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羅是梵文Mandala的音譯，又稱曼達、滿達、曼扎、曼荼羅，藏語為dkyil-vkhor，意譯為壇場、輪圓、本尊壇城。
1
莊棣和飛飛第一次見面是在2012年9月，那時他們還不認識彼此。
這天莊棣正坐在學校圖書館四樓自習室的一張桌子旁復習考研，準備考上海一所大學的他聚精會神的看著古代文學史教材，完全沒有注意身旁發(fā)生了什么。他扒在桌子上。這是一張四人坐的米黃色大桌子，整個大自習室里布滿了這樣的大桌子。他坐在桌子的左側(cè)，這時右側(cè)空著的位子坐下了一個女孩，就是飛飛。
莊棣沒有察覺，即使察覺了也沒有什么大驚小怪的，因為自習室里有很多學生，選座位需要拿著學生卡在門口的一臺選座機器上刷一下，按照刷到的號碼找到座位便好了。當然，這個大自習室里的座位都編了號碼，一張桌子有四個位置。所以一個女孩坐在他身邊是司空見慣了的事情。
看完一個章節(jié)抬起頭莊棣察覺了身邊坐了一個人，他本能的感覺到這是一個女生，于是微微轉(zhuǎn)偷看了一眼。一個皮膚潤澤干凈的女生，黑粗的發(fā)絲從額前順延下來向后面流去，半遮住了耳輪。只是輕輕地瞥了一眼，除了知道了這個女生發(fā)色烏黑，皮膚白皙之外，他看見了一個有點兒向上翹起的鼻子，很顯然他不喜歡這個小小微翹的鼻子，雖稱不上不好看卻不是標志的鼻子，鼻子的印象迅速掩蓋了其他認識，成為了對這個女生總體的認知。
正時中午時分，莊棣吃完飯回到自習區(qū)，他的朋友與他一起吃了飯后就回寢室休息去了。若大的自習區(qū)零星的坐著幾個學生，左側(cè)是玻璃組成的巨大窗戶，右側(cè)不遠處是門，在窗戶與門之間的寬闊地區(qū)布滿了桌子，這些桌子上堆著一摞摞考研用書。
飛飛拿出了一個大屏幕手機，打開了一個娛樂節(jié)目，帶起了耳機看起了視頻。莊棣又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身旁做的這個女生看起來年齡很小，于是順口問道：
“你讀大一還是大二？”莊棣表現(xiàn)出一種善意的好奇。
飛飛轉(zhuǎn)過頭看了莊棣一眼“我大四！”語氣有點重，夾著輕微的不滿。
“啊，看起來不像是考研的….”莊棣笑著。
飛飛沒有繼續(xù)說話，認真地看著手機里的娛樂節(jié)目。莊棣則自知的看起了自己的書。氣氛雖不至于尷尬，卻也沒有熟熱。再過了一小段時間后，莊棣發(fā)現(xiàn)身旁的這個小女生帶起了帽子，趴在了米黃色的桌子上，手機靠在三本壘起來的書的書脊上，不知發(fā)出輕微的笑聲，而帶起的帽子仿佛是一種拒絕。相對于這種隔絕，莊棣內(nèi)心產(chǎn)生了一種無所謂又樂觀的心境，她的鼻子不漂亮。
2
人是一種極其極其脆弱的動物。肉體經(jīng)不起什么金屬物的猛烈撞擊，但凡經(jīng)?？葱侣劦娜硕伎催^，在某場車禍中司機或乘客不幸死去，在某個工地里某個工人不幸死去，之類的報道。足見肉體的脆弱性。除了肉體之外人的心靈也脆弱，當然除了個別少數(shù)，多數(shù)人呈現(xiàn)出心靈的脆弱。這種脆弱表現(xiàn)在個人獨自面對世界的時候。因而人類的先民最初面對自然時，發(fā)現(xiàn)了自身的渺小、脆弱，他們發(fā)明出了宗教這種東西來尋求自我保護。當然，他們還發(fā)展出了部落、國家、道德、法律等等東西，無疑這種組合都用來維護人。
假如把一個人扔到火星上或者孤島上，很顯然這個人絕對自由，因為幾乎他沒有任何約束。諸多人向往這種自由，沒有任何制度、法則、道德約束就意味著可以做任何事，可是這種絕對的自由也是一種絕對的恐怖，沒有約束也就沒有了保護。獨自面對這個世界無疑非常可怕。所以可以知道道德、法律、制度約束了人，同時又保護了人。
所以盧梭說"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
在法律、制度、道德之內(nèi)，人尚具有相對的自由。那么人又何成其為人呢？自誕生以來，人就像一張白紙一般飄向人間，而在死去的時候，火葬燒成灰燼的紙 必是用各種顏色涂上了各種不同圖案，而圖畫自己人生白紙的恰恰是人自己。人又如何去定義這張白紙，如何去勾畫它呢，就要問是想怎么樣？因為人們就會有一個目標、有一個夢想。
現(xiàn)在的莊棣正好處在這種完美的狀況之中，他完全遵守法律、制度、道德，他也相對自由。他有一個目標，這是一個很簡單的目標，就是考研。
自由像是一種瘟疫，利用虛無的魔抓侵蝕著人的靈魂。
生活中可以看到諸多人做一件事失敗，就像“我要在五年之內(nèi)稱為部門經(jīng)理”、“我要把項目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完工”、“我要讓人人平等、受尊重”之類的目標、夢想數(shù)不勝數(shù)。很顯然人生是由諸多大大小小的目標拼接而成。然而把所有人的人生展開來看就會發(fā)現(xiàn)，目標喪失了意義，達到目標的成功者僅為少數(shù)。多數(shù)目標失去意義下，目標又不可或缺?？梢娔繕吮臼且环N假象，用來掩飾空虛、掩飾自由的吞噬，同樣，作為假象的也是一種自我保護。
3
年初的時候莊棣見到他身邊的同學都準備考研，于是他也開始準備考研復習。
在中國畢業(yè)生就業(yè)競爭激烈，每年都有幾百萬學生進入社會。面臨這種情況很多學生選擇考研，一方面推遲進入社會，另一方面考取研究生可以提高自己的價值。莊棣和飛飛就是這股洪流中的其中兩個。莊棣是漢語言文學專業(yè)，想考上海一所大學的研究生，飛飛是歷史專業(yè)，打算考杭州一所高校。這時他們還沒有見過彼此?？佳惺且患D苦的事情，有的學生復習半年，多數(shù)學生提前一年開始復習，不同專業(yè)也會有所不同。
考研要解決諸多問題，考哪個地方、哪個學校、哪個專業(yè)，是否想去一個地方，是否喜歡一所高校，是否跨專業(yè)。在這一切解決之后就是找資料復習的時候了。就像是再來一次高考似得。不過區(qū)別是，高考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只需自己努力學習就行了，考研則全靠自己管理自己，沒有老師監(jiān)督?jīng)]有固定教室班級，被學習與自己學習關(guān)鍵是意志。
第一次遇見后過了幾天發(fā)生了第二次。
他們所待的哈爾濱這所高校有兩個圖書館，莊棣和寢室的朋友經(jīng)常在老圖書館學習。老圖書館的四樓又一個巨大的自習區(qū)。多數(shù)復習司法考試、公務員考試、考研的同學都在這里學習。除了圖書館可以查閱圖書電子書外，圖書館的學習氛圍會比較好。莊棣和飛飛就在這里學習。
這天也是中午吃完飯。莊棣在自己的坐的位置上坐了一小會，忽然想起一本需要看的書放在了一樓自己租的小柜子里忘了帶到四樓。圖書館一樓的空位豎著兩大排立柜，每一學期都會把立柜上一個個小柜子租給學生。學生在圖書館復習往往需要很多書和資料，晚上回寢室?guī)Щ厝ゲ环奖悖鈧€小柜就好多了。
想起要取書的莊棣站起來，往自習區(qū)門口走過去。在快要到達門口的時候，突然門口迎面走來一個女生，意外之中嚇了莊棣一下，他向右側(cè)躲閃了一下，眼睛看著這個走進來的女生。微黃色上衣，腦袋上戴著連在衣服上的帽子，皮膚干凈。“原來是她”莊棣心想道，上次那個小小的不好看的鼻子，現(xiàn)在從正面看倒是挺小巧，挺好看。走得快的飛飛已經(jīng)走了過去，同時回頭看了一眼莊棣，也沒有什么反應繼續(xù)走開了。莊棣下樓去了。
至于為什么他們在一個自習區(qū)上半年從來沒有見過彼此，卻在這個時候見到了。沒有答案?？赡苁且驗檫@個自習區(qū)太大了吧，足足有十二間房那么大，相互不認識也在情理之中。可是真要仔細追問下去，僅僅做出這樣的解釋并不充分。那答案是什么呢？通俗的說法是緣分是命運。
4
飛飛不知什么時候察覺了莊棣，這個男生在她眼中引起了注意。
這天下午她吃過晚飯就回到了圖書館。圖書館剛進門需要劃校園卡通過，然后分三個方向，向左右走一段是樓兩側(cè)的樓梯，而正面走兩步是一排樓梯，然后進入二樓開闊地平臺。
飛飛剛剛踏上樓梯，發(fā)現(xiàn)莊棣從右側(cè)樓梯下來往這邊走來準備往出走，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自己駐足下來。莊棣走到劃卡機前一走在褲兜里摸校園卡，一個他認識的同學剛剛進來，兩人在隨意的打著招呼說話。飛飛直直的看著莊棣，傻傻的看著仿佛忘記了什么，神色似乎沉入了另外一個世界，是怎樣的自己也不清楚，引起停頓的恰恰是注視。忽然莊棣一個不經(jīng)意地轉(zhuǎn)頭，他們的目光交在了一起。同時飛飛回過了神兒，馬上避開了對方的目光，像是自己失禮，然后快步等上了臺階。莊棣看著飛飛消失的背影，又好奇又好笑。從褲兜里摸出了校園卡，劃卡出去了。
這件事飛飛并沒有留下什么印象，她的注視完全出于無意識。莊棣卻越發(fā)對這個活潑的女孩子好奇，這種好奇就像雨后山里的蘑菇一樣快速張起來，這顆蘑菇堵在了莊棣的胸口，尤其是在學習煩悶的時候，越來越不能集中注意力。這個蘑菇是一顆毒蘑菇，卻鮮艷無比，引起的魔力足以讓自習區(qū)內(nèi)重力場發(fā)生改變。莊棣的眼睛越來越不由自主的向坐在他不遠處的飛飛看去。飛飛像是一塊磁鐵，會使莊棣眼睛的電流改變方向。
莊棣不明白為什么最近一段時間，這個女孩子坐在了他的附近，之前幾個月并未見過。
圖書館里面的自習區(qū)有很多位子，在沒有出現(xiàn)編號刷卡劃座位號之前，學生們多在上起來排隊搶座位。學校里在這里學習的人實在太多，一直競爭太過激烈每個人都抱怨不已，后來沒辦法，三三兩兩組合的占座學生開了一個大會，相互劃分勢力范圍，一般團兒的人坐自己分到的地盤，不往他處坐。再后來圖書館就有了劃卡刷號機，但此后格局基本沒有變。所以周圍人基本都熟悉。
飛飛更像是游士，哪里有座位就去那里，而如今打游擊的她游到了莊棣這里。
在圖書館的走廊里也擺著供學生學習的桌椅。這天下午飛飛坐在了自習區(qū)外面的走廊，莊棣發(fā)現(xiàn)了。此時他正被這種因飛飛的存在而引起空間變形的引力折磨的心神不寧。
終于莊棣決定去認識這個女生。自習區(qū)門口一出去就能看見飛飛，她正坐在桌前半靠著身旁的柱子。外面的光比室內(nèi)暗一些。他走過去坐在了飛飛身旁，飛飛轉(zhuǎn)過頭看見了他。
“你好??！”莊棣努力減少自己的緊張，笑著問“在做什么呢？”
“在看政治試題吶……”飛飛回答，她得語言和表情有一種孩子般的稚氣。
“那天實在不好意思，還以為你不是大四的“他提起了之前引起飛飛不快的事。
“我明明都大四了，難道我看起來不像是考研的嗎“她生氣的質(zhì)問，有些單刀直入。
“沒有，沒有…”莊棣很喜歡這種直率。
“不愿意別人這樣說，說我是大一大二”飛飛的生氣完全沒有力量。
“哈哈，你看上去看小啊”莊棣稍有歉意的笑著。
“不過之前也有人這樣說過，又一個學姐說我看起來很年輕，還以為我是高中生”飛飛緩和的說到，聲音仿佛有小孩子的奶氣。
“恩，年輕了好呀“
“是哦”
“你是學什么專業(yè)??？”
“歷史，你呢？”
“漢語言，那是打算考哪里？”
“杭州的一所學校。”
“哦，我想考華東師范。那你為什么要考杭州？”
“因為我家是嘉興的呀，原本我并沒有考研的打算，媽媽說讓我考著試一試”
“嘉興啊，你們那里有一個叫桐廬的地方，中國多數(shù)快遞公司都出自那里”莊棣想起看過的《南方周末》一篇關(guān)于快遞的介紹，他對嘉興并不了解。
“是嗎。我不知道啊”
“你可以查一查。”
飛飛拿出了手機，在百度上查找。莊棣看到眼前的這個女生，完全是水靈靈的江南女生。她有一雙牛一樣大的眼睛，又黑又亮。女生看上去潔凈出奇，完美的額頭上，一根根烏黑的發(fā)絲仿佛可以數(shù)清楚。
“哦，是有呀”飛飛說著，瞥了一下嘴。
“我怎么經(jīng)常見你一個人??？”莊棣一直和他們寢室朋友一塊復習、吃飯。
“哦，之前我們寢室有兩個經(jīng)常和我一塊學習，你知道自從圖書館刷座位號后，座位就沒有那么緊張了，結(jié)果我們就懶了，有的在寢室學習，有時會來圖書館。”
“嗯，我們也搶過座位，那之前很多人都找不到座位。”
“是呀，我之前就有時搶不到座位。”
“哈哈，列強競爭太激烈就劃了地盤。”
“嗯？”飛飛看著莊棣。
莊棣把占座的事講了一遍。
“怪不得！”她翻了一下眼睛。
“哎，你可以把電話號我嗎？”莊棣想保持聯(lián)系。
“好啊.”莊棣遞上了自己的手機，飛飛在上面按下了她的號碼。
“你叫什么名字??？”
“你就叫飛飛好了”她略帶害羞笑著，意思是她說了自己的小名，“你呢？”
“我叫莊棣”
“嗯”她點頭。
“嗯，我去學習了，你也好好學習吧。”
“嗯，拜”
“拜！“
5
飛飛是一個吃貨，經(jīng)常學校外面的超市買一些零食。這天她提了一個大柚子回來。穿著一件灰色緊身牛仔褲，黃色上衣，垂到胸前的長發(fā)扎成馬尾，大大咧咧的從自習區(qū)門里進來。莊棣正在學習，突然感到后面又一個人撞了他的椅子，莊棣回頭看，飛飛正站在他的身后，用牛一般大的眼睛看著。
“你是??！”
“是我啊”
“吃飯了嗎”
“吃了，剛買東西回來。”
飛飛說著在莊棣左側(cè)四個座位遠處的空座位坐了下來。莊棣知道那一片地區(qū)是別人固定的位置，碰巧沒有來，看她很累的樣子，就想先讓她坐著好了。飛飛并不知情。她放下了大柚子，把書包放在了旁邊的位置上，水果放在桌子上，脫下外套露出白色卡通T恤，掏出幾本書看了起來?？赡苁翘嶂鴸|西從學校外面到圖書館走得比較快，飛飛的額頭冒出了點汗珠。接著兩人便各自學習了。
不一會兒飛飛趴在攤開的書上睡著了，一只胳膊環(huán)抱起來圍著腦袋，馬尾滑到脖子前來，像一只蜷縮起來的貓。然而座位的主人回來了，是兩個女生和一個男生。被叫醒了，她看上去一副不情愿的樣子，提著東西向后面去了。莊棣看見了，卻不好意思說什么，因為地盤范圍是之前已經(jīng)劃分好的，即使在圖書館座位改革后，但基本現(xiàn)狀依然得到大家默認。
飛又返回來，取剩下的東西。在莊棣座位這邊停留了。她看著莊棣，仿佛是在說“我這樣，你也不管一下”，想埋怨的她沒有什么話。他發(fā)現(xiàn)飛飛的鼻子旁邊有一顆小小的黑痣。莊棣站起身環(huán)顧四周，“你找到座位了嗎？”，“那邊有座位。”飛飛說著指了一下自習區(qū)另一頭的柱子那邊。
為了避免在自習區(qū)影響其他同學，示意到外面走廊里說話。飛飛被這么一折騰一絲睡意也沒有了，便跟著走了出去。莊棣找了兩個空座位兩人坐了下來。中午的光從圖書館頂鋼管架構(gòu)支撐的透明塑料頂棚射了下來，使得走廊的柱子、椅子、圍墻、地板涂上了清朗的感覺。
“最近學習的如何？”莊棣把兩人的話題從剛才轉(zhuǎn)移開來，他笑著說。
“馬馬虎虎啦，政治還沒有開始復習呢？”她衣服胸前繡著一個大卡通人物，和她的皮膚、頭發(fā)、表情切合一起，很顯然她還是一副沒有長大的樣子。
“一般大家都九月或十月開始看。“莊棣心里笑著，她實在是有些自由散漫，可是反而這種對自己考研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十足地吸引著莊棣，”我前兩天看見你在看電視劇。”莊棣指她用手機緩存的。
“啊，你說的是《新白娘子傳奇》呀，我特別喜歡看”她的眼睛亮起來，嘴角微厥。
莊棣本想說她的學習，見她很高興也就繼續(xù)了談起了這部劇，“很久之前的電視劇了，不過倒是一部經(jīng)典！”其實莊棣對這部電視了解不多，小時候看過，卻從沒有從頭到尾看完過。男生往往喜歡賣弄自己的知識，莊棣泛泛而談。
“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新白娘子傳奇》嗎？”她鼓氣了勁頭兒，向莊棣靠近了一點。
“嗯…是因為懷舊吧。通常愛看老電影、聽到歌曲的人都有一種懷舊情結(jié)，我猜你也逃脫不掉。”莊棣對自己的估計夾雜著虛弱的自信。
“嗯…有這么一層，但還有其他？”很顯然，莊棣的回答并不是飛飛想要的答案。
“愛情？”莊棣反而被飛飛的思維帶了進去，猜測起來。
“也有…嗯…”飛飛獲勝了似得笑了起來，意思是莊棣又沒有答對。
“但也不全是”莊棣搶著說出了飛飛的話。
“哈哈，是的。”
“那是？”無奈之下莊棣只好自己問了，飛飛反而沒有泄氣，更切了了她的表達欲。
飛飛站了起來，一邊比劃著手勢一遍不停的說，眼睛里閃著光芒“我喜歡那里面的一切。你看那，他們屬于古代，待得地方都是杭州、揚州、鎮(zhèn)江這些江南靚麗的地方，不用說這些地方不僅是景色宜人，而且也處于那時經(jīng)濟最繁華的東南地區(qū)。這是地美。再看看里面的人物，大多正直善良，其實是惡人也多不是兇神惡煞，這些惡人最后都有報應或者棄惡從善，而男女主角都是郎才女貌心地善良，白娘子美麗不用多說，許仙老實還有醫(yī)藥這門技能，這是人美。最后忠貞的愛情，情美。”
“你說的很好，不過《新白娘子傳奇》里面最不好的是許仙由一個女人扮演”莊棣并沒有去爭論，而是再飛飛興奮之余輕輕點出。
“瑕不掩瑜嘛！”
“看你平時話不是很多，可是將其電視劇來一套一套的”莊棣裝出不屑的神情。
“我們女生都喜歡看電視劇，現(xiàn)在宿舍沒事，電視反而可以耗時間，相比電影更耐看，也不用做過多的選擇，我不喜歡做選擇。你想想，一部劇看多了自然就明白了”飛飛說的倒很自信。
“好吧，要說這部劇吧，里面一邊演習一邊唱，我很喜歡這個。很有吳越一帶的味道。”
“也這是因為這個將那種情感表達的更完美，歌聲可以表達比對話語言更豐富的情感，把蘇南浙江的意味統(tǒng)統(tǒng)抖摟出來，我可喜歡啦。”
“我要是娶一個像白娘子的老婆就好了！“突然莊棣說著翹起腿摸著下巴，故作沉浸其中的模樣，”長的又漂亮，幫忙經(jīng)營藥店又能干，打擊惡妖惡人正直又善良。嗯…不錯、不錯”
飛飛走過來一拳打在莊棣的胸膛，“鄙視你，不跟你瞎扯了，我學習去”，說著轉(zhuǎn)身進了自習區(qū)。
莊棣摸摸胸口也不感到痛，笑著跟了進去。
復習時學習比較緊張，他們的接觸也就只是午飯后、晚飯后聊上幾句，不僅緩解了學習壓力，而且增加相互了解。
6
考研無疑是人生一個特殊的時期，就像三年之前的高考一樣。然而沒有約束的他們對此似乎變成了千千萬萬種可能?？忌涎芯可涂梢圆挥萌スぷ鳎^續(xù)逍遙自在三年了。考不上則就需要開始進入社會啦。他們對此都有著清晰的認知，可是實踐起來就會出現(xiàn)各種各樣的情況。例如這年前半年他們各自的班級還要上課、啥時候去參加政治考研班、專業(yè)課資料為什么在網(wǎng)上找不到、相聯(lián)系上一屆考研的學長為何聯(lián)系不到… 煩惱瑣碎的事情不免接踵而至，更關(guān)鍵的是面對自我，近日又懶惰了沒有早起、昨天有沒有完成計劃、想背的知識點老是記不住、是做筆記呢還是不做…
可是，可是，偏偏在這個人生的關(guān)鍵點上他們各自出現(xiàn)在對方的生活中，假如認定兩人之間一定是愛情，那這種認知是錯誤的。因為在兩人的內(nèi)心中都沒有把對方完全看作自己癡迷愛戀的對象，也是這個緣故，就沒有必要因為對方的出現(xiàn)是一種愛情，并且這種愛情阻礙學習而拒之于千里之外，是完全沒有必要的。
然而莊隸雖然沒有把她當做女朋友看待，可對于飛飛喜歡的成分還是在他的舉止之間彌漫著。莊棣真切的明白，嘗若自己向她提出自己的愛情，那么就意味著她要做出選擇。不喜歡選擇的飛飛，加之處于考驗這個特殊階段，必然為害于兩人各自的學習狀態(tài)。于是在莊棣的認知中，把握出一個重要的結(jié)論，兩人之間隔著的一層窗戶紙萬萬不可捅破。
有幾天飛飛晚上老是喊著自己餓得很，為了減肥晚上沒有去食堂吃飯，餓了就吃一點水果。她坐在了自習區(qū)靠近門口的位置上，后靠著柱子坐在那里翻書。有一點心煩看不進去書，于是就給莊棣發(fā)了條微信“我餓了“。莊棣正在看書，手機震動一下，他拿起來一看，向右后邊看了一看。飛飛的頭發(fā)沒有扎起來，那張大臉看起來稍微瘦了一點，她見莊棣在看著她，撅起了嘴。
自習區(qū)燈管散著潔白的光，一片學習的好氛圍。莊棣自然呆頭呆腦，不過也不能怪他，似乎所有的男生都對此不理解。
于是莊棣按照他的思維回復了條微信“需要嗎，我出去給你買個吃的“。并起身準備行動，飛飛示意他坐下。
她不覺暗暗叫笨，趕忙回復了一條“不要，不要，我不餓了”。
莊棣蒙了，“怎么忽然又不餓了，是擔心麻煩我嗎，沒關(guān)系的”。
“不是”飛飛的兩個字很堅決，一邊苦叫不懂自己的意思。
莊棣接著問“那還餓不了？。
她沒有辦法“不餓了”。
“不餓就學習吧”。飛飛沒有再回復莊棣，覺得心里鬧挺。
他們關(guān)于晚上餓了的話題來回交流了兩三天，就在懂與不懂之間進行著。
莊棣覺得自己也該總結(jié)出她的想法了，于是它吃完飯之后，順便買了一些零食帶上了。于是乎，她說餓了，莊棣自信滿滿的把一袋吃的堆在了她面前。飛飛有一些驚訝，因為讓他買東西并非她的意思，不過又馬上回復了平靜，有一些好吃的自然好啦。她打開塑料袋仔細看了一看，馬上說“我不要這些吃的”。原來袋子里是一些面包、飲料、奧利奧和一些麻辣食品，完全不是女孩子所需要的嘛。
于是鬧僵了，莊棣體會了莫名其妙的東西，飛飛不提自己餓了。
莊棣的結(jié)論是考研特殊時期不要進一步發(fā)展這種感情。謹慎的莊棣保持這種種看法一直到考研結(jié)束，他覺得自己需要細心保護好這層窗戶紙，千萬不要捅破了，不要熱烈向?qū)Ψ奖磉_自己的喜歡。飛飛覺得他們不是戀人也不是朋友，不過很顯然這種關(guān)系要比朋友高出那么一些，發(fā)展到戀人她并沒有這樣想過。她壓根就沒有去思考他們要是什么關(guān)系，理論性的邏輯思考通常不是她判斷生活的方式，感覺告訴了她一切該怎么做。她正在為莊棣的行為生氣。
之后飛飛和莊棣沒有說話。
她生氣的想自己已經(jīng)夠胖的了還吃，真是受不了，一點兒不懂女生的心思。當然這種想法很快就被遺忘了，憑著自己的感覺避開了莊棣，把自己的一大堆書啦，大包小包啦，各種筆啦，漂亮的水杯啦統(tǒng)統(tǒng)搬走了。諾大的自習區(qū)一共有兩個門，以前飛飛坐在莊棣這一側(cè)靠近門，背靠著柱子的地方，一抬頭就可以看到莊棣坐在她隔著過道的左前方?，F(xiàn)在飛飛搬到了自習區(qū)另一個門附近，背靠著柱子的地方。莊棣看不見她，她也看不見莊棣。如果一定要說飛飛討厭莊棣了，那也不是。在飛飛的心里感覺需要稍稍回避一下，莫不如說想換一個小小的空間。
莊棣則覺得自己完全沒有做錯什么，從邏輯和理性來分析判斷，他都作出了正確的決定。其實莊棣不明白，感情在這事情上壓根就沒有對與錯，嘗若真要較真起來結(jié)果只能是各自都覺得自己是對的，然后兩人之間便什么也沒有了，很多感情就是這樣各奔東西了。莊棣的想法倒很直接，這個小女孩子，真是麻煩，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先晾她幾天看看。于是就僵持了下去。
沒多久哈爾濱的秋天來了，天氣不再炎熱，一陣風吹來校園里花花綠綠的世界忽然一下子全都變了顏色。
圖書館旁邊路上的挺拔的白楊，紛紛卸下金色的鎧甲，露出枯瘦的身體，就像非洲饑餓兒童一排排肋骨。于是那路上自然也鋪上了一層黃金，一輛輛開過的豪華轎車身后總能帶起一片落葉。還有一些樹的葉子還是淡綠的，可是葉子已經(jīng)干枯了，一捏就碎。秋天給哈爾濱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美麗的幻影，卻充滿著沒落的哀傷。
終于莊棣在這場僵局中投降了，他實在忍不住不去想這個女孩，這個小梅花鹿一樣整天跳來跳去的女孩，穿著黑色帶花紋的緊身牛仔褲，白色緊身小上衣，放佛在展示著自己身上可愛的小圓斑點，展示著周身華麗的羽毛。而之前或碰亂跳的小梅花鹿不見了，這讓莊棣懊惱不已。為了去找飛飛，莊棣想了一大堆借口，什么我想你啦，什么你學習狀態(tài)如何呢，通通不行。終于借口找到了。他把自己考研班的政治資料復印了一份，據(jù)說這是一份極具分量的政治知識點總結(jié)。
他拿著復印資料就去找飛飛了。莊棣去找飛飛的時候，她態(tài)度一點也不強硬，反而變得特別溫柔，一想到自己一時賭氣，而莊棣有送她資料，一時間充滿了歉意和愧疚。
以前莊棣還想過到時候一定要盛氣凌人的質(zhì)問，你這個小丫頭片子怎么這么不通情理啊?，F(xiàn)在莊棣完全放下了自我，像是一條哈巴狗。自習區(qū)里大家多在靜靜地學習，不時有人進出。莊棣半蹲在地上，雙手扒在她的桌子上，非常真摯的把資料遞給了過去，又問東問西的對人家大大關(guān)心一番。飛飛好看的臉上充滿了歉意，她依舊懷著牛奶一般的聲音小聲向莊棣嘟囔著，說明自己本意不想如此的，并赤裸裸的把莊棣夸贊了一番。
于是兩人和好了。
哈爾濱的秋天是如此的短暫，以至于他們兩人的危機度過后，秋天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寒冷從西伯利亞一路南下，在廣闊的松嫩平原肆無忌憚，像是順著松花江一路殺來，頓時，哈爾濱氣溫驟降。飛飛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絨服，背后巨大的帽子戴在腦袋上，幾乎讓這個瘦小的姑娘消失在帽子里面，被裹得嚴嚴實實。棕色厚厚的羽絨服是莊棣出門必備裝備，還有一雙大靴子，使得之前看起來挺瘦的莊棣，像是一頭棕熊。
7
曼陀羅花（植物）Mand&amacron;rava，又曰漫陀羅?；?。譯作圓華、白團華、適意華、悅意華等。
《法華經(jīng)》言︰“佛說法時，天雨曼陀羅花。”
道家言: “北斗有陀羅星使者，手執(zhí)此花。故后人因以名花。”
阿育王經(jīng)七曰：“漫陀羅，翻圓華。”
法華光宅疏一曰：“曼陀羅華者，譯為小白團華。摩訶曼陀羅華者，譯為大白團華。”
法華玄贊二曰：“曼陀羅華者，此云適意，見者心悅故。”
慧苑音義上曰：“曼陀羅華，此云悅意華，又曰雜色華，亦云柔軟華。”
李珍曰︰“相傳此花笑采釀酒飲，令人笑；舞采釀酒飲，令人舞。予嘗試之，飲須半酣，更令一人或笑或舞引之，乃驗也。八月采此花，七月采火麻子花，陰干，等分為末。熱酒調(diào)服三錢，少頃昏昏如醉。割瘡灸火，宜先服此，則不覺苦也。云天妙華。”
8
大多數(shù)同學考研越到后期學習的狀態(tài)會越低，以往鎮(zhèn)靜的的莊棣也煩躁起來，內(nèi)心中似乎多了一個電加熱板，把他的心境烘烤起來。他越是想集中注意力，眼睛死死的盯著自己總結(jié)的筆記，希望把每個字都記得牢牢地，然而時間從書縫中過去了，眼睛還在那一頁筆記上，腦子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背一背英語作文又看看政治歷年真題，哪一個都無法專心看下去，可是沒有辦法，他就這么在留神與走神之間慢慢悠悠的看著書。
天氣很冷，莊棣搬到了窗子旁挨著暖氣片的位置，也許是因為溫熱的暖氣烘烤，莊棣的腦子在溫暖的環(huán)境下往往有一種昏昏欲睡的感覺，同時他也感到一種暖暖的幸福感，至于幸福從何而來他不得而知。
一天中午飛飛從自習區(qū)那一頭走過來，找到莊棣坐了下來。原來飛飛也是看不進去書，心情煩躁不安，就找莊棣問有什么好辦法。她像是夢游一般走過來，東倒西歪，又像古老的鐘擺，左晃右晃從那一頭走到這一頭。莊棣還以為她是背疼或者腿疼啥的，看上起極其僵硬，柔軟的飛飛變成了硬邦邦的妹子、變成了潔白可愛的木偶人。
一個極其美妙的想法出現(xiàn)在莊棣腦子里。原來他們兩人合一一起學習，至少英語和政治是他們的共同點，他一邊給她教英語和政治，一遍他自己也可以學習，這樣大家煩躁的情緒都沒有了，這豈不是兩全其美的事情。正好他在溫習自己的知識同時，可以給飛飛梳理一下考點啦，做題方法啦，相互促進總比之前相互影響要好一些嘛，莊棣為自己的想法樂起來。
這時窗外下起了鵝毛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密密麻麻的從天空飄落下來，落在了圖書館前的早已沒水的噴泉、落在旁邊黑的的丁香花樹上、落在他們窗臺灰白的瓷磚上，雪花吸收了嘈雜讓整座城市變得寧靜起來，空氣也濕潤了許多。空氣里彌漫著安靜、甜潤的感覺，伴隨雪花縱情旋舞，讓一切都變得溫柔美麗起來。
自習區(qū)里一片濃郁的學習氣氛，莊棣小聲給飛飛解說著政治知識點，竊竊私語，兩人靠的很近，稍微傾斜的半面對著對方，她的腿伸在莊棣的腿下。莊棣感到了來自飛飛的溫度，這讓他稍微有一點不安，但很快便過去了，他認真地小聲嘟囔給飛飛聽，講的倒很仔細。自習區(qū)很溫暖的暖氣，給了兩人軟綿綿地體貼，那么暖和。
莊棣一心細細低聲講解，卻忽視了飛飛是否在認真聽，等他回頭看身邊的飛飛時，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睡著了。她半趴在桌子上，米黃色的桌面襯著她潔白的臉，黑色清晰地粗發(fā)絲沿著耳朵垂到了白皙的脖子。莊棣竟然仔細端詳起來，薄薄的嘴唇，小巧的鼻子，又黑又大的牛眼睛，還有睫毛，他忽然覺得飛飛竟然難以置信的美。伴著窗外大朵的白雪，某種氣息透進來與她的呼吸融合，冷的美與溫柔的美，潔凈非常。在他的腦海里突然冒出一個強烈的意識，飛飛不像是梅花鹿，而是一只蝴蝶。
大概是莊棣停止了說話，飛飛察覺到了什么，她睜開眼來。一雙大眸子照亮了什么，黑色的眼睛與黑色的睫毛，濕潤中含著倦怠睜開了。惺忪的模樣煞是可愛。飛飛發(fā)現(xiàn)莊棣在看著她，于是問了一句“怎么了？”此刻莊棣內(nèi)心在翻騰，他有一萬句：你真的好漂亮，真讓人喜歡，之類的話幾乎馬上要傾瀉而出?？墒撬荒?，不能捅破那層窗戶紙。他頓了一下說，“沒事啦，看你睡著了，繼續(xù)睡吧。”
外面的雪花沒有停止，白色已經(jīng)在地面鋪了一層。
9
哈爾濱是個多雪的地方，這年的冬天雪卻格外的多。相比全國其他冬天下雪的大城市，哈爾濱的雪不像其他那樣下完一場雪便融化了，哈爾濱的雪會積攢起來，這樣整整攢一個冬天。氣溫就算是稍微升那么一點點，那也不足以使全部雪融掉，最多只是融化小部分，而這中午融化成水的成晚上就結(jié)成了冰。如此，學校里到處都會是冰，如若再下一場雪，于是冰上加雪，地面會變得極滑。
校園里一個個學生皆走得小心翼翼，來哈爾濱上學的外省人，冬天如若不摔一跤，似乎就白來哈爾濱啦。走在冰雪鋪成的地面，大步子是極容易滑倒的，于是乎在校園里可見，大家都變成了在南極寒風里小步挪動的企鵝。
這是考研快要來臨的前一個月。由于長期緊張的復習，大家的身體素質(zhì)似乎都降低了幾度。上一場雪剛下完沒多久，路邊的松樹還掛著一身的雪衣。圖書館晚上十點鐘閉關(guān)，這時一天的學習才算結(jié)束，學生們一個個抱著自己的書離開大自習室。從圖書館兩側(cè)的樓梯走到一樓，把書放進自己的柜子里。
夜晚的空氣很涼。路燈是在十一點后才熄滅，結(jié)束了一天忙碌的學習，踏著灰黃的燈光，小心的挪著步子回寢室。圖使館旁邊是一個操場，學習結(jié)束后會有同學為了提高體力，接著這會兒的空閑在操場慢跑一兩圈。夜里十點鐘的哈爾濱已經(jīng)沉睡了，路上顯得很靜，大家結(jié)伴回寢的談話聲卻極其清晰。莊棣的手機收到一條信息，與同學聊天也沒有掏出手機看，回到寢室后忘記了，倒床上邊睡了。
第二天早上他發(fā)現(xiàn)飛飛給他發(fā)了一個表情，像是蠻不開心。莊棣去了圖書館，在自習區(qū)外面的走廊座位上發(fā)現(xiàn)了飛飛。以往飛飛坐在自習區(qū)里面，另一道門附近背靠著柱子的地方，今天她坐在了莊棣這邊的門外，走廊里有一些冷，一排走廊里的桌椅也沒有坐幾個人，她顯得孤單影只。不過她還是拿著自己的裝備，書包、座墊、水杯、一大摞書，只是今天她加了件厚厚的棉衣，戴起帽子，帽子邊沿人造毛絮在空氣中飄動。
飛飛一臉蒼白，氣色很差，以往血色的嘴唇也有些泛白。她獨自一人坐一張桌子，莊棣上前坐在了她的旁邊。
“你怎么不進去坐呢，外面挺冷的。”
“沒事兒，我就想在外面坐一坐，里面太悶了。”她看著鋪在座子上的書上，頭也沒有動。
“確實里面會有一點缺氧，一堆人悶在一個自習室。”
“把我腦子悶糊涂了，記不住東西。”飛飛顯得有些不開心。
“你該不會是生病了吧，看你臉色不佳。”
“額，人家那個…額….例假。”飛飛小聲嘟囔。
“啊，哈哈，原來是那個來了啊。”莊棣很意外，覺得好笑。
“來例假怎么了？”飛飛瞥了一眼莊棣，那薄嘴唇微卷了一下，顯得有些懊惱。
“那我可以幫你做些什么？”莊棣收住了一臉的壞笑。
“沒事了，就是肚子有一點痛。”
“要不要….”
“不要啦，你去學習吧，我自己待著就好。“飛飛打斷了莊棣的話。
“那我進去了啊，有事叫我哦。“
“去吧！“她有一點不耐煩。
時間過得很快，中午時莊棣和寢室同學一起去吃飯了，依照慣例他和飛飛學習期間是不一起吃飯的。圖書館外面很冷，校園里散發(fā)著考研快要鄰近的焦躁和不安，同學們行色匆匆又放達聒噪。飛飛發(fā)來信息說要莊棣在食堂給她帶一杯熱水。莊棣不知道食堂哪里會有熱水，這種稀飯米粥倒是很多。莊棣寢室同學經(jīng)常去水房打水，然后把暖壺提到自習區(qū)座位旁，渴了就喝那個。莊棣便趕緊發(fā)信息說可以用他同學暖壺里的水，讓她放心。通常莊棣和寢室同學吃完午飯，會回寢室一趟歇一歇。今天莊棣吃完飯直接去了圖書館，路上買了一次性紙杯。
莊棣安排飛飛做到了她之前靠近他坐的位置，背靠著柱子的位置。問是否自己倒了水，飛飛沒有做聲，顯得有一些虛弱，臉色蒼白。他摸了摸飛飛的杯子是涼的?？赡苁且驗榍f棣的同學對飛飛而言有一些陌生，她沒有好意思自己去倒水。飛飛的杯子里是前一天泡的不知什么東西，見她默不作聲，莊棣套上兩個紙杯給倒了一杯熱水，放到了桌子上。飛飛摸著熱熱的杯子說了聲謝謝，眼神里滿是真誠的感激，她的聲音很輕。
“該不會很嚴重吧，要不要去…”莊棣的意思是看醫(yī)生，他有一些擔心。
飛飛搖了搖頭，她穿著那件藏青色棉衣，披著白色羽絨服，一手摟著那杯熱水，一手拿著筆在寫字。她看莊棣還在遲疑，又搖了搖頭，并示意莊棣學習去。莊棣見如此便做下來看書了。這件事雖然讓莊棣有一點擔心，不過更多的是內(nèi)心低流的愉悅，他發(fā)覺自己終于可以照顧飛飛了。
下午時候飛飛氣色好轉(zhuǎn)，不過她晚上并沒有來圖書館學習。
第二天天氣很好，哈爾濱少見的沒有霾。早上莊棣正在背專業(yè)課筆記，煩惱著記憶力衰退了，背了一遍很快就忘記了。自習區(qū)的門打開了，飛飛走了進來，懷里抱著書啦、座墊啦、水杯啦，一堆東西闖了進來。在背著柱子的位置坐了下來，咚咚咚在桌子上擺放東西。她扎起了馬尾，看起來利落干凈，整個人都活了起來。
苦惱記憶力減退的莊棣看見這幅情景，便忍不住走了過去在挨著飛飛的位置坐了下來。懊惱的表情在莊棣的臉上消失了，轉(zhuǎn)而變成壞壞的模樣，他有些嬉皮笑臉不懷好意。
“某人昨天慘的不成樣子，今天反倒復活了。”他一只手放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擱在椅背，斜過身面對著飛飛，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
“完全沒有好吧！昨天只不過是有一點點不舒服，而已！”快活的飛飛轉(zhuǎn)而嚴肅起來，完全否認了自己昨天的虛弱。她的“一點點“和”而已“的發(fā)音很重。
“完全沒有？怎么可能？”莊棣感到震驚，他驚訝的說。
“是你想多了吧！”飛飛這才停下手里的動作，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莊棣，眼神極度肯定自己的說法。
“啊…..額…..”莊棣有些語塞，他被飛飛肯定的眼神堵住了，“好吧，好吧”
“我昨天晚上又看了一遍《新白娘子傳奇》，頓時感覺整個人都充滿了力量”飛飛轉(zhuǎn)移了話題，眼睛里閃爍著光芒。
“不就是，一個男人、一個法師、一個妖怪的故事嘛。”莊棣感到受挫，他不屑的說。
“什么啦，許仙和白娘子的心連接在一起，而法海站在了另一面。”莊棣的話完全沒有影響到飛飛，她堅定地說，看上去極具信念。
“好吧，就算是你說的對。那也就是一個違反天地之間的法則的愛情，法海是法律道德正義的象征，人和妖精結(jié)婚是違反規(guī)定的。”
“錯錯錯，兩人的愛情本就是兩顆心走到了一起，這是人之常情，愛情為情之最重，這么美麗感人的事跡所以才被長久的流傳下來。正是這種民間的流傳，恰恰證明了人們的心中對愛情的贊賞與堅信，所鄙視的正是法海之流。”
“如果沒有法海這樣的人來維護法律、道德、規(guī)則，那么這個世界豈不是亂了套。既然他們兩人做出了超出界限的事情，即使是愛情也不可以。你想想看，現(xiàn)實中國那一個違反了法律、規(guī)則、道德會不受到懲罰呢？受到鄉(xiāng)親鄰里的鄙夷，法海是正確的。”
“即使會受到懲罰，可是他們兩人相互喜歡，有什么錯？喜歡對方有錯嗎？相互喜歡難道不應該走到一起嗎？即使會受懲罰，會受鄉(xiāng)親鄰里的議論，那這兩個人的內(nèi)心也是會感到幸福的，因為在白娘子與許仙這些他們都不在乎。”
“法是不可動搖的，我們應該信仰法律，因為法律的建立是在保護多數(shù)人的權(quán)益，不能因為少數(shù)人的行為而有例外。所以法海是正確的，你看現(xiàn)在的美國、英國、法國不都是信仰法律的嗎，在古老的羅馬就有羅馬法，現(xiàn)代西方文明的成就離不開法律。因為維護多數(shù)就不能有意外”
“我承認西方文明法律的意義?？墒悄阏f的多數(shù)人，這一點我很不贊同。難道為了多數(shù)人就應該無視少數(shù)人嗎？難道為了集體就應該忽視個體的利益嗎？白娘子和許仙的愛情誰來保護？集體是有個體組成的，維護不了個體的利益那何談集體呢？那叫做綁架個人。”
“好，那白娘子與許仙的愛情似乎超出了范圍，假如人間人與人戀愛是可以的，可白娘子和許仙的愛情跨界了，是人與妖精。況且他們兩人為了愛情，水漫金山寺傷害了老百姓的權(quán)益。”
“白娘子心地善良治病救人，還是妖精嗎？有的人身為人卻作惡多端，那還是人嗎？所以用妖精來限定白娘子不合理。水漫金山寺是法海綁架了許仙，白娘子才迫不得已用水來脅迫，白娘子還挽救洪水淹百姓，再說傷害百姓的法海也有份。”
“如果他們不犯三界的規(guī)定，法海會抓捕許仙嗎？白娘子的反抗，導致雙發(fā)的戰(zhàn)爭，這才傷害了無辜的老百姓。”
“好了，我不和你說了，反正你不理解。我還有學習呢。”飛飛有一些不快，她掉轉(zhuǎn)頭去翻自己的書，一臉冤屈的表情，面色粉紅，嘟著嘴，不做聲了。
“啊，別生氣嘛，我們只是隨便聊聊而已嘛，好了，我也去學習了。”一看情形不對，莊棣趕忙收住了嘴，夾著尾巴幸幸的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10
天氣灰暗低沉，茫茫一片籠罩著城市，前一天剛剛下了場小雪，地面全是凹凸不平黝黑的冰層，街道的車輛放慢了速度，一個個趴在雪地里匍匐前進，整個城市卻顯得非常寂靜。
這是考研的一天，裹嚴實的莊棣雙手分開保持身體的平衡，小心的沿著學府四道街朝哈爾濱學院走去。他是和他的室友一起去的，包包里準備好了身份證、準考證、各種筆以及橡皮。從學校去哈爾冰學院考試也不是很遠，他們走著便去了，大家神色凝重。
為了防止相互的關(guān)心和祝愿影響彼此考試的發(fā)揮，莊棣和飛飛都沒有在這個時候有任何聯(lián)系，他們沒有通電話或者發(fā)短信，可相互之間的內(nèi)心都保持了對對方的美好期望，這是莊棣的要求。在考試的前一天晚上，同學們都在收拾東西離開的時候，飛飛還是忍不住說了句“祝你好運”，莊棣蒙了一下然后說“你也是”。
考試這天的英語和政治很快就考完了，晚上的時候大家又回到圖書館自習區(qū)準備第二天的專業(yè)課考試。考試使得之前的座位格局全都打亂了，需要在刷座機上用圖書卡給自己刷座位，晚上的時候人很多，自習區(qū)外的走廊里排成了長龍，大家都在排隊等待刷座。
天氣很冷，外面已經(jīng)暗了下來，圖書館里亮起了燈。飛飛帶了一條紅色的圍巾，她看起來稍稍有些沮喪。莊棣和飛飛就排在隊伍中間，飛飛站在莊棣的前面，她比莊棣矮那么一點，莊棣可以看到她的頭頂，黑色的發(fā)絲分出的線冰涼。她轉(zhuǎn)過頭看了一下莊棣，又低下頭去，下巴埋進了圍巾。她嘟囔著說她的英語沒有考好，覺得自己不可能考上了。
兩人很快就刷到了座位，可是兩個座位相隔很遠，飛飛旁邊的座位已經(jīng)被人刷走了。沒有辦法兩人回到自習區(qū)，正打算分開坐。忽然發(fā)覺飛飛旁邊的座位雖然被刷走了，可沒有坐在那里。莊棣就坐在了飛飛身邊，假如那個座位的人回來他就讓開，可是幸好那天晚上那個人始終沒有出現(xiàn)，兩人整晚都坐在一起。
飛飛不想再去考了，莊棣自然勸說一定要去。你來我往說了一陣。接著便各自埋下頭學習了。晚上走的很遲，走的時候自習區(qū)幾乎都沒有人了。抱著書放進樓下的柜子里。氣氛顯得特別凝重，好像空氣走結(jié)冰了一般。心情不能說是低落，而是一種深沉，一種命運的深沉。
他們走出了圖書館，外面的夜一片烏黑，周圍似乎比以往要靜的特殊。臨要分開的時候，飛飛說了一句話“如果你我是許仙和白娘子，那命運的法海會阻擋我們嗎？”。她的聲音不是很高，每個字卻伴著黑夜特別清楚，那白皙的臉上寫著某種難以識別的感覺。然而有一點時確認的，她已經(jīng)愛上了他。莊棣沒有直接回答，他看著飛飛的雙眼，內(nèi)心里似乎對未來也是沒有答案，停了一下說“加油吧！”
飛飛回寢室了，莊棣看著她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黑夜中，然后掉頭回去了。
那背影在他的心頭留下一股強烈的印象，飛飛是一只黑色蝴蝶。
11
他們再次見面已經(jīng)是五個雨后了。兩人都落榜了。這個過程中，他們只是簡單地通知了彼此，沒有過多的言語。事實上兩個人都不算是學校里特別特別努力的那一種，這種結(jié)果也是一種必然。
在莊棣的世界中，考研是為了讓他自由虛空的世界找到一點目標，就好像自己的衣柜、桌兜里空空如也，似乎總有一種感覺需要往里面放一點什么，他把考研放了進去。在他看來自由要比考研失敗更為可怕，他寧愿讓那種任務一個個壓迫著自己，才會使他感到真實的重量。
他完全懂得自己生活在一個包圍著法律與道德的世界里面，這種法律與道德維護了社會的和平穩(wěn)定，就像在與飛飛論辯之中一樣，他絕對是一個對于法律道德的堅定維護者，他深刻懂得法律道德對社會的保護作用?？墒牵墒?，他總會感覺好像在內(nèi)心中、在意識中、在精神中，缺少了一種東西，缺少了什么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他講這種除了道德法律之外，沒有那種東西的世界定義為自由。在他這里自由就是虛無，就是虛空。因為他是自由的，他堅守著法律與道德，此外的一切他都是自由的，這種自由讓他感到了本能地恐懼?？謶滞褚粭l條黝黑黝黑的小蟲子，爬滿了街道、樓房、車輛、圖書館、寢室、桌子、書包，將他的生活一點點侵蝕。
這種可怕的東西一直跟著他，他難以擺脫。于是有一天他發(fā)現(xiàn)自己要去考研了，要每天都去復習了，這種像毛茸茸蟲子似得東西漸漸在他的生活中消失。如果說考研就是抵御這種自由的恐懼的辦法，那肯定的一種錯誤的解釋，確切來講考研只是用來掩蓋這種自由。這是一種可怕的自由。
當他獨自在內(nèi)心面對這種自由的時候，他僅僅是他自己，身邊沒有任何人，啊，他絕對的孤獨。他覺得自己的世界一片荒涼，他的眼前是一片海涵無際的大海，他的背后是一片沙漠，這個世界只有他一個人絕對孤獨的生活。沒有溫度也沒有陽光，有的只是干渴，就像沙子進了嘴里，就像掏出自己的心在柏油馬路上用力摩擦，并且這種感覺沒有結(jié)束的希望，只有無盡的蔓延，生生的痛苦與煎熬。
可是考研結(jié)束了，結(jié)束了，他感到一種自由，從未有過的沉重！
12
五月的陽光鋪散于校園的每個角落，微風吹拂的白云在哈爾濱藍色的天空慵懶的滾動，空氣可以聞到前幾日剛剛下過的雨殘留下的泥土味道，健壯的光芒讓校園的花花草草都散發(fā)著勃勃生機。圖書館樓前的花壇早已色彩斑斕，學校的工人把那冬日里荒廢的花壇重新妝點起來，用花卉擺出各種造型圖案，那一簇簇綻放張揚的花朵正在爭奇斗艷。
天氣好的讓人在室內(nèi)里坐不住了，紛紛在戶外伸伸腿腳，操場上多是那些教授們帶著年幼的孩子放風箏。蝴蝶風箏、龍風箏、青蛙風箏，一個個通通飛上湛藍的天空，幾個孩子拉著線圈飛跑，風箏駕駛春風躍然升空。孩子們嘻嘻哈哈，有的不會放風箏的孩子，只得傻傻的看著別人飛。情侶們坐在草坪上，一對兒一對兒好不開心，情話和陽光散發(fā)春天的豐饒。
莊棣帶著本《莊子》去圖書館還書，這本書他還沒有看完，可卻想還了，他一邊走路一邊低頭翻著《莊子》，匆匆的瀏覽。當走到圖書館前，他止步了。因為他發(fā)現(xiàn)飛飛正半蹲在圖書館前的花壇旁。
潔凈靚麗的飛飛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衣，外面是一件黑色蕾絲鏤空的長衣服，薄薄的衣服簡直可以被風吹起來，像是夏日里鳴蟬的翅膀，黑色點綴著白色的斑點煞是好看。她白皙的肌膚襯著這衣服使得整個人看起來非常靚麗，披散下來的黑發(fā)在肩頭自然散落。一雙帶有淺黃色的運動鞋。胳膊袖子的衣服被挽了起來，折疊到了胳膊肘的位置，露出一雙白皙美麗的臂膀。
飛飛是一只帶有白色和黃色斑紋的黑蝴蝶。
驚訝的莊棣看著眼前的飛飛，飛飛并沒有發(fā)現(xiàn)有人在注視著她。她正半蹲著靠近花壇，艷麗的花朵在清風中微微顫抖，搖曳著其華麗高貴的裙擺。飛飛伸出玉一般的胳膊，指尖觸碰到了一朵紅色的曼陀羅花。美麗纖細的手指剛剛碰到曼陀羅花的花瓣，花朵晃動的躲開。鼓起的花瓣像是航行在海里的船體的輪廓，飛飛的手抓到了一朵曼陀羅花，輕輕湊上去，她小巧可愛的鼻翼撞到了花心上，她的雙眼閉上了，睫毛和秀眉之間展露大片白皙的領(lǐng)地，美麗的奇特。
靜止的莊棣仿佛也聞到了曼陀羅花的芳香。馬上他又想起了什么，回過神來。他感到一陣驚訝的緊張。他急促的開著手中的書，一頁兩頁三頁，快速翻動。裝幀精美的書在莊棣的手和清風中，華麗的翻轉(zhuǎn)著，像是風中秋日里的麥浪。找到了，找到了。這是《莊子·齊物論》的一小節(jié)：
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
五月的陽光和五月的花卉簇擁著飛飛，將其天然的美麗裝點修飾。思維中的莊棣，他的意識在莊子的語言與現(xiàn)實的美麗中脫離了，飛飛窒息般的美讓他感到一陣眩暈，他意識像是模糊了，感到自己朝著眼前美麗的女孩飛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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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飛飛終于看見了他，他正入神，飛飛走了過去輕聲說了一句“嗨”，莊棣這才從莊子的世界返回到現(xiàn)實。他們都已經(jīng)知道了彼此考研的結(jié)果，兩個人都失敗的結(jié)局讓彼此都沒有什么好責備怪罪的。并且這種結(jié)果似乎預示著一種命運，成為他們的隱痛，最好便是兩人都不提及。她還保持的對他的愛意，這種愛意和某種無奈的痛感連接在一起。
自由痛苦里的莊棣看待她，比以前更加美麗，讓這種苦痛得到了補償，他越發(fā)愛戀著這個蝴蝶一般的女孩。似乎這種愛可以充填某種心靈的空白。愛也變得越發(fā)重要。他們一起走到了操場綠油油的草地上，兩人邊走邊聊天。
“最近在做什么呢？”莊棣笑著問，他避開了之前的幾個月。
“再看《新白娘子傳奇》啊！”飛飛平淡的回答，落榜的苦痛似乎還壓在語言的底層。
“我們接著討論你的新白娘子吧。”他笑著說。
“好啊，這次我可要駁倒你！”飛飛來了興致，她的快樂好像可以召之即來。
“這次我從情開始說，白娘子的情不正當，正是因為她的情感違反了三界之間的平衡，是他招致了法海的追捕，不正當?shù)那楦惺沟盟馐芰吮粔豪追逅膽土P，使得人間百姓遭受了洪水之災。明知面對懲罰，卻強行為之豈不是不該啊！”莊棣首先開腔。
“愛情面對懲罰就是不該的嗎？你想想看，包法利夫人不是同樣面對世俗的約束，可是依然順從自己的內(nèi)心去找求愛情，這是一個例子。還有托爾斯泰筆下的安娜，不也是不受上流社會的約束，勇敢的追求自己的愛情嗎？”飛飛認認真真的舉例，用質(zhì)疑的眼神問。
“可是她們兩個人都受到了她們所追求愛情的代價啊，包法利夫人借貸過多服毒自殺，安娜更是遭受上流社會的遺棄，愛情也沒有了，自己臥軌自殺。”
“可是莊棣，你沒有看到作家們下這些小說，之所以廣為流傳，不正是因為人們?yōu)檫@些執(zhí)著的女人們而惋惜嗎，福樓拜深深同情包法利夫人，而斥責其平庸的丈夫，托爾斯泰更是憐惜安娜，讀者多是站在了這種癡情的女人這邊。從明末《警世通言·白娘子永鎮(zhèn)雷峰塔》到清末民初《義妖記》，再到現(xiàn)代的《新白娘子傳奇》，白娘子的形象不斷正面化，也證明了收到了人們的認可。東西方的情理是相通的。”
“你舉了個例子，我也來舉一例。從雨果的悲慘世界中，維護法律的警察沙威與法海的位置極其相似…”莊棣的話還沒有說完，飛飛就搶著說了。
“沙威懷疑自己追捕冉阿讓的行為，最后自殺了。雨果還說，絕對的革命之上還有人道主義嗎？法海也應該懷疑自己的位置，最終許仙與白娘子不也是生了孩子嗎，人與妖兩情相悅就可以結(jié)合。所以說包法利夫人的情是沒有錯的，她的悲劇正是當時的社會，安娜也是一樣的道理。所以說她們的情，白娘子的情沒有不正當，法律制度是維護人的，違背了真情的法律制度也是不合理的。三界之中妖精、人、神仙都應到平等才對呀。”飛飛一口氣說了一大串。
“我…嗯…”莊棣一時難以駁斥，雙手背在了后腦勺，笑著邊轉(zhuǎn)移開了話題，“距離畢業(yè)還有一小段時間，你陪我做一些事情如何？”
“哈哈，沒有辦法回答我的話了吧。”她黑色的眼睛閃爍著，泛出真摯的笑容，欣喜了一下接著說，“要我陪你干什么呀？”
“我想去學校外面看一看社會的人是怎樣生活的？不是說觀察生活很重嘛！”莊棣沒有說出的是，他想要找找看是否每個人都像他一樣內(nèi)心里缺少一種東西，是否一樣會感到不安。
“嗯…不明白你要干什么，既然你提出了，反正畢業(yè)之前除了寫論文也沒有什么事做，就依你吧。“飛飛正在興奮頭兒上，就答應了莊棣的請求。
操場上空的各色的風箏低落盤旋又上升，幾個四五歲的小朋友在路邊嬉戲打鬧，操場變的楊樹被風吹的翻了幾片葉子，操場對面的籃球場正有幾個男生在打球。莊棣和飛飛走到了操場的一頭，在一個花崗巖砌成的花壇邊上坐了下來，陽光照進了他們的眼睛里，折射出操場的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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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棣的計劃并不是刻意的尋找什么或者依照一定步驟去考察，這種計劃更像是自由的去玩，找?guī)讉€隨意遇到的人聊天，問問他們的生活狀況，觀察一下他們的神情，他們的精神狀況。
于是乎，莊棣拉著飛飛玩去了。他們注意到的第一個人是學校傍邊買烤冷面的小商。
飛飛的寢室樓挨著學校的小南門，她們?nèi)W校食堂的距離讓她們更喜歡拐到小南門外面買吃的。下樓向后一拐就到了，小南門外面經(jīng)常有一些推著小車的小商，買一些烤冷面、雞蛋餅、煎餅果子類似的食物。女孩子們經(jīng)常喊著減肥，但是餓了就到樓下買一點吃的。有的同學會覺得有點兒不夠衛(wèi)生，可以想到街道的餐廳后廚會是干凈到哪里去，她們也就不再顧忌什么了。
小商們推著自治的小車，在吃飯的時間就到學校門口，等待他們的生意。那些自治的小車多是一些手推車，稍加改裝就可以了。手推車的外面簡單用鋼筋焊接一個長方形結(jié)構(gòu)，連接在手推車上面，外面就到廣告商店那里制作一個廣告，然后把廣告貼在架子上面，一般設計都很簡單，寫上幾個買的雞蛋餅、煎餅果子的名字，最多再標上價格，紅底白字特別醒目。手推車的小面多放一個煤氣罐和一些用的蔬菜與白面，上面是一塊鐵皮，用來烤制各種面餅，中間是一個帶把手的可移動火板，一根管子連接著下面的煤氣罐，鐵皮上的四周是各類調(diào)味用品。手推車總體制作非常簡單。
還有一類是加長版的手推車，這樣的會是烤制各種吃的。原理大致都是一樣，只是火源變成了一個鐵板焊接成的沒有蓋的長方體，里面放置木炭。在上面就是一個防止各類食材的架子。上面有蔬菜、木耳、金針菇、香腸、雞脖雞腿、蘑菇等等食材。這和夜市里烤肉烤筋的道理是一樣的。
晚上餓了的時候莊棣就和飛飛來到小南門，莊棣喜歡吃雞蛋餅飛飛則喜歡吃烤冷面，他們往往站在手推車前直接吃了。各種餅食價格公道，五塊錢一個。晚上來買吃的的學生不在少數(shù)，有時候還需要排隊等待，生意火爆。
兩人經(jīng)常去的一個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夫婦那里。男的身材中等，戴一個灰色的圍裙，短發(fā)國字臉，臉有一點兒微胖，微黑，多數(shù)情況下不大說話，一手拿一個小鏟子忙著做烤冷面雞蛋餅。有時候一張鐵皮上兩個一起做，一邊打雞蛋一遍舀一勺面粥倒在鐵皮上做餅，中間的火板移來移去，烤的鐵皮滾燙。女的扎著馬尾，剛到肩膀的長發(fā)稍染的微黃，笑容滿面對著來往的同學叫賣。她負責收錢和記著要做的餅子，腰間靠著一個黑的錢包，親切地招呼著她的顧客。
“你們是哪里人??？”莊棣借著排隊買餅的時間聊了起來。
“啊，我們兩個都是鶴崗的，你不像是本地人吧？”女的笑嘻嘻的問。
“我是鄰省吉林的，那怎么想到在這里賣餅呢？”莊棣想把話題轉(zhuǎn)過去。
“賺錢唄，討生活唄！”女的回答的很爽快，可不是莊棣要的答案。
“生意挺火爆的嘛”莊棣笑著。
“還好吧，不過就是下午和晚上好一陣，時間一過就沒有多少人了，早上沒有我們就不來。”
剛開始還不是很熟悉，一來二去來買的次數(shù)多了莊棣和他們便熟悉起來了。得知男的姓徐，女的姓劉，他們是鶴崗的農(nóng)民，前些年種莊稼賣不了幾個錢，就把家里的地出租給別人了，跑到哈爾濱市來打工，誰想也沒有找到什么適合干的工作，再回去種地，土地租出去十幾年還未到期，沒有辦法就整了個手推車來學校旁邊賣餅了。生意還行，就是很擔心城管。
“日子過得怎么樣?。縿⒔?rdquo;這個女的莊棣叫她劉姐。
“日子？”劉姐像是很詫異自己聽到的話，重復了一遍，“日子，那還能咋地，湊合著過唄。”劉姐總是很樂觀。
“那城管來管你們怎么辦呢？”
“那能怎地，城管來了就跑唄，大不了罰錢。”
“那這樣跑來跑去，不能長久啊。”莊棣提出了自己的擔心。
“以后不能做了再想辦法干點其他的，現(xiàn)在干一天是一天，那也沒有辦法啊。”劉姐的語調(diào)拉長，夾雜著無奈。
男的莊棣叫徐哥，徐哥一般不大說話，不忙的時候就抽上一支煙，看上去是個老實人。劉姐人特別和藹，總是掛著一臉的笑容，露出潔白的牙齒。似乎他們的日子過的并不那么安穩(wěn)，徐哥一般沒有什么表情，可在眼神的深處總有一絲憂愁。劉姐笑容的后面留有一份擔憂，至于劉姐這么樂觀的人會擔心什么莊棣想不到。
15
莊棣的電腦卡的要死，他對電腦也是一竅不通，于是就準備拿到學校附近的科技園重裝一下系統(tǒng)，希望速度會快一點。他寢室的同學經(jīng)常在電子城買一些鼠標、優(yōu)盤、鍵盤之類的東西，莊棣也跟著一塊去自然就和他們經(jīng)常光顧的一家張經(jīng)理熟悉了。說是想去重裝一下系統(tǒng)，然而一直遲遲未動。
學校旁邊的科技園似乎和莊棣學校有著深刻的關(guān)系，具體怎樣他不并了解，哈爾濱工業(yè)大學附近也有一座科技園，是一棟高達幾十層的樓房，但莊棣學校與之相比會遜色一些，科技園上上下下只有三層。不過這座科技園辦理的相當成功，據(jù)說之前幾年這塊地還什么也沒有，幾年之間一下子就有好多家經(jīng)營電子商家入住。由于辦理的很成功，在附近小有名氣，所以來的人也多?？萍紙@嘛，自然是買賣和修理電腦、手機、MP3、MP4、平板電腦、游戲機之類的東西。里面各個商家自然競爭很激烈，一走進科技園就有諸多笑容滿面的人文您需要什么服務 ，喊著進去的人去他家辦理。
不巧莊棣的移動硬盤借給別人中了病毒，結(jié)果里面存儲的東西一下子全都不見了。這實在是重大的損失，因為里面存儲著一些他在哈爾濱拍攝的珍貴照片，有的照片選取的角度和拍攝的場景在莊棣看來都很特別，是很精美圖片。還有一些經(jīng)典電影，對喜愛看電影的莊棣來講，里面一些經(jīng)典的黑白片最值得珍藏，在網(wǎng)上很難下載。再就是最重要的博客。高中的時候很流行博客，莊棣經(jīng)常寫一些很私密的博客，并不對熟人公開，里面記載著一些情感經(jīng)歷、自己與眾不同的價值觀、夢境、幻想，大學時候退出博客的時候把以前的文字復制了一份存在移動硬盤里，把博客上的文字都刪除了。
如此重要的東西，自然莊棣背著電腦帶著移動硬盤去找張經(jīng)理，希望修復自己的移動硬盤。背著電腦包帶著移動硬盤就去了科技園。
張經(jīng)理正在修理一臺電腦，一邊調(diào)試一邊問：“你來了啊。”
“我的電腦要重裝一下系統(tǒng)，還有要給移動硬盤回復一下數(shù)據(jù)”
“重裝系統(tǒng)簡單，二十塊。應多硬盤怎么回事？多大的？”張經(jīng)理坐在柜臺后的椅子上，他一手拿著鼠標在另一臺電腦上操作，不時轉(zhuǎn)過頭與莊棣對話。
“可能不是中了病毒，我來之前用360殺了一下毒，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硬盤1T大。”
“你的移動硬盤挺大的，修復是可以的，不過就是需要花很長時間。”
“能修復就好了，時間？我不急的。”
“你里面存了多少東西？”
“300G吧，具體我不大清楚，主要是一些高清電影，好像還有幾款游戲。”
“那需要一格一格的掃描啊，你要耐心等，不過今天是不可能完成了。我先給你重裝系統(tǒng)，硬盤明天你過來拿。”
“行，好的。嗯，那這個需要多少錢？”
“給200吧。”
張經(jīng)理是本地人，開電腦修理店已經(jīng)很多年了，原先在離這兒兩條街遠的地方，前幾年知道了學?？萍紙@的消息，想到學校學生多顧客多就搬了過來。張經(jīng)理辦事爽快，生意也還不錯。如若是第一次看見張經(jīng)理，總會以為這個人辦事拖拖拉拉，因為他走動、擺手、轉(zhuǎn)身的動作總是慢一些，臉上沒有過多表情，也不大愛說話?？墒莵硭?guī)状尉椭?，他做事認真很有原則。
他家店里又一個比莊棣年紀稍微小一點的男孩，頭發(fā)稍兒染了一點淡黃色，可能是和張經(jīng)理待一起時間多了，平時也是不怎么說話。經(jīng)過莊棣的盤問，男孩原來是他老家一個遠方親戚，孩子讀書不好，高中畢業(yè)閑著也沒事，就來他家學修理電腦了。男孩的個子不是很高，很瘦，瓜子臉，看上去是個乖孩子，店里忙的時候就幫忙修理，不忙時就在一旁看電影。
次日，莊棣前往科技園。
店里一張大屏幕上正放著一部電影，那個男孩似乎看的入神沒有發(fā)現(xiàn)莊棣的到來，張經(jīng)理一只胳膊壓在柜臺上，斜看著屏幕上晃動的電影。他指了指柜臺另一側(cè)的一臺筆記本電腦，電腦邊連著莊棣的移動硬盤，電腦屏幕上顯示恢復數(shù)據(jù)軟件在對硬盤一格一格的掃描，很顯然還沒有完成。待在寢室也無事可做，莊棣就在店里等著，此外里面他寶貴的記憶也讓他決定在店里等。
科技園外是哈爾濱的五月末尾，驕陽傲然懸掛空中，空氣有一絲悶熱。莊棣在店里面靠近通上二樓的樓梯口徘徊，空氣的溫度讓這種等待變得漫長了一些。
科技園臨近有一家書店，莊棣想了一個好主意，去書店買了一本書來消磨時間。
回店里是發(fā)現(xiàn)店里站著一個女人，白色短袖牛仔褲，披著一頭干燥的頭發(fā)，皮膚微黃，正在和張經(jīng)理說些什么，見到莊棣回來了和莊棣著打招呼，似乎知道移動硬盤的事情，很顯然她是老板娘。老板娘是一個長得很一般的女人，看起來很精神，她笑著和莊棣說起恢復數(shù)據(jù)比較慢的事情，接著就和莊棣聊了一小會兒，問了學校專業(yè)之類的話。
之后她見莊棣站在樓梯口看書就遞了一把椅子讓莊棣坐著，依舊笑嘻嘻的樣子。很快莊棣便埋頭看書了，可耳邊卻不經(jīng)意聽著張經(jīng)理和老婆的對話。
“你把車鑰匙放哪里了，我今天早上在家里到處都找不到。”老板娘對丈夫說話不像對顧客那般迎合。
“在我身上啊”
“不是告訴你我今天需要車嗎?昨晚都告訴你放在桌子上。”
“昨晚我剛?cè)ミM了一批貨，忙的不可開交，哪里記得這事啊。給，這是車鑰匙。”
“嗯，我今天要開出去媽媽那里，她昨天告訴我她身體有一點不舒服，要我過去看一趟。”
“嚴重嗎，要不要今天下班了我也去看看？”
“不用了，應該就是一些小毛病，你還是待在這里看店吧，店里離不開人。”
“如果有事就給我打電話啊，那你今晚回來嗎？”
“媽就是一下小毛病，應該回來，不過你今天下午記得接女兒”
“嗯，那晚上我就和女兒在外面吃了，你放心去吧”
“那好了，我去了”
聽著要走了莊棣抬頭看了一眼，老板娘的表情看不出與莊棣對話的笑容，而是被生活瑣事纏繞的另一種說不上來的神色，她順手把車鑰匙塞進淡藍色的小皮包，轉(zhuǎn)身從店里走了出去。在張經(jīng)理與老婆對話中，來了幾位顧客，那個男孩在一旁應付著。接著張經(jīng)理也投入了工作之中。這天莊棣等了幾個小時沒有等到硬盤數(shù)據(jù)恢復完成。
第三天天氣陰沉，莊棣繼續(xù)抱著一本書坐在樓梯口等待。
來了之后看書的莊棣突然被一陣聲音把他的注意力從書本上移開了，順著聲音的來源莊棣看了過去。劉經(jīng)理在斥責那個男孩。
“你說你不好好念書，好歹也應該考上個大學吧。那既然咱學習不好，從農(nóng)村來到了這里，就好好學一手活兒嘛。你媽媽把你交給我是讓我?guī)椭?，怕你在那些技術(shù)學校里受委屈，沒人管不好好學習?，F(xiàn)在來到我這里也要好好努力！”好像劉經(jīng)理有些生氣，他站在柜臺邊上說著，聲音不是很大卻聽得很清楚。
男孩并沒有說什么，只是坐在在一邊的椅子上低著頭，微黃的劉海遮住了右側(cè)眼睛。
“人，無論在哪里或者都要有一顆上進心，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還有不要一下班沒事就往網(wǎng)吧里跑，看電影是可以的，可要注意看著客人，別顧客來了也不知呼一下，那怎么做生意嘛，要學的靈活一點。我這修理雖算不上什么高深的技術(shù)，可勉強是一份生計，好好幫忙我又虧待不了你。”最后幾句的語氣少了一點斥責，多了一份語重心長。
“嗯…”男孩吐出了唯一的字，又繼續(xù)在修理手頭的東西了。
很快這段責備與勸勉就結(jié)束了，店里恢復了一種沉靜，兩人繼續(xù)忙著手頭的電子產(chǎn)品。氣氛有一些低沉，莊棣又不好說什么就接著看書了。
沒過多久外面下起了雨，雨勢雖不是很大可也足夠淋濕人了。
雨滴落在了地面的水里激起了一朵朵水花，就像透明的水晶蓮花。門外街道上是落荒而逃的人們，一個個或撐起了手中的傘，或小步跑到旁邊商店門口避雨，車輛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一如既往地疾馳而過，而街邊擺地攤的就趕忙收起了自己的小商品，似乎一天的銷售也就因此結(jié)束了。雨水把街道邊修剪整齊的草木清洗的鮮綠，空氣也濕潤了起來。
外面的雨聲似乎讓室內(nèi)更靜了，可好像游戲刷了劉經(jīng)理責備帶來的尷尬，讓一切的喧囂與嘈雜，還有生活的煩悶都變得消失了，氣氛也舒緩了起來，化為了雨中的一份寧靜。
劉經(jīng)理的手里的工作做完了，他閑著沒事兒，坐在柜臺的椅子上望著窗外，柜臺邊上放著他深藍色西裝，身上白色的襯衫解開了領(lǐng)口。他安靜地坐著似乎早已遺忘了之前對男孩的斥責，這個人也從忙碌中緩解開來。那眼神望著窗外紛紛而落的雨滴，望著街道奔跑的人群，望著銀色的天空，陷入了沉靜，沉靜中還含有那么一點點說不出的憂愁。
莊棣想，這時的他應該拋開了生活，回到了其生命的底色吧。
這時飛飛打著一把紅雨傘出現(xiàn)在門口，原來她給莊棣送傘來了。沒一會兒移動硬盤數(shù)據(jù)也恢復完成了。兩人撐著雨傘走進了雨中，但見紅傘與藍傘向?qū)W校緩緩移去，雨聲變小了。
16
現(xiàn)在學校的很多學生都喜歡在網(wǎng)上買東西，方便又便宜，所以學校變成了快遞傳送的重要網(wǎng)點。
莊棣學校的快遞收發(fā)地就在他們樓下一個小空地上，韻達快遞、天天快遞、黃馬甲快遞、中通快遞等等都聚集在那里，好想學校把這片小空地專門劃給了快遞公司，大家就像擺地攤似得有各自的領(lǐng)地。非常奇怪的是，學校為什么不給這些快遞公司設一個可以防風避雨的地方呢，莊棣搞不明白，他也沒想搞明白。好吧，快遞公司就在他們宿舍樓下，很方便，是好事。
飛飛同很多女孩子一樣喜歡購物，什么淘寶天貓、蘇寧當當、京東亞馬遜，她在上面都有自己的注冊，經(jīng)?？爝f購物自不用說。雖說馬上快畢業(yè)了不怎么買東西了，可是相反，自己的行李一大堆，要寄回家去自然有用的上快遞嘍。
因而兩人快遞都極其熟悉，飛飛寢室距離快遞收發(fā)點兒有些遠，所以莊棣經(jīng)常幫著取快遞。久而久之，他們自然對一兩家快遞尤為鐘情，也和一位快遞大姐非常熟悉。原先莊棣找人聊天的計劃，找一個人長時間觀察不是很容易，所以他就近原則，觀察起了快遞大姐。
這位快遞大姐早上九點鐘上班，下午五點鐘下班，她的工作就是站在攤位上負責收發(fā)快件。早上會有一大哥開著一輛面包車，裝著一天要發(fā)的快遞，和大姐一起來到他們的攤位。兩人一起把車上的快遞鋪在地上，然后大哥開車走了，大姐負責照看。通知學生們來取快遞，大姐負責把快遞交給學生。如果有學生來寄快遞，大姐就讓其填張單子并交錢，就一切哦了。
快遞大姐有些胖，皮膚微黑，圓臉，臉蛋顴骨有點紅撲撲的感覺，扎著染了一頭的黃頭發(fā)，經(jīng)常裝著一間黃色與紅色相間的運動服，腰間系著一個黑色錢包。東北女人的她各自中等偏上，五大三粗的身體站在那里看上去就很爺們。這位快遞大姐的嗓門特別大，空地上各個快遞攤位的人相互談話時，嗓門最大的就是她，喊快遞時候嗓門最大的也是她。
通過寢室的窗戶莊棣就可以看到快遞攤位的一切，這讓他觀察快遞大姐很方便。二樓的視角特別棒，他經(jīng)常站在窗戶前，看著快遞大姐的動作。為了看的更仔細他需要一個望遠鏡，很幸運莊棣的室友就有一個，于是就借來用了，這樣站在寢室也可以看到大姐的表情。
這讓莊棣想起冬天的情形，茫茫的雪地里快遞大姐站在那里收發(fā)快遞。冬天她們收發(fā)快遞的時間較短，只是通知同學們在一個時間來取，過了時間就撤了?？墒羌词谷绱耍枮I冬天里站一會也會特別冷。記得快遞大姐的臉裹得嚴實的只剩眼睛，可口罩外面依然結(jié)了霜。
哈爾濱在此時正熱，可轉(zhuǎn)眼又想，熱天里站在太陽下面也不好受。莊棣向窗外望了望，快遞大姐旁邊有一個巨大的遮陽傘，她一遍拿著手中的扇子不停的扇，一邊抱怨這天兒熱。望遠鏡中，汗水從她紅通通的臉頰留了下來，濡濕的發(fā)絲黏在了額頭。
快遞大姐做什么事都直來直去，從不會拐彎抹角，也許是長在東北的緣故，她的性格里就有著一個豪爽勁兒。
她如果生氣了，一般的男的似乎也干不過他。記得又一次她因為和鄰近快遞公司一男的因為爭攤位吵了起來，莊棣在寢室都聽到了他們爭吵的聲音，大姐嗓門大身體又壯實，兩人差一點兒就干了起來，幸虧旁邊的人拉架。不過，還是兩人互罵，于是各種臟字眼亂飛，大姐罵起人來真實潑辣，儼然成了一只母老虎。引來諸多人圍觀，這場罵戰(zhàn)持續(xù)了十幾分鐘，嚴格說大姐還占上風。這是大姐蠻橫的一面。
這種狀況畢竟是少數(shù)。如果上前去取快遞，大姐一般都樂呵呵的為同學們服務，特別熱情。那一身結(jié)識的肉，里面似乎有使不完的勁兒，不會枯竭的熱情。大姐特別愛和人聊天，與學生也是見面隨便聊，東北話叫嘮嗑。所以一般學生對大姐都印象深刻。
經(jīng)過莊棣幾天的觀察，他覺得大姐是一個很樂觀的人，敢作敢為又能吃苦，熱情又積極向上。他很納悶，難道大姐就沒有茫然若失的時候？
莊棣和飛飛一個寄快遞的時候，他向她問起了此事。飛飛低著頭想了半天“你記不記得去年夏天，去取快遞時大姐被雨淋的事啊？”
“嗯…我想不起來了，再說那時候咱兩還不認識呢。”
“就是大姐像往常一樣在收發(fā)快遞，忽然來了場大雨。“飛飛提示著。
“沒印象。“莊棣摸摸頭。
“那我給你講吧?？赡苣谴文阏鏇]有看到，只是我看見了。當時剛下過陣雨，我去取快遞。雨來的特別急，地攤上擺了一大堆待取的快遞，大姐迅速把快遞搬到旁邊樓的一個走廊里避雨。當時這家快遞只有大姐一個人在看著，也就她一個人在忙著搬快遞。大姐速度到很快，可是哪里有雨下的速度快啊，快遞大師很快轉(zhuǎn)移到了走廊，然而還是有幾個被淋濕了。
飛飛頓了頓接著說“她去的時候看見大姐一人坐在那里哭，那個樣子啊，簡直不像平日里的大姐。雖說不是嚎啕大哭，可人倒是在啜泣，眼睛紅撲撲的。好像是因為，淋濕的快遞她們要負責賠償，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總之快遞被淋濕好像對她是很大的損失。”
“然后呢？”
“還要怎樣？然后就安靜了，不怎么說話了。”
“她安靜的時候眼神是怎么樣的？”
“我哪知道啊，可能有一絲失落吧，取完快遞我就走了，哪像你專門觀察別人。”
莊棣想，大姐的生活也是蠻辛苦的，粗糙的性格使她不會去深思，奔勞的生命卻在她身上展示，精神與情感都集中在簡單的物品上，焦慮似乎找不到，可茫然失落還是有的。
17
有一個疑問始終盤踞在飛飛心頭，她想不通為什么和她一起考研失敗的莊棣之后就沒有想過找工作的問題。想來對多數(shù)畢業(yè)生找工作是頂頂重要的大事，若不上四年大學是為了什么呀?？墒乔f棣好像絲毫沒有去考慮這件事情，而是忙一些在她看來莫名其妙的事情。
可是每當她就這個問題質(zhì)問莊棣時，莊棣總是支支吾吾語焉不詳，或者就是把話題轉(zhuǎn)移到其他事情上，好想他總是在回避著飛飛的疑惑。她就告訴莊棣應該去找工作了，雖然馬上要畢業(yè)已經(jīng)很遲了，可總不能對此完全不在乎吧。然而，她的建議好像并沒有在莊棣那里發(fā)生什么作用。
在考研失敗后的時間里，飛飛不但忙著寫畢業(yè)論文，還忙著給自己找一份工作。雖然飛飛對于自己的工作并不是很擔心，但是總不能對此無所事事漠不關(guān)心吧。也是因為家里會幫她找工作，也使得飛飛自己找工作并不是很緊張，因此，她便有一些閑暇時間。
這不，飛飛的家里來電話，讓她馬上回家去應聘一份杭州的工作。
在飛飛要離開哈爾濱回家應聘的前一天，莊棣找到了飛飛。他覺得自己有一個重大的發(fā)現(xiàn)，他是在經(jīng)過仔細觀察周邊的人，從他們的行為神態(tài)中去細細體味，才總借得到的答案。那是自己痛苦的內(nèi)心與外在世界的一種鏈接與并列，驅(qū)使他去尋找內(nèi)心的結(jié)果。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困擾著莊棣精神世界的問題，讓他驅(qū)趕著自己的肉體，在人群與街道之間來回奔跑，在人們的神情與面貌之間搜尋。正是這種力量使得莊棣并沒有去考慮工作的事。他覺得一個人活著其精神狀況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工作帶來的穿衣吃飯皆為身外之物。
莊棣從觀察中感悟到的是：每一個人都有來自精神深層的不安與焦慮。
無論是門口賣烤冷面的劉姐和徐哥，還是科技園修電腦的劉經(jīng)理，還是快遞大姐，他們都有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不安。假如劉姐和徐哥有來自對城管的擔憂，可是劉經(jīng)理生活安穩(wěn)不存在什么擔憂，加上宿舍樓下的快遞大姐似乎也不面臨現(xiàn)實的困境，由此可見他們的焦慮來自內(nèi)心深處，來自精神。讓莊棣感到慶幸的是并不是他一個人感到內(nèi)心的不安，而現(xiàn)在他認為這種不安是一種普遍現(xiàn)象，存在于每一個人的心中。
他把自己的感悟告訴了飛飛。
飛飛心里正存在工作的事，她非常不理解莊棣告訴她這些到底有什么意義。眼前的莊棣依然沒有提起他是否去找工作，連他自己認為精神比工作更重要的想法也沒有告訴飛飛，不過即使告訴了，在飛飛看來也是荒謬的，因為每個人都需要工作。
她腦海里多是自己要準備去應聘，還有對莊棣的疑惑?？墒撬]有去責備莊棣，甚至在莊棣來告訴自己的感悟時，她并沒有再次提及工作的事。然而這卻堵在了飛飛的心頭，讓她有一些懊惱。她也沒有贊賞莊棣興致勃勃的談論，只是對莊棣采取了無可奈何地冷漠。莊棣面對飛飛的毫無反應，只好回宿舍了，而飛飛在這份懊惱上又加上了，莊棣對于她去應聘竟然沒有過問。
第二天飛飛回家鄉(xiāng)應聘去了。
18
莊棣沒有明白飛飛的意思，也沒有去琢磨飛飛是想法，他還在思考著他所追尋的問題。
為什么人們的精神會感到不安呢？
為了尋找問題的答案，莊棣并沒有在飛飛回家鄉(xiāng)的時間里閑著，他整日泡在學校的圖書管理，希望從那些圖書中找到人們不安的原因。他的認知告訴自己，人們的焦慮他們自己或許會沒有意識到，或者說人們在某一瞬間感受到了，卻很快就被遺忘過去，而不再想起，即使再想起也不會過多思考。
人都是活在一定文化環(huán)境之中的，而這種文化環(huán)境以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方式造就了環(huán)境中的人們，在這種文化環(huán)境之中的人們很難意識到自己的思想、行為、習慣、思維、情感是受文化環(huán)境影響的。即使意識到了，也很少有人能夠總結(jié)出各所以然來。可是如果把兩個不同文化環(huán)境的人拿來比較，不同就很明顯了。這也恰恰證明，文化環(huán)境的影響之大。
于是乎，莊棣開始瀏覽圖書館里的書籍，沒日沒夜的尋找答案，幾乎忘卻了時間的存在。最后他終于找到了問題的答案，結(jié)果是這樣的：
現(xiàn)在的人們生活在一片精神的荒原之上。古代的社會是以儒家為主導的傳統(tǒng)價值體系，而近現(xiàn)代以來這種價值體系瓦解了，使得原本天人合一的精神，變成了天人分裂。新文化運動、文化大革命、現(xiàn)代商業(yè)經(jīng)濟分別從文化、政治、經(jīng)濟瓦解了傳統(tǒng)的社會，使人們與古代純正的道分離了。相比西方而言，中世紀基督教的價值體系瓦解，因而有尼采“上帝死了“之說。相比中國古代，春秋戰(zhàn)國時期三代的禮樂變成了禮崩樂壞，因而《莊子·天下篇》言“道術(shù)將為天下裂”?，F(xiàn)代的“天人分裂”，與兩者都屬于同樣的變革時期?，F(xiàn)代西學帶來中國又一次“道術(shù)將為天下裂”。在天人關(guān)系重新建立之前，人們的靈魂無處皈依。
莊棣覺得這個結(jié)論讓他既興奮有恐懼，興奮是因為他了解到傳統(tǒng)社會瓦解的事實，而恐懼恰恰是靈魂無處皈依。
他急急忙忙去找飛飛，希望把這個認識告訴她，可是飛飛卻已經(jīng)不在哈爾濱了。
事實是這樣的。飛飛回家想應聘很順利，她得到了一份在杭州的工作。之后在家里待了幾天后回到了哈爾濱?？墒窃诠枮I待了沒幾天天，公司需要她再回去一趟交個材料，這時候距離正式畢業(yè)只剩十一二天，于是她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帶上行李，提前離開學校了。在這幾天里莊棣一直在圖書館瘋狂讀書，飛飛也在忙著畢業(yè)與工作的煩心事，兩人并沒有見面。
他們的角色與立場似乎和談論《新白娘子傳奇》時發(fā)生的了互換。
19
莊棣在學校規(guī)定畢業(yè)生離校時間正式離開哈爾濱，不過他并沒有直接回家去，找工作的想法還沒有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因為有著一個更大情感占據(jù)著他的腦海，這股強大的吸引力吸著他去尋找，那就是飛飛。
在畢業(yè)的時候他已經(jīng)預定好了去杭州的火車票，他知道飛飛在杭州找到了工作。于是他離校后就搭著去杭州的火車南下了，可他并沒有把自己去杭州的事情告訴飛飛。他的意識有一些迷離，已經(jīng)顧不及去思考其他問題，或者說這時的他只知道南下，其他別什么都不知道了。
之前他的情緒低落，飲食和睡眠不良，就在他離開哈爾濱前幾天患上了感冒。火車上的他身體有些虛弱，平日里身上的活力消失了，滔滔不絕也變成了沉默。身邊兩名乘客在相互交談，他一個人靜靜靠在座背上，側(cè)貼著車窗。他已經(jīng)沒有力氣過多留意身邊的人。像是為了去杭州，他臨行前把自己收拾的分外潔凈，上衣、褲子、鞋子都一塵不染，搭配得當。
窗外是流動的田野，不斷閃過一座座房屋、高高的煙囪、一排排楊樹、一塊塊田地。窗外的景物經(jīng)過陽光和對面玻璃的反射，落在了他的臉上，而列車內(nèi)的鏡像映到了窗外的景致上。側(cè)臉挨著玻璃，讓他感到夏季里一絲冰涼的快感，眼神停留在外面飛逝的景象。體弱和情緒的籠罩，他的腦海里沒有什么意識，只是將眼神放在外面，任景物從眼前晃過。
列車廂內(nèi)放起了一首《梁?！返那?，伴隨著和緩的音樂和火車輕微的起伏，他的意識迷離了，進入了半睡半醒的狀態(tài)。
恍惚之間他站在了杭州西湖的蘇堤上。
身后是蘇堤長長的路，兩旁是兩排姿態(tài)矯健的樹木和綠瑩瑩的草坪，還有排椅和蕩漾著微波的湖水，路上游覽散步的人來來往往，眼前就是斷橋，再前面就是岸邊了。岸邊的路上是來往的車輛和人群，路邊高大的樹木下方是泛白的岸石。
朦朦朧朧之間他下意識地朝著斷橋走去，在他剛上斷橋幾步的時候，再來往的人流之中他看見了飛飛。她站在人群之中一動不動，扎著馬尾，皮膚白皙，半低著頭。莊棣盯著飛飛沒有說出話來，她也沒有說什么只是微微頷首。
六月末的杭州，這天不是很熱，湖面吹來柔軟的風，竟弄亂了飛飛的松散扎起的頭發(fā)。到處一派綠油油的景象，杭州的嬌柔與嫵媚、秀麗與清新竭盡展現(xiàn)，干凈整潔的街道、來往溫柔閑適的人們、綠意盎然的草木、波光粼粼的湖水、繁茂錦簇的荷花、清新雅致的樓閣、蜿蜒綿長的蘇堤、青翠欲滴的小山等等，全都進入了莊棣的眼睛。眼前的飛飛是靜止的，讓他想起在圖書館前看飛飛賞花的情景。
懷著激動的心情看著仿佛畫面中的飛飛，莊棣想要上前擁抱一下。他向飛飛走了過去，在他馬上要靠近飛飛的時候，忽然，飛飛變成了一只蝴蝶，一只帶有白色和黃色斑紋的黑蝴蝶。美麗的黑蝴蝶并沒有停留，而是向湖岸邊飛去了，莊棣還沒有反應過來，還沒有來得及去想什么，看見蝴蝶開走他馬上追了過去。
蝴蝶忽上忽下的飛著，高度要比莊棣的身高要高一些，以至莊棣無論怎么跳也抓不到蝴蝶，并且蝴蝶沿著北山街一直向前飛去。莊棣一直跟著跳、跟著追，要說是追不到，可蝴蝶與他的距離只有兩三米，他一跳過去蝴蝶一閃飛開了，莊棣的手伸的再長總也夠不著蝴蝶。就這么追著追著，沿著柏油路向山上飛去，莊棣一直緊追在后。蝴蝶并沒有飛進山林，而是沿著路一直飛著，和莊棣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
順著柏油路一直追到了山上。莊棣忘我的追著忽然感到自己像是上了一座橋，他向腳下看了看原來自己站在了一座白色拱橋上面。他向前看去，是一片茂盛樹木，那些翠綠的樹繁茂的遮住了上方的太陽，樹的下面形成了點綴著陽光斑點的大片陰影。
一個巨大古老的樹傾斜著身軀，古老卻生機盎然，上面長滿了青苔。樹后是一個古老的門樓，中間高兩邊低，上面整齊排列青瓦，正中間一塊金色匾額寫著“靈隱寺”三個黑色大字。
蝴蝶飛了過去，落在了傾斜的樹干上。四周沉浸在六月末的夏季里，茂盛的枝葉讓周圍感到清涼。這時莊棣下意識地向身后看去，一面巨大的金黃色墻壁忽然出現(xiàn)在眼前。在這面巨大的墻壁上寫著四個大字“咫尺西天”，金黃的顏色晃得莊棣一陣眩暈。他并沒有想什么，只是又轉(zhuǎn)過頭去看落在古老樹干上的蝴蝶，這時他感到自己的身體輕盈起來，慢慢飄在了半空中，他手臂用力了一下力，才發(fā)覺自己的雙臂變成了一雙美麗的翅膀，他向眼里的蝴蝶飛了過去。
在夏季溫柔的景色中，兩只蝴蝶伴著從靈隱寺的大門飛了進去，美麗祥和。
20
夏季西湖景色宜人，陽光正當天空中間，卻也不是很熱，處處散發(fā)著情意。
斷橋岸邊圍了一大群人，遠遠看去黑壓壓一片，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飛飛覺得自己好像是在西湖的岸邊散步，正走到靠近斷橋的地方，看見前方涌了一大群人。身邊的路上車輛不斷駛過，有的人好奇的向人群走過去，有的人走得還很急。林蔭道的樹木在夏陽里顯得健碩非常，枝葉繁茂。
眼前的人群也激起了飛飛的好奇心?？墒牵酥馑械阶约狠p飄飄的。更重要的是她的心里卻很是沉重，又說不出為什么沉重，就好像在內(nèi)心的小池塘放上了一塊巨大的山石，讓自己整個人的情緒和意識都停留在了這種沉重上面。
她還有來得及過多去想什么，因為路邊的人一個個都向人群走過去，讓她更想知道，人群之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她加快了走過去的腳步，在快要到達人群的時候，耳邊響起了人們的喊叫聲“有人落水了！”“有人淹死了！”。當飛飛聽到這種聲音后她嚇了一跳，原來的有人淹死了所以人們圍了一大堆。
死人的消息嚇了飛飛一下子，她的腳步停了一下子?？墒?，似乎心中又有一種力量驅(qū)使著她去人群之中看個明白。于是她接著向人群走去。
來到了人群邊，人之多，里三層外三層圍了一大群。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她向人群中擠了進去。耳邊傳來人們說話的嘈雜聲，“聽說是自己投水自盡的”“年紀輕輕為什么要自殺呢”“有人看見他跳水了，馬上喊人救，但撈上來已經(jīng)死了”…人們的議論聲響在耳邊，飛飛并沒有過多去留意。有人從尸體的衣服里搜出了一張身份證，原來死的人叫莊棣。
飛飛費了很大的勁兒擠了了進去，她呆呆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尸體，自己并不認識這個叫莊棣的人，可是面對這張業(yè)已死去的陌生面孔，又有一種莫名的熟悉，一陣恐懼襲來。
飛飛猛地驚醒，原來是一場夢。
此時的飛飛正在嘉興的家里，坐在自己臥室的床上，時間是早晨五點鐘。她驚嚇的坐了起來，打開了床邊的臺燈，又打開了臥室里的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頭上滲出冷汗。只是一場夢罷了，她這樣安慰自己。
透過帶有蝴蝶花紋的白色窗簾，外面的天還沒來完全亮。飛飛感到自己腦袋很清醒，嚇醒了的她竟全無睡意了。白色的燈光下，床上的涼席、半蓋在腿上的毯子、地上的椅子、可愛的拖鞋、安靜的書桌，都安然的陳列。既然無法再睡著，飛飛起身走到了書桌前。
她撓了撓頭發(fā)，慵懶的坐了下來，打開臺燈。書桌上方掛在墻壁上的是一個書架，一排排書整齊排列著，都是飛飛喜愛的書。書架的第二排的末端，放著一本《莊子》。書桌上也放著一小堆書，還有幾個小本子和筆筒。書桌的邊上放著一盆花，曼陀羅花正在沉睡。
晨曦透過窗簾的縫隙慢慢滑入，一切顯得那么溫柔恬靜。她拿起了紙和筆，寫下了一首熟悉的小詩：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
暖風薰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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