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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上陽光
來源: | 作者:曾 羽  時間: 2019-12-03
  清晨的薄霧剛剛散去,陽光就瀉落下來,閃爍著波光鱗鱗的河面,河面寬闊,河水混濁,左側(cè)水流向上,右側(cè)的水流向下,中間是一條白色的分水帶蜿蜒其中,把順流和逆流的河水表現(xiàn)得涇渭分明。這讓站在橋上的陶化雨一時有些驚訝,隨即他就釋然了,這里離遼河入??跇O近,河水流下和海潮上漲倒灌在這里交匯形成這種現(xiàn)象是很正常的。河岸兩邊是綠到天際的蘆葦蕩,米八高,像剪子剪過,鋪展開來,遠處灘涂上一片堿蓬草紅了,是那種醉紅,紅的養(yǎng)眼。
  那個采油站還在,就在橋下邊的那條砂石路旁,被蘆葦?shù)木G色包圍著,粉白的圍墻,粉白的房子,上端環(huán)繞著巴掌寬的橘紅的帶子,很醒目,門前兩側(cè)的小花圃充盈了綠色,初開的紅的、黃的花朵點綴其中。一個穿著橘紅工作服的采油工,將自行車推出站院大門,騎上巡井去了。
  陶化雨舉起相機,對準采油站按動著快門,不僅僅是采油站,還有大葦蕩、遼河。他想起什么,在橋上回望,那片儲葦場還在,幾十座葦垛躺在那里,葦垛頂由黃色變得黯黑。一聲感嘆,年年歲歲物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那時,陶化雨還是八九點鐘太陽的年紀,那個秋天,他和一大批“八九點鐘太陽”被送到河西岸這么修路,這里是油田新的上產(chǎn)區(qū)塊,這里需要路。他們用鐵鍬、扁擔(dān)把已經(jīng)蒼黃的大葦蕩剪開了,剪成一塊一塊的。他們住在綠帳篷里,寒風(fēng)掀動著夜色的帳篷頂,呈現(xiàn)給他們幾顆星星;燒原油的爐子又在倒煙,弄得滿帳篷都是飄蕩的大尾巴油灰;河水又開始漲潮了,冰塊擠壓出炸翅般的響聲。
  春節(jié)放假時,他被留下看連隊的這片帳篷,誰讓他是來這青工里的最高職務(wù)——排長哪。過了春節(jié),陶化雨是跨過冰封的河面回家去的。前幾天,河那邊過來一撥人來這邊葦塘拔綱草,從帳篷前經(jīng)過,陶化雨閑得無聊就和人家搭訕,人家順便也討口水喝,話就多說了幾句,他這時知道過河走十來里路就有個客運站,客運站到火車站的距離也不遠,總之,比不過河回家要便捷得許多許多。
  陶化雨休完假,今天回來也是走的這條路,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候,燦爛的晚霞紅透了天邊,他拎著旅行袋走在葦塘的毛道上,遠遠地已經(jīng)看到連隊那片綠帳篷,再過一會兒他跨過河就可以回連隊吃晚飯了。他這時的腳步輕松起來,大聲唱著,錦繡河山美如畫,祖國建設(shè)跨駿馬……葦塘很寬闊,歌聲傳出很遠。
  站到河邊時,陶化雨一下傻眼了,河里正在漲大潮,厚厚地冰層被割裂了,冰排在潮水中飄浮著、走動著、碰撞著,有的還推到岸上。他一屁股坐在旅行袋上,心里這個別扭,就剩一百多米他就能歸隊了,可現(xiàn)在被阻隔了。頂頭那個綠帳篷里出來人了,他站起來,拼著嗓門吆喝著,那人聽到了,在向這邊張望,馬上下到對面的河邊上,是十二班班長劉亞力。劉亞力大聲喊道,陶排長,這大潮水剛剛漲起,下半夜才會退下,你還是找個地方瞇一宿吧,明天天亮過河穩(wěn)妥!
  他喊道,知道了!
  晚霞玩了隱身,薄暮漸漸拉起,北風(fēng)夾著刺臉的冰冷從河面蔓延過來,他不能在這里等待呀。陶化雨站起身,抓起旅行袋向河的上游走去,他期望上游某個地方有他過河的路……天上的星星開始眨動眼睛了,陶化雨的腳步變得沉重起來,期望在腳步的丈量中消失殆盡。他停下了腳步,望著深邃的暗夜,看著還在上漲的灰白的河面。腳下是一條砂石路,有凍結(jié)的車轍印,他朝砂石路的黑暗里望了望,不遠處有一處燈光,他決定走向那里,找個貓宿的地方。
  燈光越來越亮,到了近前,是個采油站,水銀燈照著紅磚圍墻紅磚房,雙扇鐵大門緊閉著,值班室里亮著燈,一個背影坐在那里。陶化雨用力搖晃著鐵大門,聲音響亮,那個背影站了起來,是個男工,臉擠在窗玻璃上向外張望了好一會兒。陶化雨又搖了兩下大門,男工才離開了窗戶,開門走了出來。男工的個頭不高,臉有些蒼白,三十歲的樣子,頭上戴上了棉帽子,手里拎著一把大管鉗子,有些冷著臉,橫叨叨地說,你干什么呀?
  陶化雨笑著說,不好意思,哥們,我想借個宿。
  男工說,這是采油站,又不是旅社,走吧,走吧。說著就徑直進了屋,啪地一聲把門關(guān)上了。
  陶化雨有些眼直,想想,又搖了兩下大門,男工好一會兒才懶洋洋出來,后面跟出一個女工來,脖子上系著一條粉圍巾,明凈的眼睛打量著他,男工這時說,不是跟你說過了嗎,走吧。
  陶化雨指指自己身上的黑色道道工作服,說,哥們,我也是油田的,就住在河對面,休假回來,河里現(xiàn)在漲大潮,冰面都開了,過不去,大冷的天,我就想在你們這里避避風(fēng)寒,行個方便吧。
  男工看了女工一眼,果斷地說,不行,我們這里有規(guī)定,不許留人的,前面不遠有村子,你去那里吧。
  陶化雨向黑暗里望了望,看不到一點光亮,就說,有多遠吶?
  男工說,十來里路吧。
  陶化雨就皺了一下眉頭,懇求說,我走了半天路了,實在是走不動了。
  女工看著陶化雨,這時拉了男工衣袖一下,男工看了女工一眼,對陶化雨說,不是已經(jīng)和你說過了嗎,走吧。說完,拉了女工一下,先進了屋,女工有些無奈地也走進門,進門時還回頭看了陶化雨一眼。
  陶化雨的肚子在咕咕的叫,他看了一眼緊閉的門,將旅行袋放在大門的墻垛邊,靠墻坐在上面,拉緊了棉帽子,手插在袖筒里,閉上眼睛。他想,好歹這里有墻擋風(fēng),就在這里先瞇著吧,半夜要是退了潮,也許就能早些過河去了……
  哎,你醒醒??!有人推了他幾下,陶化雨睜開眼,是采油站的那個男工站在眼前。他揉揉眼睛,站起身,一支腳坐得有些麻木了。男工說,你沒走哇,怎么在這睡上了,會睡出毛病的,快進屋吧。
  陶化雨拖著一條有些麻木的腳進了屋,屋里真暖和,他坐在木條椅上,搓搓手。女工拿來一個印有紅字的白瓷茶缸,倒好開水遞給他,說,你喝點開水吧。
  陶化雨說,謝謝。
  男工這時說,哥們,剛才對不起了。
  陶化雨說,沒什么,誰讓你們有規(guī)定啦。
  男工臉上有些窘迫,女工微微地笑了一下。男工就說,主要還是不知道你的底細,雖然你穿的是油田的衣服,可是你這身衣服挺那個的,是吧?
  陶化雨笑了,點點頭,說,我明白。陶化雨他們這批筑路工是油田新招的“大集體”工人,發(fā)的棉工作服挺另類,是黑色的“道道服”,走到哪里都知道他們的身份,加之,好幾千人的隊伍,大多都是下鄉(xiāng)的知青抽調(diào)來的,最初打架斗毆是家常便飯,主要的個別人被專政機關(guān)收拾了,“大集體”在油田這有些“臭名遠播”或叫“談虎色變”?
  男工這時說,我叫王志鵬,她叫薛曉梅,你哪?
  陶化雨說。我叫陶化雨。
  王志鵬說,你休假怎么走到這邊來啦。
  陶化雨說,除了這條河,這邊比那邊好走多了。
  王志鵬點點頭,看了薛曉梅一眼,說,小陶,你先坐著,我得去巡井了。
  陶化雨說,王師傅,你忙你的。
  王志鵬出去了,薛曉梅說,陶化雨,你家是哪的?
  陶化雨說,省城。
  薛曉梅盯著陶化雨說,省城很大吧?
  陶化雨說,沒有北京、上海、天津大。
  薛曉梅說,那也夠大的啦,我就到過縣城,吃一根冰棍就能走到頭的那種。
  陶化雨笑了,說,你說的縣城也太小了點了,和咱們現(xiàn)在的油田總部差不多少。
  薛曉梅說,對,基本就是那樣的,還是省城好玩吧?
  陶化雨就開始說省城,說了故宮、說中街、說公園、說動物園、說電影院。
  薛曉梅瞪著那雙潔凈的大眼睛饒有興致地靜靜地聽著,聽得有些凝神。
  夜半了,王志鵬巡井回來了,坐了一會兒就拿出飯盒,放在桌子上,里面是高粱米飯咸菜條,他看看陶化雨說,你也吃點吧?
  陶化雨咽了一口吐沫,說,你吃吧,我正好瞇一會兒。就臉沖墻趴在桌子上,閉上眼睛,他的胃有強烈的欲望,他忍住了。
  薛曉梅挒了他一下,他轉(zhuǎn)過頭來,薛曉梅把一個鋁飯盒蓋放在他的眼前,里面有一塊金黃的玉米面發(fā)糕,兩匙清炒白菜片和一雙新做的蘆葦筷子,薛曉梅用好聽的聲音說,你吃這個吧。
  陶化雨看了薛曉梅一眼,說,謝謝你,不用,你吃吧。就把飯盒蓋推了回去。
  薛曉梅馬上推了回來說,我這還有,你吃吧,少墊補點。還把手里的飯盒讓陶化雨看了一下,里面還有一塊玉米面發(fā)糕,陶化雨還要推回去,薛曉梅的手已經(jīng)擋在那里了,用懇求的目光看著他,他說,謝謝。
  吃過發(fā)糕,又喝了些水,陶化雨的胃平靜了許多,困意有些增長。王志鵬坐在對面,額頭枕在胳膊上,有了些許的鼾聲。薛曉梅粉白的瓜子臉架在胳膊上,靜靜地看著陶化雨,她想繼續(xù)聽陶化雨說省城的事。薛曉梅的家來自農(nóng)村,她來油田上了二年技校就分配到這個采油站,她在這里已經(jīng)兩年了。過去小學(xué)課本上的“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在她心里播下對城市那種生活的渴望,陶化雨的話深深吸引著她,讓她著迷于那個世界,她只看過露天電影,沒進過電影院。陶化雨對著那個渴望的眼神又講了什么?困頓不知什么時候終結(jié)了他舌頭的功能。
  陶化雨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亮了。他再次謝過王志鵬、薛曉梅離開了采油站,走在那條砂石路上時,他回了一下頭,薛曉梅在站門口目送著他,他這時揚了揚手,大聲說,我會來看你們的!
  陶化雨跨過冰河時,劉亞力正站在帳篷頭處張望著,看見他就走下來迎他,還說,排長,一看你晚上過得還不錯。
  陶化雨就把去采油站避風(fēng)的事說了,當然也說到了薛曉梅。劉亞力笑著說,排長,看來你命里有這一劫,就是讓你走桃花運哪。
  陶化雨笑了,說,你可別瞎扯掰了,說不定人家早就名花有主了。
  劉亞力說,我聽著不像,不信你去試試?
  陶化雨說,但愿吧。
  陶化雨的心中有了期待,并在心里拱出苞芽。那天他們修路的位置離來援建的大港油田前線基地很近,他在那里的小賣部買到了一盒午餐肉罐頭,他把罐頭藏好,這要是讓劉亞力他們幾個“狼”發(fā)現(xiàn)了,說什么都會成為他們口中餐的。
  那天是薛曉梅上白班,陶化雨選擇在家里出黑板報,他是團支部書記,他有這個特長。時近中午,他從箱子里拿出裝有三個饅頭的飯盒和午餐肉罐頭裝進軍挎,興沖沖地過河了。陽光很好,很和他的心境,他哼著“咱們工人有力量”,來到了采油站。
  薛曉梅看見他喜形于色,說,陶化雨,你怎么來了?
  陶化雨看了一眼臉有些沉著的王志鵬一眼,笑著說,上次謝謝你們收留了我,今天正好有時間,過來看看王師傅和你,王師傅,你挺好吧?
  王志鵬的臉有了些笑意,說,挺好,你們不忙嗎?
  陶化雨說,還好,我今天在隊里出黑板報,抽些時間過來看你們,你們還沒吃飯吧?
  薛曉梅說,我們正要吃飯哪。
  陶化雨說,太好了,咱們正好一起吃。說著,就打開軍挎,拿出饅頭和午餐肉罐頭擺在桌子上。
  王志鵬見了,拿起自己的飯盒就要去旁邊的屋,還說,你們吃吧。
  陶化雨見了,就上前攔住他說,王師傅,你這樣就不對了。就把他推坐在椅子上,拿給他一個饅頭,挖了一大塊午餐肉給他,說,王師傅,我就是來感謝你們的,沒多有少,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吃吧。
  吃過午飯,陶化雨坐了一會兒就要回去了,薛曉梅送出來挽留著說,再待一會兒唄。
  陶化雨說,一會兒又要漲潮了,我別再被隔在這邊。
  薛曉梅笑著說,大不了還待在站里唄。
  陶化雨說,我還是走吧,別影響你工作,我看王師傅見到我來有些不太高興?
  薛曉梅就抿著嘴笑。
  陶化雨說,你笑什么呀?
  薛曉梅有些羞澀地說,以后再告訴你。
  陶化雨說,以后是什么時候哇?
  薛曉梅笑著說,下次吧。
  陶化雨說,這么說你是歡迎我來的啦。
  薛曉梅笑著說,你自己想唄。
  陶化雨過了河,向站在河邊的薛曉梅揮揮手,他心里充盈著喜悅,腳步變得輕松快活。
  雖然這里是“七九河開河不開,八九雁來雁不來”。可那中午的暖陽,有些藍盈盈的冰碴預(yù)告著冰河面危險了,它已經(jīng)開始融化了。陶化雨第二次去看薛曉梅時,薛曉梅偷偷告訴他,王師傅要給她介紹對象,是王師傅的內(nèi)弟,她沒同意。他說為什么?她笑著說不告訴你。今天,陶化雨過河來看薛曉梅,他知道這也許是最后一次踩著冰面過河了,心里不由浮起一縷憂傷。薛曉梅高興地送他到了河邊,陶化雨遲疑著腳步,將一條新買的紅紗巾系在她脖子上,拿起她的手,說,小梅,我恐怕不能過河來看你啦。
  薛曉梅有些驚異地說,為什么呀?
  陶化雨凝視著她說,冰河馬上就化開了,這條近路斷了。
  薛曉梅眼里的淚一下盈滿了,陶化雨輕輕地把她抱在懷里,薛曉梅揚起頭說,這里要是能修座橋就好啦。
  陶化雨安撫地說,小梅,橋就在我們心里。他激情迸放地吻著薛曉梅……
  陶化雨再次站在河邊時,冰排在河水的流動中消融著,一排又一排的雁陣鳴叫著變換著隊形在空中掠過,兩只仙鶴落在河邊的葦?shù)刂杏崎e地漫步。薛曉梅在河對岸揮動著那條紅紗巾,像揮動著一團火,陶化雨揮動著手臂,大聲呼喊,我愛你!薛曉梅在回應(yīng)著。他們約定寫信,每周寄一次,他們有時間就來到河邊,碰面了就在河邊呼喊、凝望。
  趙指導(dǎo)員找陶化雨談話,說,小陶,你最近好像有點變化呀。
  陶化雨說,是嗎,指導(dǎo)員?
  趙指導(dǎo)員說,你沒什么事吧?
  陶化雨搖搖頭說,沒有哇。
  趙指導(dǎo)員說,沒有就好,你副隊長的任命已經(jīng)批復(fù)了,明天早會宣布,南皮崗有條新路的任務(wù),需要你帶人駐點收砂石料,沒問題吧。
  陶化雨信心滿滿地說,保證完成任務(wù)。
  陶化雨住到了更偏遠的南皮崗。
  薛曉梅來信說,她的母親問了她談戀愛的事,她坦言告訴了母親,母親因為你是“大集體”,表示了堅決的反對,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好啦?
  陶化雨回信說,你先拖著吧,我的考驗期是一年,到了十月份考驗期滿就好了,到時候我去拜見你的父母,我會說服他們的,另外,我剛剛報名學(xué)習(xí)電大歷史系,按規(guī)定畢業(yè)后身份就會改變的,你放心吧。
  
  蘆葦已經(jīng)長到肩頭高了,薛曉梅有一個月沒有來信了,陶化雨有些疑惑,他的去信如泥牛入海,這讓他心里火燒火燎的。南皮崗的路終于完了,他回到駐地就奔了河邊,對岸沒有薛曉梅的身影,他挺沮喪的。一個采油工在砂石路上走過去,他高聲呼喊著,薛曉梅!那個采油工似乎是聽到了,回頭看了他一眼,擺了擺手,走掉了。
  陶化雨有些沮喪地回到隊里,他急切的想知道薛曉梅到底怎么啦?接任他排長的劉亞力見到他說,怎么,沒見到?
  陶化雨點點頭,說,薛曉梅到底怎么啦?真急死人了。
  劉亞力說,不行你就請假過河去看看吧?
  陶化雨說,這個假我怎么請,實話實說肯定不行,我又不想撒謊,還是算了吧。
  劉亞力說,你這樣,看你的樣子我都鬧心。
  陶化雨想想說,亞力,明天中午你陪我去河邊一趟吧。
  劉亞力說,行。
  
  陶化雨和劉亞力來到河邊。渾濁的河水在向下流淌著,正午的太陽暖暖的。陶化雨到了河邊就脫下衣褲,從軍挎拿出塑料袋裝好。劉亞力說,你干什么呀?
  陶化雨說,我要游過去。
  劉亞力急了,說,你瘋了!你可別胡來呀,這才六月天,河水還是挺涼的,手腳抽筋,這要出點什么事,不值當啊。
  陶化雨說,亞力,我就想知道薛曉梅到底怎么了?我讓你來是給我加油打氣的,你懂嗎?
  劉亞力看看陶化雨剛毅的神情,舉起握緊拳頭,大聲說,我懂了,你一定能行的,加油!
  陶化雨在劉亞力高昂的加油聲中游上了岸,盡管他這時牙齒在打戰(zhàn),還是迫不及待地穿上衣服,奔向采油站。
  采油站是王志鵬的班,王志鵬看到陶化雨楞了一下,臉上的表情相當復(fù)雜,陶化雨急切地問,王師傅,薛曉梅哪?
  王志鵬說,她沒上班。
  陶化雨說,為什么?
  王志鵬說,她沒寫信告訴你嗎?
  陶化雨說,沒有哇,王師傅,出什么事啦?
  王志鵬蹙起眉頭說,因為小梅和你的事,小梅媽以自殺相逼,小梅是個孝順孩子,就答應(yīng)她媽不和你來往了。
  陶化雨的心被觸痛了,說,她現(xiàn)在在哪?
  王志鵬說,我不知道?
  陶化雨懇求說,王師傅,求你了,她家在哪?我去她家找她。
  王志鵬說,小陶,我真的沒法告訴你。
  陶化雨有些激烈地說,我會打聽到的。
  王志鵬說,小陶,如果你真的愛她,你就應(yīng)該尊重她,不要去找她啦,這也是她的意思。
  陶化雨呆呆地看著王志鵬,他的心很痛。
  
  三年后,在一本新編的安全案例中,陶化雨看到一個工傷燒傷案例,其中提到薛xx。陶化雨有些疑惑,從時間、地點、姓氏看,這個因工燒傷的人就應(yīng)該是薛曉梅,他這時有所悟。
  
  前天,陶化雨的電腦上閃現(xiàn)一個新號碼,他上線說,您好!怎么稱呼?
  對方說,薛曉梅。
  陶化雨一時懵住了,三十年了,怎么會?就說,你在哪?
  薛曉梅說,在上海女兒家。
  陶化雨說,你有女兒?
  薛曉梅說,資助出的。
  陶化雨說,你好嗎?
  薛曉梅說,我很好。
  陶化雨說,能發(fā)一張近照嗎?
  薛曉梅說,我還記得你的樣子。
  陶化雨明白了,說,我也是。
  薛曉梅說,聽說采油站門前的河上新建了一座大橋,你這個油田的攝影家能照些照片發(fā)給我嗎?
  陶化雨說,這個絕對沒問題。
  薛曉梅說,謝謝!就下線了。
  
  陶化雨在橋上撲捉著美麗的瞬間,一對仙鶴在空中翱翔,隱入綠色葦海中;一行白鷺在藍天滑翔,落入河灘紅堿草邊覓食;七八只水鳥貼著水面飛翔一段,落入水中逆流嬉戲;兩只小漁船,一前一后“咔噠噠”地壓開水面,拖著長長水花的尾巴向入海口駛?cè)?hellip;…
  一輛轎車停在他旁邊,下來一對年輕的紅男綠女,勾肩搭背,男的說,這座橋建得真好,這里的景色也不錯。女的笑著說,以后我們見面更方便了。說完,上車走了。
  在薛曉梅原來站過的河邊的地方,現(xiàn)在沿河岸邊鋪了一段砌石,有好幾個人支著遮陽傘在砌石上悠閑地垂釣著。陶化雨把鏡頭對準了那里,鏡頭里竟出現(xiàn)一個頭上包著紅紗巾的女人,在走向河邊,他詫異了,馬上按下快門,再定神看看,千真萬確,他疑惑了一下,馬上向那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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