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的北風(fēng)不停地拍打著棉帳篷,把鐵支架的接卯處磨出輕柔地吱吱呀呀的聲響來,讓人煩躁不已。爐火旺旺的,也不見帳篷里面有多少熱度,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把爐火散出的熱度都給抓走了。陳立民坐在米黃色的三屜桌前。摸了一把靠爐火那面桌子的堵頭,溫溫的,可他的腳下卻有陰冷的風(fēng)在纏繞,他下意識地從膝蓋捋下去,要把那風(fēng)趕跑似的,手剛放回桌面上,那涼風(fēng)就又在下面開始莫名地纏繞了。
坐在對桌的宋連長這時點燃了卷好的漠河煙,有些干裂的嘴唇一呶,吐出一口濃重的煙霧來,眼神追隨著煙霧,煙霧悠悠地飄向帳篷頂,撞上就散去了。宋連長舒坦地咳了一聲,摸了一把瘦削有些花白胡茬的下巴,瞇起有些干澀的眼睛看著陳立民說,小陳啊,指導(dǎo)員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傳達營里會議精神和“一幫一”的事你就落實吧。
陳立民笑著看看宋連長,點點頭,說,連長,我盡力吧。
宋連長盯著陳立民,眼睛里有一道光閃過,說,要弄就弄好,要不就別弄。按宋連長的說法就是說老實話,做老實事。
陳立民認(rèn)真地點下頭,說,連長,我知道。
宋連長站起身來,裹緊羊皮大衣,撩起帳篷門簾出去了。
陳立民翻開日記本,手里旋轉(zhuǎn)著那只柳鴻雁送給他的金色鋼筆,看著里面新記的內(nèi)容······
陳立民剛剛和宋連長在營部開了一個會,會上孟教導(dǎo)員傳達了勘探指揮部會議精神,主要是油田戰(zhàn)區(qū)英模會的盛況,部署了礦建團近期重點工作,對他們筑路隊伍來說是利用冬季大好時機,把油田道路建設(shè)搞上去,沒有路,說是把石油勘探搞上去那是扯淡。這事省革委會、省軍區(qū)是真重視也真支持,入冬以來就搞了五個市的民兵師的筑路大會戰(zhàn),一下子就把那條百里長的主干線搞了個虎皮色。他們這些新組建的油田筑路隊伍,就安排進大葦塘里來干急需的支線路了。他們在這里已經(jīng)干了四個多月了,秋天和剛?cè)攵€行,現(xiàn)在凍土層越凍越厚,光靠鍆子破、鋼鎬刨,這100多號人使出吃奶的勁,收效開始不大,大家就獻計獻策,說有可能的話就該用炸藥炸,搞大的水利工程都是這么干的,外面的民兵師早就已經(jīng)這么干了。領(lǐng)導(dǎo)也知道當(dāng)前工程的困難,計和策收上去了,什么時候落實你得先等等,這不孟教導(dǎo)員要他們先回連隊廣泛宣傳戰(zhàn)區(qū)勞模的事跡,像發(fā)揚黃五井搶險啦,“三把大錘鬧革命”啦,那可都是戰(zhàn)區(qū)里響噹噹的人和事呀,要發(fā)揚這樣的精神,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chuàng)造條件也要上,一定把筑路生產(chǎn)建設(shè)搞上去。落實到陳立民頭上還有項緊要的工作,那就是“一幫一,一對紅”。說起這項工作陳立民有些蹙眉,營部會議在落實“一幫一,一對紅”時,孟教導(dǎo)員笑著看著他說,小陳,你們連怎么樣?陳立民這時就看旁邊的宋連長。宋連長就說,你看我干啥,教導(dǎo)員問你哪!孟教導(dǎo)員就說,你們連不是有個“崔三爺”嗎,怎么樣,這次能轉(zhuǎn)變不?陳立民心里沒底,就說,能。孟教導(dǎo)員笑了,說,小陳,我看你這底氣好像不太足哇,到底能不能?陳立民一下就站起來,高八度地說,能!孟教導(dǎo)員笑了,說,好,好,好,干工作就要有這樣的決心和信心嘛。陳立民看看宋連長,宋連長微黑有些刻痕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陳立民是一營三連的副指導(dǎo)員。他們連的穆指導(dǎo)員前些天胃潰瘍犯了,很剛強的一個人,眉毛寫成了八字,牙齒要咬碎的樣子,進醫(yī)院就必須住院治療了,什么時候出院不好說,不然也輪不到他陳立民去開這個會。他年輕,是和這一批知青一起招工來油田的,他是黨員又當(dāng)過點長,入廠時就被委任一排長,工作主動性一直很強,剛被提拔到副指導(dǎo)員的崗位上。他在知青點干過水利,懂得土方施工,帶隊伍上路干土方是他的主要工作。實際上也難怪,指導(dǎo)員、連長他們都是搞鉆井出身的“老鉆”,從玉門到大慶,又來下遼河,老資格了。從這幾個月的接觸中,陳立民知道他們年齡大了,身體也不太好,鉆井這塊活馬上就要干不動了,上級統(tǒng)籌安排,就讓他們這一批人來團里帶這個新工人隊伍了。實際上帶這個隊伍也夠操心的,連里100多號人,來自好多地方的知青,難免“藏龍臥虎”,不知道誰會給你捅個“貓蛋”。前幾天三營那邊兩個連里的“棍棒“就掐起來了,傷者住院了,“頭”被圈起來了。這事讓團里的領(lǐng)導(dǎo)都很緊張,特別要求基層連隊領(lǐng)導(dǎo)要嚴(yán)防死守,防患于未然。穆指導(dǎo)員就是堅守崗位,成天和大家一起吃“高粱米籽”,把胃潰瘍整復(fù)發(fā)了。陳立民從醫(yī)院出來時,穆指導(dǎo)員還叮囑說,小陳,你年輕又有能力,在連里你多操點心啊。
陳立民明白穆指導(dǎo)員主要指的就是孟教導(dǎo)員說的“崔三爺”。“崔三爺”本名叫崔長湖,年齡比陳立民大一點點,在四排十二班,也就是住在最里面那棟帳篷里。他一住進帳就開始有人圍著他轉(zhuǎn)。說起“崔三爺”,陳立民是有耳聞的,在省城時他們兩家住得不太遠,這個名號那時候就有,下鄉(xiāng)后被發(fā)揚光大了。崔長湖應(yīng)該是最后一個走訪到他們這個帳篷的,除了連部和女宿舍,他住的帳篷是最靠外面的。
崔長湖個頭偏矮、精瘦,臉上刮不出多少肉來,眼睛賊亮,當(dāng)時戴了一頂揪出尖的新軍帽,穿著一件嗶嘰老軍裝,后面跟著倆人,挺高壯的,臉繃繃著,眼神狠狠的,那個叫“老狗”的就嘚嘚瑟瑟地說,都起來吧,還不見過三爺!
陳立民躺著沒動,“老狗”就走到通鋪前,拍了陳立民的腿一下,說,哎,你小子咋怎牛逼哪,耳朵塞逼毛了?
陳立民一揚腳踢在“老狗”的手腕上,順勢坐了起來,盯著“老狗”說,不好意思啊。
“老狗”回頭看看崔長湖,想發(fā)作,對著陳立民的威嚴(yán)的目光又憋了回去。崔長湖就走到近前,盯住陳立民好一會兒,說,認(rèn)識陳立軍嗎?陳立民說,我哥。崔長湖說,練過?陳立民說,混過。崔長湖說,知道我嗎?陳立民說,聽說過。崔長湖看了陳立民一眼,說了聲,走。就沒再走進過他們的帳篷。
陳立民聽練摔跤的哥哥陳立軍說過,崔長湖也會兩下子,最主要的是粘人,敢下手。他們約過地方交過手,崔長湖被摔得爬起不來了,以后也就不再粘他了。
按穆指導(dǎo)員的說法,崔長湖一到連里就在搞“另立中央”,他吃香的,喝辣的,好逸惡勞,出工不出力,四排長只會安撫,怎么不能轉(zhuǎn)變變?積極肯干的四排長滿臉委屈說,他真的油鹽不進哪。穆指導(dǎo)員就找崔長湖談話,說了一些大道理。崔長湖就嬉皮笑臉地說,指導(dǎo)員,你就別整這些沒有用的啦,知道扛鐵鍬我能上這來嗎?這什么鬼地方???還不如我們青年點哪,我這人是好馬不吃回頭草,能在這老老實實呆著就不錯了,等考驗期過了,你送我走,學(xué)開個車什么的都行,你也消停我也消停。穆指導(dǎo)員一拍桌子說,好你個崔長湖,還反了你了!你小子在這跟我叫板哪?你以為這是你下鄉(xiāng)的地方哪?崔長湖就笑著說,不敢,指導(dǎo)員,你就別拍桌子嚇耗子,這我見得多了,沒用的,來,抽棵煙,消消氣。穆指導(dǎo)員目送這個燙手的山芋出了連部,氣氣的。宋隊長就說,老穆,你算了吧,和這個屌生氣?不值,在連里他是沒大折騰,真要折騰大了就讓他進“局子”。穆指導(dǎo)員說,進“局子”好辦,可你我好看嗎?
現(xiàn)在需要陳立民出手了,怎么讓崔長湖轉(zhuǎn)變哪?他一時還真沒有想到什么辦法,過去他們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現(xiàn)在要實實在在地面對,看來要隨機應(yīng)變了。
門簾一動,一個人進來,說,陳副指導(dǎo)員,你在呀。是食堂保管員韓玉香。陳立民應(yīng)了一聲,看著韓玉香拎著一把綠搪瓷水壺過來,往桌子上的暖水瓶里灌開水。灌完水,一雙杏眼笑看陳立民說,有什么東西要洗嗎?陳立民說,沒有,謝謝啊。韓玉香有些嬌嗔地說,你怎么和我總這么客氣哪,是嫌我洗的不干凈還是怎么?陳立民說,你在食堂一天也挺忙的,我自己還行。韓玉香輕聲說,你是不肯把我當(dāng)自己人哪。陳立民不知道說什么好,一時無語,轉(zhuǎn)個話題說,食堂午飯吃什么呀?韓玉香說,還是老三樣,高粱米籽、白菜片、咸菜條。陳立民點點頭,韓玉香這時掏出一個紙包放在他的面前說,給你的。臉有些紅紅的,看了他一眼就出去了。
陳立民一看這種紙就知道里面包著的是那種散裝大餅干,面上有白砂糖的那種,是食堂管理員出去采買時帶回來的。韓玉香長得嬌小,被公認(rèn)為隊花,一直是隊里很多小伙兒的主攻目標(biāo)。而韓玉香卻瞄著陳立民,那次韓玉香給他洗褥單,縫褥單時縫進了一塊狗皮褥子,這讓他既感激又緊張。感激就不必說了,緊張的是新入廠團里有嚴(yán)格的組織紀(jì)律要求的,考驗期內(nèi)不許談情抒愛,他又是黨員又領(lǐng)導(dǎo),幸好韓玉香也懂,只是在行動上有具體表現(xiàn),眉眼之間的傳情也只有意會,她冰雪聰明,現(xiàn)在是鋪墊,要做的是水到渠成。這讓陳立民更加害怕,他怕這樣會讓韓玉香傷的很重。他真想找個適當(dāng)?shù)臅r候?qū)n玉香說清楚,我們不合適,我有戀人??梢恢睕]有找到這樣的機會。這讓他想起青梅竹馬的柳鴻雁,那個保送上了醫(yī)學(xué)院的戀人。柳鴻雁是不同意他來油田的,說你這是個什么地方啊,寄信地址是三二二信箱,希望你還是回省城為好。可他堅信好男兒志在四方。他們達成默契,先擱置不爭論,五年后柳鴻雁畢業(yè)時在定結(jié)果,這也成了他內(nèi)在的不竭動力,驅(qū)動他努力向前。
陳立民清楚“一幫一”這塊鐵定的只有自己上手對崔長湖。崔長湖能轉(zhuǎn)變,連里就會有一些整體性的變化,崔長湖會接受嗎?這個真不好說,他一直桀驁不馴,想要撬動他,是需要下一定功夫的。“想要變革梨子的滋味就要親口嘗一嘗”,他需要和崔長湖面對面,過去他沒想,現(xiàn)在必須這么辦。
陳立民走向崔長湖的帳篷,下午,崔長湖多數(shù)時候是在帳篷里的。
陳立民進了帳篷,崔長湖躺在通鋪上的行李上,蓋著軍大衣,打出輕柔的鼾聲。帳篷里的爐火不那么旺了,陳立民往爐子里添了一牛心鍬頭煤。響聲還是驚動了崔長湖,崔長湖睜開眼睛看看說,有勞陳大指導(dǎo)員啦。翻了下身,閉上了眼睛。
陳立民走到崔長湖的鋪位旁,坐在崔長湖的腳邊,通鋪有些反應(yīng)。崔長湖翻過身,看著陳立民說,有事?陳立民點點頭說,是。崔長湖懶洋洋地說,你可別跟我說沒上工的事,分給我的活我干完了。陳立民笑了笑說,這我會不知道。崔長湖說,那你還有什么事?陳立民說,就想和你聊聊。崔長湖笑了,有些譏諷地說,怎么這么好,太陽從西面出來嘞?不是來給我下套的吧。陳立民看著崔長湖,笑著說,你想是就是。崔長湖猶疑地看了陳立民一眼,笑了,說,說吧,我都不敢相信你們了。陳立民說,怎么也想起來油田了。崔長湖說,廢話,咱們不是都一樣嗎?陳立民說,還有回城那條路哪?崔長湖說,我父母沒了你不知道?陳立民搖搖頭說,不知道。崔長湖冷笑一聲,說,我現(xiàn)在在哪都一樣,能來這也就不錯了,可沒想到是干這種鱉活。陳立民說,這只是暫時的,你對今后怎么想的?崔長湖哼了一聲,說,切,一點亮都沒有哪,有什么可想的?陳立民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崔長湖說,怎么,來教育我來了。陳立民說,我說的是道理,你不是想去學(xué)開車嗎?這是需要過硬條件的。崔長湖坐了起來,說,哎,你慢點,我什么時候說過我想去學(xué)開車?yán)??陳立民說,那次在連部,穆指導(dǎo)員找你談話時。崔長湖想了想,淡淡地說,我也就是那么隨便地一說。陳立民笑了,看著崔長湖,說,不會吧?崔長湖看看陳立民,說,你什么意思?怎么,真要有這樣的機會我走不上?陳立民笑著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崔長湖笑了,說,我對群眾還是有信心的。陳立民說,連里也要主持公道呀。
崔長湖臉有些沉,說,媽的,你沒事是給我來添堵來了吧。陳立民笑了,說,怎么會,咱們往日無怨今日無仇的,主要是給你指路來啦。崔長湖看看陳立民,說,你千萬別說讓我天天上工,早來晚走,埋頭苦干啊。陳立民說,埋頭苦干倒不用,天天上工,或早來或晚走是必須的,還有些風(fēng)險,這是需要有一定膽量的人做的事。崔長湖有了興趣,說,說出來聽聽。陳立民說,爆破。崔長湖說,這個我還真有點興趣。陳立民說,那好,隊里開完會你就報名,我還要帶爆破人員去團里集訓(xùn)哪。
崔長湖集訓(xùn)回來就當(dāng)了爆破組組長,工作特別上心,牛逼哄哄地帶著幾個人裝炸藥,插電雷管,連接起爆器,放警戒線,信號旗一揮,起爆器一按,一聲悶響,望著飛起的那股黑黝黝的煙塵,心里升騰起一種成就感來。每次放炮陳立民都要跟著,雷管、炸藥不管理好可不是鬧著玩的?,F(xiàn)在看到崔長湖這樣,陳立民心里很安慰,這是好的開始。
一次起早放完炮,崔長湖對手下的人說,你們先走吧,我和“頭”有點事說。陳立民看看崔長湖,站在那里等著他。崔長湖走到跟前看著天邊的混紅的太陽,說,實際也沒什么事。陳立民盯住他說,怎么,不太好說呀?崔長湖悶了一會兒,說,哎,你和那個叫柳鴻雁的現(xiàn)在怎么樣了?陳立民有些驚訝,笑著說,你連這個都知道,了不得呀,你什么意思?。看揲L湖說,就是想知道。陳立民盯住他的眼睛說,不是光知道的那么簡單吧?崔長湖避開他的目光,有些不高興地說,你要不想說就算了,就當(dāng)我沒問過,陳立民笑了,說,怎么還有點不高興了,我知道了,這個對你很重要,好吧,我告訴你,我們一直保持著聯(lián)系哪。崔長湖盯住陳立民的臉,笑著說,你說的是真的?陳立民說,哎,不對呀,我的事你至于這么高興嗎?崔長湖眼睛放光地說,你要這么說我就可以放手追韓玉香了。陳立民愣了一下,他看著崔長湖點點頭,說,這個恐怕不太容易呀。崔長湖說,怎么,我差啥呀?陳立民說,連里有那么多追求她的人,你工作上還得努力呀。崔長湖自信地說,這有什么呀,小菜一碟。
孟教導(dǎo)員去路段上檢查工作,看到陳立民時說,陳啊,你真有方法,“一幫一”做得不錯,要好好總結(jié)總結(jié),盡快寫個材料給營里,我讓政工組幫助好好潤色一下,推薦到團里去。
天邊剛剛露出一絲亮意,白霜搖曳著孤寂的蘆葦,遠處的鉆機送來悠遠鳴響。陳立民站在霜地上,看著崔長湖他們在安放最后一炮的炸藥。他和崔長湖今天要去團里參加“一幫一”先進事跡交流會,接他們的篷布大解放卡車已經(jīng)在不遠處的礦渣路上等著他們哪。
崔長湖拿著線拐子快速放著導(dǎo)線來到陳立民的近前,蹲在地下利落地往起爆器上接導(dǎo)線,接好導(dǎo)線崔長湖就大聲吆喝著,聲音空曠悠遠。為了參加這個會他們把今天放炮時間提前了,天還暗著,信號旗用不上了。平安無事嘞!平安無事嘞!平安無事嘞!南、西、北方向傳來高亢的電影的臺詞聲,崔長湖按下起爆器,一聲悶響,一股煙塵騰空,像一群飛鳥突的飛起,然后開始散去。崔長湖開始麻利地收著導(dǎo)線,這時“啊”的一聲跌倒了。陳立民吃了一驚,他看到導(dǎo)線的那端落在那排動力線上,那里有電弧閃過,他急速地撲向崔長湖,猛地將崔長湖捩開,他也栽倒在崔長湖的身邊。
篷布大解放卡車載著陳立民、崔長湖向前線醫(yī)院疾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