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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轉(zhuǎn)
來源: | 作者:劉 頻  時間: 2019-12-03
  往日,職工餐廳午飯時總很熱鬧,有人講社會見聞,家長里短,感興趣的人聽的津津有味;有人開玩笑,講笑話,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午休一小時,有些職工飯后干脆選擇在餐廳休息,喝水,抽煙,拉家常,也不回宿舍。
  今天中午有些異常,每天的說笑沒有了,相互說話的都少,大家只顧各自埋頭吃飯,飯后也沒有在餐廳逗留的,都回自己的宿舍去休息了。
  吃完飯后,我也直接回了辦公室。
  出差半個月,今天是我出差回來后第一天上班。
  正在我對餐廳午飯氣氛出現(xiàn)的反差納悶之際,隔壁辦公室的老胡敲門進來。我給他倒水,他擺了擺手,寒暄幾句后,隨便問了問我出差辦事的情況。
  “剛才在餐廳吃飯,你沒感覺到什么異樣?”沒等我打聽,他先問起我來。
  “是感覺和平時的氣氛不同。我正想向你打聽,這是怎么回事?”
  “你還是給我倒點水吧。”
  “剛才還和我客氣。說說吧,發(fā)生了什么事?”
  老胡喝了口水,把聲音壓低了一些:“在你出差后的大約兩三天,老尚和老嚴在車間當著職工大吵了一架,至今兩人還沒說話,誰也不搭理誰。”
  “哦-,”聽老胡這么一說,我有一種預(yù)感突然得到證實的感覺。
  “這件事讓我也覺得有點意外。”但老胡的表情比我坦然。
  “他倆好的跟一個人似的,這一吵架互不搭理,職工怕招惹是非,中午吃飯也就相互不說話了?”我分析道。
  “有這么點意思。”
  這老尚是公司的生產(chǎn)經(jīng)理,老嚴是車間主任,因為他倆是生產(chǎn)部門的直接領(lǐng)導(dǎo),平素職工們和他倆都保持著差不多的距離。他倆這么一僵持,倒讓職工為難,誰也不愿引來選邊站的嫌疑。
  老胡接著說:“不過,他倆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看似偶然,卻也有其必然性。你覺得呢?”
  老胡是公司的物資總管,他與生產(chǎn)部門打交道較多,對生產(chǎn)部門的人員多有了解。作為技術(shù)總監(jiān),我對一線生產(chǎn)人員了解不多,但平時因為產(chǎn)品質(zhì)量、生產(chǎn)工藝或技術(shù)革新等工作關(guān)系,與尚、嚴二位打交道很頻繁,對他倆的為人還真的非常熟悉。
  “我贊同你的看法,以他倆在公司的處事方式和性格,鬧崩是早晚的事。”我說。
  “你是公司層面的領(lǐng)導(dǎo),知道的事肯定比我多。”老胡來公司的時間稍短一些,對公司狀況有所了解,但還不很深入。
  看來,老胡想一探究竟。
  這是一家民營企業(yè),中等規(guī)模。原來的生產(chǎn)經(jīng)理是老板的岳父,人們叫他老馮,車間主任是老板的連襟小潘。老馮名義上是生產(chǎn)經(jīng)理,其實除了財務(wù)和營銷,廠里的大事小情也都是他管著。企業(yè)經(jīng)營了七八年,每年都有所發(fā)展,規(guī)模也在不斷擴大。隨著經(jīng)營規(guī)模的擴大,原來的管理模式和管理方法變得越來越不適應(yīng),不是留不住有用的員工,就是生產(chǎn)成本控制不好,或是產(chǎn)銷脫節(jié)。面對諸多問題,老板不得不痛下決心,從社會上招聘管理人員。
  老尚便是那個時候招聘來替換老板岳父的生產(chǎn)經(jīng)理。
  生產(chǎn)經(jīng)理老尚,名叫尚得瑞,中等個頭,腰粗體闊,面色黝黑,性格開朗,對于不怎么引人發(fā)笑的話題,都能引得他開懷大笑;天生的食肉動物,嗜煙酒,好和女工搭訕,對于感興趣的人,他總能找到聊天的話題,在老板面前,總是畢恭畢敬;對數(shù)據(jù)天生沒有興趣,但生產(chǎn)管理做的確實比老馮周全。
  老嚴名叫嚴秀峰,家住鄰村,比老尚早來公司一年多,一直是普通員工。老尚來了兩三個月,覺得老嚴不錯,將他提為車間主任,代替老板連襟小潘。老嚴比老尚大幾歲,中等身材,幾乎全禿,話語不多,一旦開口就很沖,敢說敢管,不怕得罪人。
  老板的岳父老馮,軍人出身,六十來歲,一米八的個頭,與其身材相比,腦袋明顯偏小,禿頂一多半,性子急,大嗓門,工作方式粗暴武斷,愛面子,好吹牛,對員工待遇和福利很摳門。作為老板的岳父,又是農(nóng)村出身,創(chuàng)業(yè)之初,老馮吃過苦,受過累,在資金和處理社會關(guān)系方面,也曾為老板出過力。前些年企業(yè)規(guī)模不大,老馮連生產(chǎn)帶后勤一起管理著。經(jīng)過幾年的運營,管理的粗放性和隨意性隨時隨處可見。隨著經(jīng)營規(guī)模擴大和人員不斷增加,原有管理方式的缺陷暴露無遺,加之老馮自身年齡偏大,精力有限,自己也覺得力不從心。
  小潘是老馮的大女婿,老板的連襟。這小潘三十七八歲,個頭不高,走路緩慢且左右搖擺,有職工在背后給他起了個企鵝的綽號;了解其底細的人說他小學都沒畢業(yè),他當車間主任時,不但對技術(shù)和管理一竅不通,更是將生產(chǎn)方面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弄得一塌糊涂,還鬧過不少笑話。一個廣為流傳的段子是,有次他帶車去外單位買原料,裝貨前后要在地磅上分別對空車和重車稱重,以便計量貨物重量,恰巧對方單位的地磅是手動計量,稱重后對方的計量員將貨物重量告訴他,讓其去財務(wù)科交款。他也是出于對老板負責,想自己再計算驗證一下貨物重量,結(jié)果看著空車和裝貨后重車的重量數(shù),他犯難了,因為前面空車的重量減裝貨后重車的重量怎么也不夠減??!看來,他只知道做減法應(yīng)該是前面的數(shù)減后面的數(shù)。為此,他給在外面辦事的老板打電話,問為什么前面的數(shù)減后面的數(shù)沒法計算,他這一問把老板弄得哭笑不得,告訴他不要做減法了,就按人家給的貨物重量去交款吧。這事不知后來怎么傳到了職工耳朵里,一時成了笑柄。小潘沉默寡言,對職工一旦說出話來又能把人嗆死,在他擔任車間主任的三四年時間里,就因為幾句話,打架不止五六次,好幾名骨干員工因為受不了他這種說話口氣和工作方式,即使在老板的再三挽留下也最終辭職而去。
  對于家族企業(yè),老板對外招聘管理人員的目的,就是為了提升管理層次,促進企業(yè)進一步發(fā)展。作為老板的親戚,老馮和小潘當然理解老板的良苦用心,不管是否情愿,反正老馮退出了生產(chǎn)管理崗位,只做后勤經(jīng)理;小潘則交出車間主任,干起了設(shè)備維修,這就不屬于公司的中層領(lǐng)導(dǎo),只是一個普通員工了。得益于老尚的提攜,老嚴雖然性情怪僻,但工作中與老尚配合的相當默契。
  開始的半年左右,大家彼此尊重,相安無事,各負其責,各行其是。
  老尚和老嚴都在生產(chǎn)部門,還是上下級關(guān)系,頻繁接觸自不必說,交談多了,愈發(fā)覺得互為知己,無話不談。按職工們的想法,既然老馮年屆六旬,就該功成身退,回家養(yǎng)老;對小潘這種素質(zhì)低下的員工,就該棄之不用。然而,老馮雖退出生產(chǎn)管理,小潘即便淪為邊緣,但老板對這兩位親戚的使用自有考慮。職工們也看得明白,既然老板沒讓老馮回家,而且繼續(xù)呆在管理層,用意一目了然,就是讓他對老尚和老嚴進行監(jiān)督,小潘則協(xié)助他岳父監(jiān)督。畢竟是私營企業(yè),對外人總有那么一點不放心。
  對于這一點,老尚和老嚴似乎也感覺到了。
  相對于老馮,性格隨和的老尚在管理上更加人性化。哪個員工有事,需要請假提前半個小時回家,只要不耽誤整體工作,一般都能準假,而且不算缺勤;員工家里有事,只要按規(guī)定提前請假,老尚也能同意。福利方面,在職權(quán)范圍內(nèi),他會主動在老板那里為職工爭取。這么多年來,公司從未拿三八婦女節(jié)當回事,他來公司后的第一個三八節(jié),他向老板建議給女工們搞一點福利,老板雖然很不情愿,在他的軟磨硬泡下,最終還是同意按每人一百元的標準,給每個女工買了些日用品和衛(wèi)生用品;第二年,這項福利惠及到所有員工。如此一來,職工們對老尚好感倍增,老尚也樂于和職工打得火熱。
  老嚴自認為比老尚年齡大,見世面多些,除了商量工作,也不時給老尚出些管理方面的主意;在處理與工廠周圍環(huán)境的關(guān)系時,老嚴作為本地人,為老尚分擔了不少;車間管理比較到位,也讓老尚省心。
  老尚喜歡吃喝,不值班時也愿意在廠里住下,晚上總愛找機會去員工家喝酒;有時占點小便宜,讓職工給他買煙,十塊二十塊的,他假裝給錢,沒有幾個要他的錢,員工很少和他計較。
  時間一長,職工們自然而然地將老尚老嚴與老馮小潘做比較,想到老馮小潘以前對待職工的所作所為,他們大多數(shù)人甚至對他倆有一種厭惡的情緒。老馮晚上值班去車間查詢,沒人主動和他說話,點頭示意的都很少;小潘沒事時去生產(chǎn)崗位轉(zhuǎn)悠,根本沒人搭理,他想了解生產(chǎn)情況,操作工一問三不知,當班班長也視他為無物,作為車間主任的老嚴更是討厭小潘去車間。小潘覺得干維修單調(diào)無趣,想去車間班組干操作工,但老尚老嚴都不同意,沒辦法,他只能去找他的小姨子,也就是老板娘從中說話。又一次分組編班的時候,老板娘找到老尚,問能不能安排她姐夫去車間班組干操作工,老尚說自己沒意見,關(guān)鍵是沒有人愿意和他一個班組,員工們寧愿辭職,也沒人愿意和小潘同組。這令老板娘也很尷尬。
  顯然,老馮和他的大女婿被孤立起來了。這一點,連置身事外的人都看得出來,即便不算聰明,老馮還是意識到了這樣的處境,畢竟六十來歲了,還見過些世面。老馮不動聲色,對所見所聞默記于心。
  他在等待什么。
  在一次調(diào)整值夜班人員的會議上,老馮與老尚和老嚴發(fā)生了公開爭執(zhí)。原來,公司規(guī)定中層以上管理人員在每天晚上輪流值班,這次人員調(diào)整,將小潘排除在值班人員之外。理由很簡單,值班是中層以上管理人員的事,小潘現(xiàn)在是普通員工,他就是想值班也沒有資格。對此,老馮表示反對,在他看來,晚間值班是一種榮譽,更是一種象征。不讓小潘當車間主任,作為老板親戚,已經(jīng)感覺很丟面子,但為了公司長遠發(fā)展,也就忍了,如果再不讓小潘值班,他就和普通員工沒有任何區(qū)別,小潘覺得沒面子,老馮更是難以接受。任憑老馮多么不高興,老尚和老嚴以公司規(guī)定為由,還是堅決地將小潘排除在外。這件事,讓老馮感到的不僅是被孤立,還有被排擠。
  老馮坐在辦公室,抽著悶煙,心里犯著合計。
  經(jīng)過這一事件,老尚和老嚴更加合拍,他們相互關(guān)照,相互支持。
  自此,老馮、老尚和老嚴的三人格局徹底形成,他們暗地里相互小動作不斷,工作中盼著對方出丑,私底下不失時機地向老板反映對方的過失。在老板看來,這也許有利于公司中層的相互監(jiān)督,更有利于對公司中下層的實時掌控,加之他對其岳父和連襟這幾年的管理工作多有不滿,只是沒好意思說出來。所以,在不影響大局的情況下,他對這種私底下的小報告持默許的態(tài)度。要不,這三位也不至于做的這么露骨。
  按公司規(guī)定,夜班值班人員嚴禁喝酒。開始都能遵守,沒到一個月,老尚就憋不住了,哪次值班都想找?guī)讉€在廠里住宿的職工喝上幾杯。老尚值班喝酒的事傳到了也在廠里常住的小潘耳朵里,小潘將此事告訴了他岳父,老馮讓小潘先別動聲色,并讓他在老尚下次值班時去實地證實。果然,當老尚再次值班時,晚上七點多鐘小潘親眼看見老尚和幾個員工在宿舍喝酒。第二天,小潘將頭天晚上見到事實的向老馮匯報。聽完小潘的報告,老馮二話沒說,拿起電話就將老尚違反公司規(guī)定值班喝酒的事向老板做了匯報。
  上午十點多,老尚的手機響了,拿起一看,是老板打來的。老尚心里嘀咕,這電話不是為了昨晚喝酒的事吧,難道小潘向老板告狀了?
  “這段時間生產(chǎn)還正常吧?”老板問。
  “沒事,很正常。”老尚聽老板沒有問喝酒的事,把提起來的心放了下去,還想繼續(xù)匯報生產(chǎn)情況。
“你先別說生產(chǎn)情況,我想知道昨晚誰值班?”
  盡管老板還是沒有提昨晚喝酒的事,但聽見他打聽昨晚的值班情況,老尚把剛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趕忙回答:“昨晚我值班啊。”
  “那就對了。”這老尚也不是個腦袋反應(yīng)多快的人,聽老板這么一說,他到反而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值班喝酒了嗎?”老板突然來了一句。
  “這這這,我覺得沒什么事,就和幾個住在廠里的職工喝了點,喝的也不多。”老尚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給噎得一時不知說什么好,但也確實說不出什么,只得乖乖的承認。
  “好俺哥呢,還喝得不多,你想喝多少?不過你還算誠實,承認喝了就行。你應(yīng)該記得公司的規(guī)定吧?”老板比老尚小十來歲,說出的話更讓老尚忐忑。
  老尚一時接不上話,老板說:“既然你值班違反規(guī)定喝酒,而且你也承認,那就按公司規(guī)定辦吧。”說完,老板掛斷了電話。
  第二天,財務(wù)科給老尚送來一張罰款通知書,內(nèi)容是因為值班違反公司規(guī)定喝酒,罰款一千元。
  一向把金錢看得很重的老尚被罰款一千元,心里不免五味雜陳。雖然老板有點不講情面,但他知道公司確有規(guī)定,而且自己也的確違反了,被罰不能怨老板。他猛吸了一口煙,心想,昨晚喝酒的事怎么老板這么快就知道了?除了一起喝酒的員工,只有小潘看見了,一定是小潘和老馮向老板匯報的。老尚猜對了,這么簡單的事,沒有任何復(fù)雜的邏輯關(guān)系,不費心思也能想到。
  老尚因值班喝酒被罰款一事,理應(yīng)貼出通告,警示眾人,沒有通報全廠算是老板給他留了面子,但公司不大,當天全公司的人也都基本知道了。老馮知道的比別人更早,心里的美味夠他自己慢慢品嘗好幾天。
  老嚴到老尚辦公室安慰了幾句,幫著分析說肯定是老馮向老板告了狀。老尚既損失了錢,在員工們跟前又丟了面子,心里的憤怒之情溢于言表。即使大家都知道是老馮在背后使壞,這口氣他也得咽下去。雖然老馮的做法有些下作,但老尚自知理虧,他既沒理由也不敢公開對老馮和小潘怎么著。
  大約一個多月后,公司要新建一臺用于稱量進出貨車的地磅,這項工作沒有明確的管轄范圍,既屬于生產(chǎn)部門,也與后勤沾邊。老板讓老馮、老尚及老嚴一起出方案詢價格,老尚和老嚴思路基本相同,與老馮對地磅的選址也達成了一致,但在確定地磅安裝方式、施工單位和價格時產(chǎn)生了巨大分歧。
  安裝方式上,老馮說地磅應(yīng)該安裝于地面以上,而老尚堅持安在與地面齊平,并說這是地磅安裝的慣例。老馮說他以前見過幾個單位的地磅都安裝在地面之上,這樣安裝有利于雨后排水,可以使地磅傳感器始終保持在通風干燥的環(huán)境,對傳感器的靈敏度有利,安在地面以下不利于排水,夏天雨后蒸發(fā),使傳感器處于高濕環(huán)境,將對傳感器靈敏度造成不利影響。老尚堅決不同意這一說法,指出安在地面以下使地磅面與地面基本持平,貨車上下平穩(wěn),對傳感器毫無影響;而安在地面以上的缺點是地磅兩端都有一個斜坡,貨車上下會對地磅產(chǎn)生沖擊力,進而對傳感器產(chǎn)生巨大震動,將使傳感器逐漸失靈。他倆各自堅持己見,老嚴支持老尚,誰也說服不了對方,最后把官司打到老板那里,老板笑了笑說:“也許你倆說的都有道理,但我又不懂這個,怎么當裁判?你們還是老老實實咨詢咨詢生產(chǎn)地磅設(shè)備的廠家吧。”
  老馮老尚都討了沒趣。和幾個地磅生產(chǎn)廠家聯(lián)系時,都巴不得生產(chǎn)廠家支持自己的方案,結(jié)果每個廠商的技術(shù)主管都幾乎一致地說,地磅既可以安裝在地面以上,也可在地面以下,地磅是否靈敏是否好用,不在乎安裝在地面以上或地面之下,關(guān)鍵在于傳感器的質(zhì)量。不過傳感器屬于精密儀器,對使用環(huán)境要求較高,即使質(zhì)量好的傳感器,也要在適宜的環(huán)境下使用,才能使儀器的效能得到發(fā)揮。對使用環(huán)境最基本的要求是傳感器不能受潮,不能頻繁受到撞擊震動,否則傳感器的靈敏度將下降,影響稱量的準確性。只要滿足基本的環(huán)境要求,安裝在地面以上或以下不是原則問題。如果安在地面以上,貨車上下的確會對傳感器造成一定的沖擊震動,只要把地磅兩端的上下緩坡坡度控制在規(guī)定范圍,這種震動便可消除;要是安在地面以下,只要做到排水暢通,即使夏天遇到大雨地磅下面也不積水,就不會形成水汽蒸發(fā)和空氣過度潮濕的環(huán)境,也就不會影響傳感器的靈敏度。實際上,任何一個供貨商都將會在這方面給購買者提出具體要求。
  如此看來,老馮和老尚的方案都是可行的,只不過他倆都在故意強調(diào)對方方案可能出現(xiàn)的缺陷,以便達到否定對方的目的。
  最終,老尚以地磅屬于生產(chǎn)部門管理為由,排除了老馮的方案,采取了安在地面以下的方式。老馮雖然氣憤,卻也不好再說什么。
  不過,關(guān)于地磅的故事,這才進行了一半。
  確定了安裝方式后,究竟買那一家的地磅?誰來安裝?在這些事情上,老馮和老尚還是各執(zhí)一詞。他倆在社會上混了多年,都有各自的社會關(guān)系,那些自己認識或親戚朋友介紹的供貨商和施工隊紛紛找到他倆,主動要求供貨或安裝施工。老尚和老馮都有自己的小九九,都想讓自己的朋友供貨和安裝。還是老板表態(tài):讓所有供貨商和施工隊報出售后服務(wù)條件和價格。經(jīng)過一番競爭,最終老尚的朋友得到了供貨和施工合同。
  地磅安裝完成并經(jīng)生產(chǎn)廠家調(diào)試合格后順利投入使用。到了這年的七月,公司進出貨物的稱量結(jié)果和往來單位的貨物重量出現(xiàn)逐漸不符的情況。一開始差的不多,大家都沒在意,貨物的供需雙方大多是老關(guān)系,協(xié)商一下也就過去了。七月底,這種差異更大了,凈重十噸的貨物,相差可達二百多千克,到了八月中旬,差異進一步擴大,這引起了老板的重視。咨詢地磅生產(chǎn)廠家后,人家說除了傳感器,不可能有別的問題。因為正常情況下,一臺地磅使用五六年都不用檢修,每年校對一下就可以了,你這才使用了半年多,應(yīng)該沒問題。在保修期內(nèi),生產(chǎn)商還是派人來查看了,經(jīng)檢測,確實就是傳感器探頭有點銹蝕,導(dǎo)致其靈敏度下降。這根本不用解釋,就是因為六七八月份屬于多雨季節(jié),降雨多,地磅底下排水不暢,有積水,加之天氣炎熱,積水蒸發(fā),傳感器周圍環(huán)境濕度大幅度超標,使傳感器探頭銹蝕,導(dǎo)致其靈敏度降低,稱量結(jié)果肯定不準。
  找到了問題所在,老尚放心了許多,但老馮不干了。任憑怎么解釋,老馮說當初如果按他的方案將地磅安裝在地面之上,絕對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老馮說的自然有理,但老尚也確實點背,這一年的六七八月份,當?shù)赜晁瘸D甓嗔?,原本夠粗的地磅下面的排水管,在三天兩頭的暴雨襲擊下,有時候顯得太細,致使地磅底部積水,不要說水汽蒸發(fā),甚至還出現(xiàn)過傳感器探頭短時間被積水淹沒浸泡的情形。這種情況下,傳感器失靈,地磅稱量不準確,就不是地磅生產(chǎn)廠家的責任了。為這事,老馮在一切可能的場合,不停地敲打著老尚。
  守著花錢建成的地磅不能用,進出貨物的稱量卻要花錢去別的單位過磅,不僅老板覺得別扭,辦事人員也覺得很不方便。春節(jié)過后,老馮向老板建議按他以前的方案重新改造地磅。老板同意了老馮的建議,并讓其盡快實施,不用征求老尚的意見。于是,老馮找來了他朋友的施工隊和起重設(shè)備,將地磅坼解,再將原地用鋼筋混凝土填平,最后將地磅安裝于原地的地面以上。盡管老尚在此過程中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見,但老馮一句也沒聽。老尚的郁悶就留著讓自己慢慢消化吧。
  對權(quán)力的迷戀和追逐是人類的共性,但把權(quán)力轉(zhuǎn)化為權(quán)利,全世界只有咱們的同胞做到了極致,從古至今沒有任何變化,即便是我們的亞洲鄰居都自愧弗如。上至各級機關(guān)政府,下至各種類型各種規(guī)模的企業(yè),無一例外,每天都在上演著不同版本、各種劇情、不擇手段獲取權(quán)力并將其轉(zhuǎn)化為權(quán)利的人間活劇。其實,依許多同胞的性格,如果不能將權(quán)力轉(zhuǎn)化成權(quán)利,很多人將對權(quán)力失去興趣。
  老馮和老尚都是大煙鬼,每天要抽兩包煙。一次,老馮和一位同事私下聊天,聊起老尚時,他讓這位同事注意觀察平時老尚抽煙的檔次,再看如果廠里有老尚負責的什么工程時,他又抽的什么煙。這位同事是公司辦公室一般員工,雖和公司中層以上領(lǐng)導(dǎo)接觸不多,但同在一個辦公樓,對老馮和老尚都熟悉,老馮說的這個情況他到?jīng)]在意,不過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觀察,覺得老馮說的還真非空穴來風。雖然貴為公司高管,卻也是打工的,都屬于工薪族,這位同事發(fā)現(xiàn)老尚平時抽煙也就十來塊錢一包的檔次,前段時間第三生產(chǎn)車間有個六七萬塊錢的技改項目,自然屬于老尚負責,那段時間老尚抽煙果然都是二十塊錢以上的。
  這位同事把這個有趣的現(xiàn)象和他同一個辦公室的對桌說了,哪知那位對桌哈哈一笑:“你才發(fā)現(xiàn)呀?真有點遲鈍。他們兩個半斤八兩,老尚如此,老馮也好不到哪兒去,不信有時間你再觀察觀察老馮。我敢和你打賭,要不他倆整天你爭我奪,明爭暗斗,圖啥???搶著為老板多干活?爭著為公司做貢獻?別看他們一個是老板的岳父,一個是老板的朋友,就他倆?不是我瞧不起,既沒那素質(zhì),更不可能有那樣的境界。我私底下得知,不論他們誰負責的項目或工程,一概雁過拔毛,哪個供貨商或施工隊都得送幾條煙請幾頓酒孝敬他們。即使對方把價格已經(jīng)壓得很低了,人家不送不請,他們也會主動要,否則貨款結(jié)賬和工程驗收就會遇麻煩。”
  公司有一項較大的設(shè)備保溫工程,連工帶料概算下來,估計投資在二百萬以上。按規(guī)定這種投資規(guī)模的項目必須招標。出于某種目的,老板讓老尚和老馮共同操作,他們很自然地將自己的朋友引來投標。為了向老板有所交代,也吸納了社會上的其他施工單位投標,只不過在第一輪篩選后,就將其他投標單位排除在外,只剩下了老馮和老尚朋友的施工單位。
  經(jīng)過多輪報價競爭,老尚朋友的單位一下將價格降低三元,報出了每平方米十七元的極具競爭力的低價,這讓老馮措手不及。但老馮志在必得,他走出辦公室,到?jīng)]人的地方給他朋友打了個電話,商量對策。老馮建議他的朋友再把價格壓一壓,朋友說如果再壓價格就不掙錢了,老馮告訴他的朋友一定要再降一點,先把項目拿下來再說。第二天,老馮的朋友報價每平方米十五元。
  本以為已經(jīng)勝券在握的老尚得知這一報價,震驚的一時說不出話來,心想這不是賠本賺吆喝嗎?他把這一消息也迅速告知了自己的朋友,那位朋友說這個價位沒法干,再低就更不可能了。于是,老尚的朋友決定退出競爭。至此,老馮朋友的單位獲得了該項目的施工合同。簽訂合同時,除了價格,還有材料規(guī)格要求、施工期限、甲方配合及付款方式等等規(guī)定。
  老尚作為生產(chǎn)經(jīng)理,對工程質(zhì)量進行監(jiān)督是他的權(quán)力,也在他的職責范圍內(nèi),當然,如果他對工程不聞不問,也沒人說他失職。因為在招標過程中出現(xiàn)的別扭,老尚對施工情況基本是漠不關(guān)心。有一天下班以后來了一車保溫材料,當天晚上正是老尚值班,正當保管驗完貨準備辦理入庫卸車時,老尚走了過去,看了看車上的保溫材料,告訴保管員不要辦理入庫手續(xù),不要卸車,讓司機把貨拉回去。
    老馮那位朋友和他的施工隊在施工期間都住在廠里,保溫材料就是他定的。一聽不讓卸貨,老馮的朋友問老尚是什么原因。
  “按合同規(guī)定,保溫板厚度應(yīng)該是五公分吧?”老尚說。
  “我定的就是五公分的保溫板啊。”對方不解地說。
  “我看你這保溫板也就四公分半。”
  “不會啊,哪有這個規(guī)格的保溫板?”
  “不信我給你用尺量一量。”老尚說完,真的去拿來一把尺,自己量了量。
  “四點七公分。不信你自己來量。”老尚舉著手中的尺子。
  老馮那位朋友接過尺子親自去量,“四點八公分,也差不多啊。”他說。
  “差不多?合同規(guī)定五公分,你這才四公分多,你這叫差不多???你怎么不是五點二、五點三公分呢?”老尚明顯有些不高興。
  “那怎么辦呢?”對方問。
  “問我怎么辦?這保溫材料是我定的???合同對保溫材料規(guī)格寫的清清楚楚,一切按合同來,不符合規(guī)定請拉回去,就這么辦。”
  對方?jīng)]有把貨拉走的意思,老尚又不讓卸貨,雙方就這樣僵持著。過了幾分鐘,老馮那位朋友到旁邊給老馮打了個電話,把情況說了說。
  老尚的手機響了,一看是老馮打來的。
  “保溫板厚度差多少?。?rdquo;老馮問。
  “差兩三毫米。”老尚答。
  “哦,也差的不多,你讓保管先辦入庫,把貨卸了吧。”老馮以商量的語氣說。
  “不能卸。合同上明文規(guī)定厚度是五公分,這才四點七八,還不知道以前進來的保溫板厚度是不是符合要求。”老尚的態(tài)度沒有商量的余地。
  “他就這一批從別的地方進的,以前的保溫板我都看了,沒問題。不行就把這一車收下吧,讓他們保證以后絕對合格。幾百公里路程,拉回去光運費就得好幾千元,本來這個工程對方掙錢就不多,再來回折騰不就更沒帳可算了嗎?”老馮壓低了嗓音,幾乎是以哀求的口氣和老尚說。
  “工程掙不掙錢、掙多少錢是他們的事,堅不堅持合同是我們公司的事。當初的競標價是他們自己心甘情愿的,又沒人逼迫他們。如果都不按合同辦事,你覺得老板知道了好???”老尚有點不耐煩。心想當初把價格壓得那么低,為的是拿到合同,然后再從材料上賺回來,主意打得不錯啊。
  老馮還想說幾句乞求的話,可老尚把手機掛斷了?;叵肜仙袆偛诺脑挘俾?lián)系到自己與老尚這一年多相處的關(guān)系,老尚拿合同原則說事,毫無通融的余地,更害怕他把這事告訴老板,自己現(xiàn)在拿老尚還真的沒有一點辦法。
  老尚抽著煙,試圖想出個辦法來,說什么也不能叫人家拉回去。過了十多分鐘,突然,他拿起手機,給他那位朋友打電話:“你身上帶錢了嗎?”
  “帶了,不多。”這位朋友不解其意。
  “有多少?”
  “一千來塊吧。”
  “差不多夠了。你就說想單獨和老尚說幾句話,把他一個人叫到一間沒人的房間里,如此這般,估計沒問題。”老馮給他朋友出了個主意。
  掛了電話,老馮的朋友走到老尚跟前,湊得很近跟老尚說:“尚經(jīng)理,咱們到那邊去,我想和你單獨說幾句話。”
  老尚一愣,一時沒明白什么意思,就跟著向廠區(qū)西南角的一排平房走去。到了那邊,兩人進了房間,沒等老尚說話,老馮的朋友說:“尚經(jīng)理,我來你們公司施工二十多天了,本來早就想和你一起坐坐,請你吃頓飯,由于工期緊張,一直沒有得空,覺得過意不去。我這里有一千塊錢,你拿去買兩條煙抽吧。”說著就把錢塞到老尚的上衣口袋里。
  “你這是干什么?這樣不好。”老尚假意的推辭著,卻沒有把錢退出來的意思。
  “你代表公司,我們理解你的難處,可我們也不容易。如果把這車材料拉回去,光運費我們就得賠好幾千,你看能不能高抬貴手?”
  “這,好吧。不過下不為例啊。”剛才的情節(jié)出乎他的預(yù)料,老尚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往外走著。未邁出門檻前,老尚說:“以后有事先打個招呼,你記下我的手機號。”
  到了倉庫門口,老尚告訴保管員事情已經(jīng)和公司高層溝通好了,給辦理入庫吧。就在這時,老馮給他朋友打來了電話,朋友告訴他事情已經(jīng)處理好了,他那個辦法很管用。
  只是,從此以后,每次都是趕在老馮值班時進保溫材料,老尚值班一次也沒趕上。其中原因老尚心知肚明,但他還能說什么呢。不僅如此,在保溫工程驗收階段,老馮的朋友如法炮制,先打聽到他家住址,花兩千塊錢買了兩條煙和一箱酒送到他家。實地驗收時,老尚基本沒有提出任何實質(zhì)性意見。
老馮的司機是他的發(fā)小,人很實在,但心里有數(shù)。一次派他去城里買車間急用的物品,他也是好心,以為車間等著急用,買了東西回廠后就直接把車開到車間跟前,把買來的東西送到車間。哪知車間主任老嚴看見了,不僅沒有說一句感謝的話,反而劈頭蓋臉問他:“誰讓你把車開到車間跟前的?你不知道這是生產(chǎn)區(qū)嗎?”
  “這,我以為車間著急用,就直接送來了。”司機被老嚴嗆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你不知道生產(chǎn)區(qū)禁止機動車進入嗎?買來東西辦理入庫后,我們自己會去保管哪里領(lǐng)取,用不著直接送來。”老嚴沒好氣地說。
  司機再沒說啥,把車開回了車庫。
  本是出于一番好意,卻招來一通臭罵,司機感覺非常郁悶。在下班回家的車上,老馮看出了司機的表情,便問是怎么回事,司機把下午發(fā)生的情況說了一遍,最后說也怨他自己多事,當時沒考慮那么多。老馮聽完就火了:“這老嚴犯什么毛病了?再說你也是好意。不讓機動車到生產(chǎn)區(qū),下不為例就得了吧,干啥這么橫?”說完就要給老嚴打電話討說法。
司機趕忙阻止:“四哥,算了算了,你為這事給他打電話,他還以為我暗地里告狀呢。你問起來我才這么隨便一說,就當沒這回事,過去了就過去吧,別把關(guān)系弄僵,大家是同事,還要天天見面。”司機只想歇事寧人,老馮聽從了勸告,但他說:“老嚴這個家伙不知天高地厚,以為自己是誰?。坑袡C會我非得讓他知道知道。”老馮認為,公司的人都知道司機和自己是發(fā)小,況且司機的做法完全是為了車間考慮,從正常角度看也沒有什么不妥,老嚴這么做明擺著是要和自己較勁。
  原來,在上個周末由老板主持的月度會議上,老馮對車間管理提出了幾條比較尖銳的意見,并認為是車間主任的失職和生產(chǎn)經(jīng)理的懈怠。這些意見包括,在他值班巡查時發(fā)現(xiàn)有職工脫崗;車間物品擺放混亂;進出車間的原料、產(chǎn)品和物品統(tǒng)計登記不規(guī)范;職工勞動紀律渙散。老尚倒還沉得住氣,老嚴有些掛不住了,心想,作為傍觀者要想給當事人挑毛病,哪有挑不出的?老嚴本想辯解,但被老板止住了。老板說:“這些問題都是實際存在的,還想狡辯嗎?生產(chǎn)部門應(yīng)該盡快整改,把存在的問題解決好,保證以后不再出現(xiàn)類似問題才是你們應(yīng)該做的。推責任、找借口有意思嗎?”老尚和老嚴表示接受意見,馬上整改,以后在工作中多上心,多注意。
  散會后,老尚和老嚴回生產(chǎn)辦公室,邊走邊嘀咕著什么。
  車間需用的物品,一般由車間主任提出,報到生產(chǎn)經(jīng)理老尚那里批準,再由后勤經(jīng)理老馮安排采購。老嚴五天前上報的檢驗室原材料購買計劃,已經(jīng)生產(chǎn)經(jīng)理老尚批準,報到老馮那里。這段時間公司采購員因家事請假,老馮安排他的司機去采購這些物品。司機采購回來后,老馮讓司機把車停到車庫就行了,其他不用管。
  第二天上午十點左右,老尚給老馮打電話,問車間前幾天上報的物品買回來了嗎?老馮說:“昨天下午就買回來了。”
  一會兒,檢驗室的兩位員工到老馮辦公室提貨,老馮說:“你們回去吧,東西在車里,讓老嚴或老尚先來辦理入庫,然后你們?nèi)ケ9苣抢镱I(lǐng)取。”
  檢驗員回去和老尚一說,老尚有點不高興,又不是我自己用,干嘛讓我去領(lǐng)?老尚讓檢驗員回老馮那里先把貨物搬到倉庫,辦理入庫,再開領(lǐng)料單領(lǐng)取。老馮告訴檢驗員必須讓老尚或老嚴親自來辦。
  檢驗員回去了,但老尚和老嚴并沒來提貨辦入庫,當天沒來,第二天第三天也沒來,事情就這么拖著。不過,老尚也有些納悶,檢驗室用的物品,老馮為啥堅持讓我和老嚴親自去領(lǐng)?這不符合常規(guī)啊。
  老尚哪里知道,因為那天老馮的司機開車到車間門口送貨,遭到車間主任老嚴訓(xùn)斥后,老馮正找機會難為他和老嚴。倉庫本就位于生產(chǎn)區(qū),老馮認為,你們不是說不讓機動車進生產(chǎn)區(qū)嗎?那好,你們就到非生產(chǎn)區(qū)來提貨,而且必須親自來。老馮認為那天老嚴訓(xùn)斥司機是沖自己來的,是他倆對自己在上次月度會議上所提意見的不滿,老尚便指使老嚴找機會報復(fù)。其實,月度會議的事老尚雖有不滿,卻也沒很在意,過幾天就幾乎忘了。那天老嚴訓(xùn)斥司機,的確與老尚無關(guān),老尚甚至當時都不知道,是過了幾天才從車間職工那里聽說的。老馮演的這一出,還真把老尚蒙在鼓里了。
  別說老尚不明白,所有知道這件事或與這件事有關(guān)的人也不明白老馮的用意,恐怕連他的司機都不明白,只有老馮自己知道為啥這樣做。主管物資進出的老胡年齡和老馮相仿,覺得這樣僵持不像話,檢驗室等著用,幸好這兩天還有存貨用著,如果再僵持下去,耽誤生產(chǎn)就不是小事了,便去找老馮:“馮經(jīng)理,這是怎么回事啊,以前不都是誰用誰提貨嗎?這次怎么非要讓老尚老嚴親自提?”老胡想先了解一下情況。
  “前幾天車間急用東西,司機買來后好心好意直接給送到車間門口,卻被老嚴很很地訓(xùn)斥了一頓,還告訴司機不許將車開進生產(chǎn)區(qū)。這回買來的東西,必須讓他們來非生產(chǎn)區(qū)提。”老馮說。
  “這些東西檢驗室使用,讓檢驗員提貨不就行了嗎?為啥非要讓老尚和老嚴親自提貨呢?”老胡有些不解。
  “那天老嚴訓(xùn)斥司機,我看不單是因為把車開進生產(chǎn)區(qū)這么簡單,應(yīng)該還有別的原因,我想當面問問他們。”老馮提起月度會議提意見的事,那天開會老胡也在場。“我懷疑他們對我不滿,故意找茬訓(xùn)斥我的司機,實際是沖我來的。”
  原來如此。不過老胡說:“他們也許內(nèi)心有點不滿,但從來沒聽老尚公開說起過,他不至于指使老嚴那么做吧?”
  “不是老尚指使,老嚴就一個車間主任,他不可能那么放肆。”老馮說完,老胡點了點頭。
  “不管怎么說,不能影響生產(chǎn)吧?”
  “我問了來提貨的檢驗員,知道三五天之內(nèi)耽誤不了使用。非讓他倆親自來提,就是想當面問問他倆故意找茬是什么意思。另外,我還想讓他們知道,別看我現(xiàn)在只管后勤不管生產(chǎn),他們也別想在我面前耍威風。”老馮越說越激動。
  “好了,別再生氣了,大家共同的目標是為了把公司的生產(chǎn)經(jīng)營搞好,其他都應(yīng)該放在第二位,繼續(xù)僵持沒有意思。這樣吧,我勸你們雙方各自后退半步,你也別當面質(zhì)問他們訓(xùn)斥司機的事了,讓他們把貨提走。”老胡說完后,老馮沒表態(tài)。
  來到老尚辦公室,老胡對老尚說:“再不把貨提走,檢驗室明天就沒有用的了。”
  “也不知道老馮犯了什么毛病,平時都是誰用誰領(lǐng),這次非要讓我親自提貨,我就不去提,看耽誤生產(chǎn)誰負責。我是管生產(chǎn)的,還管領(lǐng)料?。?rdquo;老尚也氣憤,覺得老馮故意找別扭。
  “我也剛才知道,老馮為那天老嚴訓(xùn)斥司機的事還耿耿于懷,他認為是你指使老嚴故意找事。”老胡實情相告。
  “他這不是沒有證據(jù)胡亂猜測嗎?那天的事我根本不知道,還是后來聽別人說的。”老尚覺得冤枉,接著說:“這老嚴也是,沒事找事,屁大點事至于發(fā)那么大的火嗎?人家司機也是好意,而且司機這人不錯,老實巴交的,從不多言多語。不讓機動車到生產(chǎn)區(qū),有話好好說啊,下不為例就得了唄。”老尚也覺得老嚴那天確實過分。
  “看來是個誤會,有機會我和老馮說說。這事已經(jīng)過去,別再提了。為了公司,你和老馮各退半步,你帶上檢驗員,找老馮把貨提過來。我剛從他那里來,他也表示不再說什么了。”看老尚沒再言語,又拉了幾句家常,老胡回了自己辦公室。
  第二天上午八點左右,老尚帶著兩個檢驗員來到老馮辦公室。“馮經(jīng)理,我?guī)齻儼沿浱徇^去。”老尚說。
  “好啊,早該提走了。”老馮二話沒說,叫司機打開車庫,從車里把貨搬了出來。雖然還是互不服氣,但在老胡的調(diào)解下,雙方算是給了對方一個臺階,因為他們都知道,如果真的耽誤了工作,他們誰也擔待不起。至于老嚴那次訓(xùn)斥司機,還真有點沖著老馮的意思,他覺得在月度會議上老馮提的意見全是針對車間的,那是老馮故意挑毛病讓他難堪,他一直憋著一股氣沒地方發(fā)泄,恰巧趕上那天司機把車開到車間門口,違反了機動車禁入生產(chǎn)區(qū)的規(guī)定,讓他逮個正著,正好借題發(fā)揮。他似乎覺得拿主人沒辦法,踹仆人幾腳,也可以出出胸中之氣。
  環(huán)境多變,世事無常。
  公司有三排平房的屋頂已有幾年沒有翻修,下雨時發(fā)現(xiàn)有屋頂漏雨,公司計劃在雨季來臨之前將所有平房屋頂翻修一遍,這項工作屬于后勤范圍,自然歸老馮管轄。翻新屋頂也不是多大的工程項目,只需找兩三個泥瓦工帶幾個雜工就可以干。老馮到城里的勞務(wù)市場轉(zhuǎn)了幾圈,想從勞務(wù)市場找人干活,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不是湊不齊泥瓦工,就是找不到足夠的雜工,有一次倒是能湊夠施工人員,但人家嫌路遠,不愿來。這讓老馮有點犯難。
  在回公司的路上,司機提醒他車間主任老嚴家是公司附近村里的,一般村子都有泥瓦工。老馮恍然大悟:“對了,回去問問老嚴。”
  回到公司,老馮給老嚴打電話,叫老嚴來他辦公室。老嚴邊走邊想,這老馮是不是又有什么意見要提啊?這段時間生產(chǎn)正常,管理大有改進,他還能挑出什么毛病來?想著走著就來到老馮辦公室。“你坐下,我向你打聽點事。”老馮站起來,走近老嚴。
  “什么事???”老嚴沒來得及細想,便問道。
  “你們村里有泥瓦工嗎?”原來找我打聽這事啊,老嚴把緊繃的神經(jīng)松弛下來。
  “有啊,好幾個。”老嚴答。
  “他們活干的怎么樣?”
  “咱們公司車間的下水道、裝卸車平臺、2號倉庫,這些活都是當時老尚找我聯(lián)系,讓他們干的,你上生產(chǎn)區(qū)看看他們的活干得還行嗎?”老嚴的回答不置可否。
  “生產(chǎn)區(qū)那幾個活是你們村里泥瓦匠干的???我看了,干得不錯。”老馮說。“是這樣,公司準備翻修平房屋頂,需要兩三個泥瓦匠和幾個雜工,你和他們聯(lián)系一下,讓他們來個代表到公司談?wù)?。他們干活質(zhì)量應(yīng)該沒問題,主要談?wù)剝r格和工期,還有需要公司配合的事。”老馮接著說。
  “什么時候來談?另外,我還得看看他們有幾個在家。現(xiàn)在泥瓦匠很忙,還不知道能湊幾個人。”老嚴問。
  “明天吧,讓他們明天上午過來。”
  “好。沒別的事我就回去了。”老嚴問。
  “沒別的事了。”老馮說。
  雙方都不自然,也沒有其他更多的話題,老嚴不想多待,老馮也沒想讓他多待。不過,在回車間辦公室的路上,老嚴覺得渾身輕松了許多。
  下班回家吃過晚飯后,老嚴打了幾個電話,問了問幾個泥瓦匠的情況,結(jié)果只有兩個因家事耽擱還在家,其他人早已去外面干活了。至于雜工,泥瓦匠自己會找,用不著老嚴操心。老嚴告訴泥瓦匠公司有活,讓他們明天去公司找老馮談,還特意告訴他們這事歸老馮管。
  打完電話,老嚴坐在椅子上一邊喝水,一邊回味著老馮讓他幫著找泥瓦匠的事,認為老馮曾經(jīng)故意找茬讓自己難堪,自己也確實在心里恨過他,即使目前這種怨恨也沒有完全消除。但不管怎樣,老馮是老板的岳父,還是后勤經(jīng)理,某種意義上是老板監(jiān)督全公司的耳目。老馮既然主動找自己幫忙,自己何不順水推舟,把與老馮的關(guān)系緩和下來。畢竟,與老馮走的近一點,至少沒有壞處吧。于是,他又拿起電話告訴泥瓦工,雖然公司這個活老馮現(xiàn)在找不到別人干,但沖著自己在公司干著車間主任,明天不要敲竹杠,報價別太過分,合適就行了。這兩個泥瓦匠都與老嚴有點遠親,答應(yīng)老嚴會給他這個面子。老嚴又給老馮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泥瓦匠已經(jīng)找到,明天上午去公司和他面談,還說來人和自己多少有點親戚,要價不會太高。
  第二天上午剛上班,泥瓦匠就來到老馮的辦公室,老馮得知來意后招呼他們坐下,向他們交代了翻修屋頂?shù)姆秶⒕唧w要求和大致工期,還領(lǐng)著這兩人到平房周圍轉(zhuǎn)了轉(zhuǎn),看看是否有影響施工的障礙物?;氐睫k公室,來人說這些工作量至少需要兩名匠人,還需要五六名雜工,工期十天,并報了價格。
  對于匠人和雜工人數(shù),老馮沒啥說的,特別是泥瓦匠,老嚴告訴他只有兩個在家,其他匠人都外出干活了,想多找也沒有。施工人數(shù)定了,工期就是人家說了算,這些人在外干活是為了掙錢,甲方不提要求他們自己也會抓緊。至于價格,與勞務(wù)市場那幾個相比,這個報價雖然也低不了多少,但確實是最低的,老馮覺得滿意。確定之后,雙方簽了個大致協(xié)議,并約定第二天開工。臨走時他們提了一個要求,為了節(jié)省時間,中午飯不回家吃,而是在公司職工食堂吃午飯,飯費他們自己出,希望老馮能給協(xié)調(diào)一下。老馮對此非常理解,爽快地同意了他們的請求,這事正好屬于后勤管轄,協(xié)調(diào)起來很方便。
  農(nóng)村人干活,沒有幾點上班幾點下班的固定上下班時間觀念,只要天一亮他們就覺得該上工了。第二天早上才六點多鐘,兩位泥瓦匠人就開著農(nóng)用三輪車帶著六個雜工和一些施工機具來到公司門口,這時值班人員和在廠常住的職工才剛起床。說明來意之后,門衛(wèi)準其入廠,到了現(xiàn)場擺開架勢,便開始忙活起來。
  七點半上班后,老尚看見一些人在平房那邊翻房頂,就打聽這些施工的人是在哪兒找的,其他人都不知道,也沒人關(guān)心這事。午飯在餐廳看見兩個泥瓦匠時,老尚才知道是附近村子的人在這兒干活。他和這兩個泥瓦匠很熟,也是通過老嚴介紹,生產(chǎn)區(qū)那些土建工程就是他們干的。飯后回到辦公室,老尚心里嘀咕,老馮與附近村子的人一點也不熟,他怎么能找到這些人呢?一定是老嚴介紹的??衫蠂篮屠像T之間矛盾很深,平時幾乎不答腔,他能幫老馮找人嗎?老尚十分不解。
  下午再次碰見泥瓦匠時,老尚問他們怎么攬到了這個活,不出老尚所料,他們告訴老尚是老嚴找到他們,并把他們介紹給了老馮。老尚心里有一種莫名的怪怪的感覺。
  房頂翻修按期完成,老馮對翻修質(zhì)量很滿意,通過這件事,他對老嚴有了好感。老馮的辦公室條件較好,自動飲水機、茶葉、茶具一應(yīng)俱全,辦公室也寬敞,只要老嚴有空,隔三差五老馮就讓老嚴來他辦公室喝茶聊天。老嚴感覺出了老馮對他的善意,一有時間有事沒事也主動往老馮辦公室跑,除了閑扯,有時也談一些車間的事。
  自此以后,除了正常的工作交流,老尚和老嚴交往明顯少了??匆娎蠂澜咏像T,老尚心里不是滋味,他不明白:我是生產(chǎn)經(jīng)理,老嚴你是車間主任,和后勤經(jīng)理接近,你能得到什么便宜?老嚴感覺到了老尚與他疏遠,但他認為自己只是個車間主任,和老尚不同,對公司的事情沒有決定權(quán),關(guān)鍵是自己和老馮沒有利益沖突,既然老馮表現(xiàn)出了善意,自己沒有理由不走近他。
  一次閑聊時說起和員工的關(guān)系,老嚴說老尚下班后很喜歡去員工家喝酒。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老馮不由得產(chǎn)生了聯(lián)想:怪不得自己值班去生產(chǎn)部門巡查時,感覺到有些員工不歡迎,甚至有抵觸排斥情緒,莫非老尚借著與員工吃吃喝喝,拉攏與他們的感情,在背后拉山頭孤立自己?其實老嚴知道,多數(shù)時候出去吃飯,他也參與其中,只有最近幾次他沒在場。
  老馮想的比較多,他認為問題嚴重,說不定將會威脅到自己在公司的存在。當天晚上他就在電話里把老尚下班后經(jīng)常與職工吃喝的事向老板做了匯報。
  老板是年輕人,他倒沒有想老馮那么多,對下班后職工們的生活內(nèi)容持寬容開放的態(tài)度,生產(chǎn)經(jīng)理與員工們適當?shù)某院人怖斫狻2贿^他認為相互之間過于頻繁的吃吃喝喝,特別是作為生產(chǎn)經(jīng)理,頻繁出現(xiàn)在這些場合,有些不太檢點。所以,過了幾天他才給老尚打電話:“這段時間喝酒不多吧?”他早知道老尚愛喝酒。
  “只要不值班,每天都喝點,喝不多。”老尚心想怎么又問喝酒的事。
  “和員工們少喝點,哪天有時間,咱們好好喝一頓,來個一醉方休。”老板點到為止,再問了一些工作方面的事就掛了電話。
  接完電話,老尚坐在椅子上回味著老板的話,什么意思呢?難道老板又知道我去職工家喝酒的事?就憑自己和那些職工的關(guān)系,他們肯定不會往上說,他們幾乎見不著老板的面,連老板的電話號碼他們可能都不知道。他想到了老嚴,他也不可能直接給老板匯報,只不過這段時間他和老馮走的很近,有可能是他告訴了老馮,再由老馮向老板匯報。
  想到這里,老尚對老嚴不由得怒火中燒。
  就在十幾天前,因為一件小事兩人發(fā)生爭執(zhí),當著車間職工的面,老尚把老嚴的不是一起端了出來,弄得老嚴十分難堪。兩人從那天起,除了工作,便不再說話。老嚴沒料到老尚對他的意見如此之大,難道就因為自己這一段和老馮走的近了些?
  當天下午在辦公室和老胡閑聊說起這事時,老馮說他倆當初好的和一個人似的,想不到也有今天。言語中明顯帶著不削。老胡哼哈的應(yīng)和著。
  “看來老嚴多少有點冤,老尚發(fā)火的原因他也許只明白了一部分,還有一些不明白。”我說。
  “老嚴沒有小潘那樣的關(guān)系,在老馮和老尚之間,其實老嚴挺難做。”老胡挺理解老嚴。
  “只要老板不對管理層大動手術(shù),他們的三人轉(zhuǎn)還會繼續(xù)唱。”
  “那是肯定的。換了別人也許會好一些,不過能不能杜絕就不好說了。”老胡的語氣帶著些許無奈。
  “只要存在利益的爭奪,絕大多數(shù)人都難以保持平常心態(tài)。”我同意老胡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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