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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白亮的陽光照耀著石橋河,石橋河面反射著白亮的陽光,竹林灣沉寂在一片如織的光幕里。打破村子沉寂的,是一頭壯實的純黑的公牛,它滿村追逐一頭黃色的母牛。它兩只前蹄搭上母牛背,把母牛壓得呼呼直喘,它自己也粗糲地喘息。其實它們制造出的動靜并未打破鄉(xiāng)村的寧靜,喧囂的是人。一群中年男人,聲嘶力竭,阻止這對牛界男女戲耍。
胡鬧!簡直是胡鬧!男人們吼叫著,聲音此起彼伏。并非它們光天化日之下的丑行傷風(fēng)敗俗,讓未婚男女羞于直視。那群中年男人,不想讓黃色母牛懷孕,它不久前檢查出心臟病,分娩,會要了它的性命。
牛界在竹林灣很受重視,每一頭牛都實名制。壯實的純黑公牛叫大黑,黃色母牛叫老黃。大黑對老黃撒野,最憤怒的人是光棍四麻子,他是竹林灣的牛倌兼拾糞佬。他監(jiān)視大黑,看護老黃。老黃若懷孕揣崽,他責(zé)無旁貸。
他讓兩個中年男人控制住大黑,自己牽走了老黃。他牽走老黃的態(tài)度那么決絕,以至于我的二哥說,四麻子自己沒老婆,憎恨別人男歡女愛,甚至把這個憎恨延伸到牛界,所以他那么積極地驅(qū)趕大黑,牽走老黃。
這個老東西!二哥憤憤不平地罵道。他與幾個半大小伙子站在不遠處的一株老槐樹下,正等著看好戲,誰知好戲成了泡影。
老黃被牽走了。兩個中年男人放松了警惕,大黑沖出他們的防線。老黃不見蹤影,大黑發(fā)現(xiàn)不遠處有一頭黑色小公牛,便追了過去。那是一頭漂亮的小公牛,名為小帥。小帥是嫩崽,還沒穿鼻繩,算牛界的小鮮肉、自由神。
大黑前半身趴伏在小帥后腰的情形驚世駭俗,這成為日后竹林灣很多人腦子里無法忘卻的圖景。小帥搖搖晃晃,但它努力讓自己站穩(wěn),似乎樂意接受大黑的侵犯,受不了的是人類。我們小孩,睜大雙眼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強烈的陌生感讓我渴望它們繼續(xù);而二哥三哥他們半大小伙兒,笑聲爆裂,怕挨大人們罵,努力地憋住,腰彎下去,笑得許久直不起來。由尷尬至憤怒的是貓子,他是一隊之長,大黑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將,它當(dāng)著眾人面,做出這種有悖倫理的事,可謂丟盡他的臉面。
我要拿刀捅它。貓子說。眾人驚嘆,不信他言。老黑是牛界他最寵愛的,它耕田像跑,耙地如飛,一天干的活兒,三頭牛都不及。貓子隨后的話,讓大伙疑慮盡散。他咬牙切齒地說,它這么騷情,我要把它騸了,讓它不尋思別的,只知道干活兒。
大黑的悲劇生涯開始了。
貓子的爹是個屠夫,宰殺牲口留下的雄性之物燉著自己吃,貓子自幼與他分享,養(yǎng)得一個鼓鼓囊囊襠,一副大身板。也只有這樣的身板,才能降住大黑。而且貓子子承父業(yè),也做了屠夫,至于生產(chǎn)小隊長,兼職而已。
騸大黑不能硬搞,大黑不會束手就擒。
他們設(shè)了一個局。貓子讓他的女人葵花給大黑搞來一把豌豆秧,把大黑誘騙到我家門前的桂花樹下,趁它吃豌豆秧時,把它的鼻繩纏在樹干上,等候在那里的貓子早把準備好的繩套扔在它腳下,兩只腳一個環(huán),它踩上去了。貓子將繩套上抬,束緊它的腳。大黑四蹄亂踏,越掙扎繩套縛得越緊,掙扎幾下,大黑自個兒就倒了。它倒下的聲音,像傾塌了一座山。
大黑兩只鼓脹的睪丸,暴露在雙胯之后,它被自己巨大的身軀壓得無法動彈。貓子用他那把剔骨尖刀,很輕松地割開了大黑的陰囊,摘下大黑兩個血淋淋的睪丸??ò凑肇堊拥姆愿溃靡桓p衣服的針把大黑那個刀口縫上了。她沒忘記抓一把鍋灰敷在大黑那團因掏空而更加多皺的皮膚上,消毒,也防蚊蠅圍攻。
貓子照例將那兩只睪丸變成自己的美食。他說粉嘟嘟的,像蛋黃。我從未吃過,回味著蛋黃的味道,那味道的記憶有些久遠。
大黑老實了兩天,竹林灣的人以為自此平安無事,哪知第三天早飯時光,它竟然去爬水牛背。沒人太在意,他們說,黃牛同水牛撒野,水牛不會懷上牛犢。
但貓子還是不讓大黑同水牛撒野。貓子說,四麻子,看住它。它的傷口會掙開。剛挨了刀,它要是尋茍且之事,不死也殘。貓子下令,讓那些負責(zé)包養(yǎng)母牛的人家,看住母牛,誰家包養(yǎng)的母牛讓大黑丟了身子,殘廢了,拿他問罪。
“包養(yǎng)”是我們竹林灣生產(chǎn)隊的創(chuàng)舉,生產(chǎn)隊的牲口,忙時耕種,閑時被農(nóng)戶領(lǐng)到家放牧。包養(yǎng)一頭牲口,每天掙四個工分。
阻止大黑撒野的陣容豪華,聲勢浩蕩,聚集了全村男女老少。我往前沖,二哥一把抓住我,他說,大黑此時已經(jīng)成了瘋牛,危險!
我的二哥真是靈性,他的話很快得到應(yīng)驗。
二哥把我拽到茅廁,三哥隨后而入。茅廁有圍墻,牛過不來。茅廁的圍墻只有半人高,二哥三哥站著,能看見外面的一切。我踏上兩塊磚,踮腳也能看到。
圍到大黑身邊的人越來越多。我們看著他們抽打大黑,但無濟于事,大黑執(zhí)意要侵犯母水牛,并且似乎得逞。阻止大黑的隊伍,先是由男性組成,很快女人也加入進來。貓子的女人葵花手握木棍去戳大黑。大黑在水牛背上,只顧做它自己想做的事。她喊崔寡婦幫忙。崔寡婦狠勁拽水牛的鼻繩,企圖讓它從大黑身下掙脫。疊在一起的兩頭牛,像兩座大山,哪里拽得動。崔寡婦急得直喊,快來幫忙呀!水牛由崔寡婦家包養(yǎng),大黑一旦有閃失,她責(zé)任重大。
崔寡婦并非寡婦,她的男人是我們村的拖拉機手劉海?!肮褘D”是她嫁劉海之前的事,那時她剛死了男人,鄉(xiāng)野匹夫背地送她諢名“崔寡婦”,沿用至今。
叫寡婦的人不是寡婦,她夜夜都要與她家劉海尋歡作樂,光棍四麻子說的。崔寡婦剛死男人那陣,四麻子想娶她為妻,崔寡婦看不上他。他臉上有四顆麻子?這不睜眼說瞎話嗎?滿臉都是嘛!崔寡婦生氣地對媒婆說。媒婆說,四麻子不是說他臉上有四顆麻子,他排行老四嘛!
崔寡婦罵著水牛:母牛不翹腚,公牛不跳背,你也不是個好東西,你就是個騷貨!她喊四麻子幫忙。四麻子不伸手,他那種騷人,正巴不得看西洋景哩。
父親站在隊伍里。他們追打著大黑,好像它做了傷天害理的事,要遭天打雷劈,但大黑堅如磐石。四麻子說,到底是牲口,沒有臉,這么多人圍著,要是我正在做這事,有一雙眼盯著,我自個兒就萎靡了。
崔寡婦說,閉上你的臭嘴,還萎靡!別在我面前裝文化人。
受石橋河水的滋養(yǎng),竹林灣人嗓音洪亮,說話聲如吵架,聽得真亮。我們哄笑成一片。
四麻子說,這世界真是跛子的屁股邪了門,黃牛跳水牛的背,尷尬不!
二哥哈哈大笑,他說,四麻子說他自己呢,他自己就是跛子。他說他自己的屁股邪了門。三哥笑了,我也笑。
2
葵花手中的木棍第二次戳向大黑腹下時,大黑抬起后蹄,踢在葵花身上。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之后大黑及時收腿,繼續(xù)在水牛背后聳動它碩大的臀。大黑出腿之快,我們根本沒看清葵花傷在哪里。她沒有號叫,這對于她來說很不正常,八成是被踢暈了。等她終于清醒過來,她罵著四麻子,罵著我的父親,罵他們只看笑話,不過來幫忙。這時她看見了矮二哥。她喊矮二哥過來搭把手。矮二哥問,搞么事?葵花說,這么大兩頭牛在這兒,你沒看到搞么事?矮二哥看了一眼,笑道,這事也管?他笑得有些淫邪。
葵花說,它剛挨過刀。矮二哥一聽,說那可要不得!他急忙跑過來。三個男人,面對兩頭正撒野的牛,一時無措??ê埃汛蠛谧聛恚禳c,一會兒它就出了,出了,它就完了,廢了,種不得地了。父親和四麻子兩個有腿疾的人,一人抓住大黑的兩只前腿,矮二哥拽著牛尾巴,齊心協(xié)力往后使勁,企圖把大黑拽下來??ㄟ€沒能坐起。崔寡婦手持細竹條,一下比一下狠,抽打著大黑的腿,見沒有效果,她抽打水牛。水牛被打疼,往前躥,大黑從它背上滑下來。它喘口氣,猛地往前一躥,再次跳上水牛的背。崔寡婦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繼續(xù)抽打著水牛,咬牙切齒地抽打。
真執(zhí)著!四麻子說。也不知他說的是大黑,還是抽打大黑的崔寡婦。二哥、三哥和我,在臭烘烘的旱廁里,再次掀起笑的熱浪。
水牛跑了,大黑去追它。大黑的牛鼻繩早就掙斷了,斷了鼻繩的大黑,像虎入大山,龍進深潭,威風(fēng)凜凜。父親、四麻子、矮二哥去追大黑。父親在我家墻角轉(zhuǎn)彎處,順手抄起一把鐵鍬。四麻子在地上撿起半截磚。矮二哥什么也沒拿。三人在竹林灣的村街跑動,滿巷雞飛狗跳。家家戶戶有人探出頭來,見是兩頭瘋狂的牛,又縮回身子,擔(dān)心牛撞著他們。有的人家,將門半掩著,身子縮進去,腦袋探出來。只怕牛沖撞過來,就將門合上。二哥說他們傻,牛要真的撞在那門上,兩扇門會像閘刀一樣,將他的腦袋生生切下來。二哥說,在廁所里看熱鬧不但安全,而且方便,時間長了,就地解決。
一公一母兩頭牛,三個男人,兩瘸一矮,后面跟著一個崔寡婦,在竹林灣跑了一圈,回到橋頭。橋頭那棵古槐,曾是它們歇蔭乘涼之地,是它們的另一家園??ㄟ€坐在地上,看來傷得不輕。牛奔跑中差點踩著她。
老水牛不跑了,黑牛再次跨上它的背。
崔寡婦簡直是個長跑能手。她年輕時是個戲子,唱楚劇??赡苁撬趹蚺_上練就的本事。她越過我的父親,超過四麻子和矮二哥,將三個男將甩到身后,跑到大黑身旁,揮手抽打大黑。大黑突然跳下來,掉轉(zhuǎn)頭,朝著崔寡婦,腦袋一頂一擺,崔寡婦躲開去。大黑是那么執(zhí)著那么倔強,它再次跳上了水牛的背。崔寡婦站在它身后,去捏它的襠?;蛟S她的力量太小,大黑依然故我,做著它的美事。崔寡婦大叫一聲:我還整不了你!她沖進我家,拿起一把棒槌,伸進大黑兩腿之間,順著牛腿往上敲,只見大黑突地從水牛背上暴跳而下,扭過身子,對著崔寡婦。崔寡婦把她手中的棒槌向前一伸,做出要打大黑的動作。這樣的動作,常常會把牛嚇退,但那天的大黑是那么勇敢。崔寡婦手中的棒槌,只會增加它的斗志。它沖向崔寡婦。只聽一聲慘叫,隨后,我們就見崔寡婦被大黑的牛角挑至半空,一擺頭,崔寡婦便重重地摔下來。被摔倒的崔寡婦癱在地上,沒了聲息。父親和四麻子一顛一跛地來到她身邊,伸長脖子看。父親喊,出血了,出血了!四麻子喊,完了,出人命了!站在遠處看熱鬧的人,慢慢圍攏過來。有人說,完了,不行了,得趕緊送醫(yī)院!我家離得近,大門正對古槐。父親卸下我家的門板,在兩側(cè)綁上長木桿,長木桿兩端分別橫上一條扁擔(dān)。門板鋪上被子。他們把崔寡婦抬上門板。父親和四麻子一前一后,正要向醫(yī)院奔,劉映山過來了。劉映山說,行了,你倆抬著,顛達顛達的,那血還不流得更快。他母親沖了出來,驚呼道,怎么辦啦,怎么辦?劉映山你是老師,你說。
我們走出廁所,湊過去。我心里不再樂,只是哆嗦。二哥三哥眉毛緊鎖,他們臉上的喜悅變成了恐懼。
劉映山說,這樣不行,血放多了會死人的。他讓母親把崔寡婦的褲子脫下來。母親抬眼看著他,看著站在一旁的父親,沒有動手。劉映山說,都什么時候了,快點,慢了會死人的。他自己動手,像剝竹筍一樣,雙手一撕,崔寡婦露出半個大腿,再一撕,崔寡婦的另半個大腿露出來。劉映山?jīng)_我喊,進屋拿條毛巾來!
我拿來毛巾,遞給劉映山。我不好意思去看那女人的腿,我們掉轉(zhuǎn)臉,又忍不住斜過眼去。我看到夕陽照耀著兩條腿,腿白腿紅,兩種顏色刺激著我的雙眼。劉映山讓母親把崔寡婦的腿扎起來止血。母親哪見過這陣勢,手忙腳亂,幾次都扎不上。劉映山搶過毛巾,親自動手,無奈也只是紙上談兵。只見聾二飛奔而來。他蹲在崔寡婦身邊,幾下就把毛巾扎緊,看不到血流。
四麻子贊嘆說,不愧是當(dāng)過兵的。又說,這么好的男人,就是不要女人,你看大黑見了母的都不要命,你也娶個女人吧。
聾二的耳朵并不聾,聾二是諢名。我們竹林灣,每個人都有諢名,人前沒有,人后必定有。竹林灣有人喜歡說閑扯淡,為聾二所不齒。當(dāng)人與他說閑扯淡,他裝聽不見,對方不滿,說,你么樣是個聾子?這是他諢名的由來。
聾二也單身,但他與四麻子不一樣,我們還不能將他列入光棍行列。他不結(jié)婚,不是找不到女人,據(jù)說是等待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他長得周正,又是退伍軍人,理論上有資本,但現(xiàn)實很殘酷,他就這么不覺步入了中年。
父親訓(xùn)斥四麻子,以示對四麻子拿聾二耍笑不滿,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思說笑話,不干就走,別在這兒添亂!
對于父親的吼叫,四麻子并不在意,他臉上依然掛著笑。他在我們竹林灣,就是當(dāng)一個笑話存在。大家叫他四麻子,有時也叫他麻四,有時引申為“嘛事”來戲弄他,他從不生氣。二哥說,他臉上重重疊疊的麻子,增加了他臉的厚度。
劉映山是崔寡婦的大伯哥。面對危險,他不顧羞怯,成為竹林灣日后許多人的談資,但鄉(xiāng)鄰在贊揚他的同時,總不免有些遺憾,畢竟他那么直視過崔寡婦那兩條白亮亮的大腿,那可是他親弟媳。他當(dāng)時要是戴一副墨鏡就完美了。
四麻子和父親腿腳不便,抬崔寡婦的事就落在劉映山和聾二身上。父親讓矮二哥跟著打替班。遇到下坡,他就在后面抬一陣;遇到上坡,他就在前。他身材特殊,利于所抬門板在山路上保持平衡。
兩頭牛,演繹了動物界的執(zhí)著愛情。父親他們把崔寡婦送走后,大黑在眾目睽睽之下,再次躍上水牛的脊背。這兩頭同一物種不同族群的牛,把事情做得那么肆無忌憚,這時,再沒人敢去驅(qū)趕它,任憑大黑在水牛背上撒野??ㄟ€坐在地上,她已經(jīng)不敢惹大黑了。她罵水牛,罵它是騷貨,它若不發(fā)騷,大黑怎會追它?我們看熱鬧的孩子,害怕這頭瘋牛,怕它用那兩只尖尖的犄角來頂觸我們。它剛才只是輕輕一挑,崔寡婦就受了重創(chuàng)。它要是沖撞過來,還不得像利劍似的,把人刺穿。
我們再次回到茅廁里,伸著脖子張望。
大黑肥碩的臀在水牛背后聳動得歡快。
整個竹林灣,彌漫著大黑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氣味。
那天貓子恰好有事,不在竹林灣。他要在,定會拿起他的殺豬刀,一刀把大黑捅了。
傍晚時,幾個男人抬著崔寡婦回到竹林灣。他們沐著晚霞,行走在石拱橋上。西斜的夕陽將光線涂抹在石橋河面,河面一片猩紅,像是崔寡婦腿上的血,流進了石橋河。
大黑的牛角,差點刺中崔寡婦的動脈,她算是撿了條命,牛角只在她的大腿上刺出一個酒盅大的血窟窿,窟窿相距動脈一厘米。石橋鎮(zhèn)衛(wèi)生院院長說,這個女人命大,必有后福。
母親給父親做飯,留他們幾個男人一起吃。她在灶屋里忙,他們在外屋喝茶,我在燈下寫作業(yè)。四麻子說,劉映山怕是早就與崔寡婦有事,看他撕扯崔寡婦的褲子時,那么鎮(zhèn)定,那么順手,不像是第一次。
父親說,你說的話聽得不?他那是救命!那是他弟媳婦!
四麻子說,大伯哥與弟媳婦,世上這樣的故事還少嗎?
父親說,你說的也叫人話!
聾二不插嘴,這樣的場合,他又聾了,似乎什么也沒聽見。聾二的沉默寡言讓我心生敬意,覺得他與村子里別的男人不一樣,有著獨特的品質(zhì)。
大黑自此一蹶不振。它一門心思干活兒,不尋思公牛們尋思的那件事。但它干活兒大不如前,完全是一頭病牛。我們再也看不到它肆無忌憚地將肚腹下的物件袒露出來。這年冬天,它成日臥在牛欄屋的稻草堆旁,很少出來。
大黑就這么垮掉了,有人把原因歸咎于它挨了刀,傷了元氣;也有人說,挨刀不是決定因素,真正讓它一蹶不振的,是撒野。它不該在挨刀不足七天就跳母牛的背。
那會要了它的命。四麻子說。我偶爾碰見四麻子在冬日的黃昏,牽著大黑去河畔飲水。大黑的眼睛里,經(jīng)常飽含眼淚,那眼淚帶著血的顏色。
我更不明白,他們?yōu)楹我敲磧礆埖貙Υ活^牛。
…選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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