地告訴同學(xué)們,你有爸爸,你的爸爸就是我,姜鐵鑫。”姜鐵鑫替關(guān)杰擦去臉上的淚水,“咱要在學(xué)校里好好學(xué)習(xí),讓同學(xué)們看看。叔叔相信,你把學(xué)習(xí)搞好了,考試拿到了好成績,同學(xué)們自然會刮目相看的,努力吧,孩子。”姜鐵鑫又是一番鼓勵。
關(guān)杰在學(xué)校里的學(xué)習(xí)成績直線上升,小學(xué)期間語文數(shù)學(xué)考試總是拿雙百分。姜鐵鑫看在眼里,喜在心頭。不知不覺中關(guān)杰讀完了高中,考上了北京航空航天大學(xué),接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晚上,祖孫三人高興地相擁而泣。“真沒想到,我們張家也培養(yǎng)出了大學(xué)生,爺爺祝賀你,關(guān)杰!”
“關(guān)杰,好樣的,你沒有讓爺爺和叔叔失望,沒有辜負我們的一片良苦用心,你讓我們感到自豪和榮耀。”姜鐵鑫手捧著錄取通知書,他的手在顫抖,臉上掛滿了幸福的淚水。已經(jīng)長大成人的關(guān)杰站在“爺爺”和叔叔面前,給兩位老人畢恭畢敬的鞠了一躬。接著張開雙臂,撲在姜鐵鑫的懷里,大聲喊道“爸爸,我愛你!”
姜鐵鑫先是一愣,“爸爸?”不會是我聽錯了吧,可高挑個子的關(guān)杰就站在面前啊。“爸爸,等我上學(xué)以后,您和爺爺都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啊,我在咱家這么多年除了讀書,沒為家里做過什么,等我畢業(yè)以后我一定會報答您二老的養(yǎng)育之恩的。”姜鐵鑫拍打著關(guān)杰的肩膀,“長大了,真的長大了,可以放飛了。”他笑了,笑的那么甜蜜。
十四
二零一五年的春節(jié),工作在北京的關(guān)杰帶著媳婦、開著汽車回到了大興安嶺。接到“兒子”打來的電話,姜鐵鑫幾天睡不好覺,盼著“兒子”早點到家。他計算著時間,按照路程和時間這會“兒子”可能已經(jīng)過了濱城,他再也坐不住了,出了屋門來到大門口,向胡同那頭張望著。路過門口的李嬸問他“老姜,你在這里望啥呢?”
“我等我兒子呢!嘿嘿。”姜鐵鑫笑著回答李嬸。
“你兒子從北京回來?給你帶兒媳沒有?。?rdquo;李嬸繼續(xù)問道。
“是啊,他從北京回來,是自己開車回來的,說會帶著媳婦一起回來的。”姜鐵鑫滿面笑容,很自豪的告訴李嬸。
李嬸離開以后,姜鐵鑫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呦,這才兩點鐘,孩子怎么也得一會才能到家呢。”他自言自語的說著,跨過大門檻兒,又回到了屋里。嘴里哼著小曲“我們的家鄉(xiāng),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煙在新建的住房上飄蕩,小河在美麗的村莊旁流淌,一片冬麥……”
坐不住的他又一次站到了大門口,他手搭涼棚,焦急的向胡同盡頭張望著。“嘀,嘀”隨著兩聲清脆的汽車喇叭聲響,一輛嶄新的黑色轎車停在了姜鐵鑫的身旁。“爸!”一個熟悉的喊聲。姜鐵鑫眼前站著的正是他的養(yǎng)子關(guān)杰,身旁還站著一位長著瓜子兒臉、高鼻梁、眉清目秀、端莊秀麗的姑娘。“小琪,這就是我的爸爸。”
“爸爸好!”姑娘小琪甜甜的問姜鐵鑫好,接著又禮貌的給姜鐵鑫行了個禮。
“快到屋里,到了屋里再聊。”姜鐵鑫說。
正月初五,吃過早飯,關(guān)杰就對姜鐵鑫說“爸爸,今年您就六十六歲了,按照咱這兒的風(fēng)俗習(xí)慣,我也想給您辦個壽,祝賀祝賀,但是我們在外面也不知道咱這些事兒具體咋辦,那個飯店好一些。”
“兒子,你有這個心情,你爸爸我就心滿意足了,辦壽的事兒咱就免了,咱不搞那一套。但是爸爸有個想法。”姜鐵鑫欲言又止。
“您老有什么要求盡管說,也讓我這做兒子的為您做點事,回報您老人家。”關(guān)杰說道。
“我最近總是想我們老家的上海菜,不過咱這里沒有,據(jù)說濱城倒是有一家地道的上海菜館。哎,還是算了吧。”說到上海菜,姜鐵鑫嘴角上掛著一絲愜意的微笑,仿佛已經(jīng)聞到了上海菜的香味。
“爸爸,這個不算啥大事,今晚咱就動身,在濱城住上一夜,打聽打聽那個飯店的詳細地址,明天就去品嘗,就這么定了。”關(guān)杰一錘定音。
“這樣多浪費啊,會花掉很多錢的。”姜鐵鑫心眼小了起來,不忍心讓孩子破費。
“您為了我付出了那么多的精力,是用金錢買不來的,我請您吃頓飯作為回報,您總該給兒子這點面子吧,準備準備,我們一會就出發(fā)。”關(guān)杰的語氣中帶著肯定,不置可否。
看著桌子上擺放的正宗八寶鴨、糖醋小排、油燜筍、咕老肉、油爆蝦等等一道道鮮美的家鄉(xiāng)菜,聞著地道的上海菜香,姜鐵鑫卻無法下咽。他想到了自己的媽媽,他悔恨自己離開媽媽以后再也沒回去過上海,沒有見到過自己的媽媽。關(guān)杰看到爸爸睹物思情,陷入沉沉的回憶中就對“爸爸”說“爸爸,您的心情我們能理解,您這些年為了報恩守在了大興安嶺,為了撫育我您守在大興安嶺,四十多年了風(fēng)風(fēng)雨雨,送走了奶奶和爺爺,培養(yǎng)我長大成人,我謝謝您,在您六十六歲壽辰之日,祝您健康長壽!爸爸,等春暖花開的時候,我接您到北京來,同我們一起生活,也讓我這兒子為您盡盡孝心。”
“孩子啊,爸爸不能離開大興安嶺,因為在這里有我的救命恩人,有我的‘爸爸’和‘媽媽’,一輩子守候在你智勇叔叔和他的父母身邊是我對他們的鄭重承諾??!”
為了兌現(xiàn)那份承諾,現(xiàn)在,姜鐵鑫仍舊孑然一身生活在大興安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