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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居之夢
來源: | 作者:吳兆元  時間: 2019-12-02
  人生在世,衣食住行。杜子美也曾詩云:“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可見古往今來很多人都做著安居之夢。在我耄耋之年的人生滄桑中,以七次遷居為緣起,一次次春蠶羽化似的,在屬于自己的天地里,真切地傾聽、感受著時代的腳步。
  百年老屋:啟程之園
  我的祖先是由山東闖關東而來到熊岳東范屯村定居的。
  范屯村東倚巍巍青龍山,南臨潺潺響水河,風水極佳。我家的百年老屋距今已有一百二十五年的歷史。是一所火炕、紙窗、板門、一石到頂?shù)钠椒?。老屋前有院落,后有圍園,典型的遼南農(nóng)家風格,耕讀漁樵,水墨畫似的。
  房后有三株大桑樹,那清清的桑葉,是母親用來養(yǎng)蠶的。房前有十二棵杏樹,每到夏秋之交,紅黃相間的果實掛滿枝頭,吸引你的眼光,也吸引你的喉嚨。父親以挑八股繩為業(yè),加上土改時還分得幾畝薄田。這些,就是這所百年老屋里三代七口之家的生活來源。
  新中國成立后,我由村小的復試班跳級到高小。然后在煤油燈下,午間帶飯盒,每天徒步二十四華里讀完了初高中。畢業(yè)那年,我考上了大學,是全村三百多戶兩名大學生之一。從此,我便從百年老屋啟程,到外面的世界去過生活了。
  扁擔房:田野之居
  一九六一年大學畢業(yè),到營口一師任教。一年后,又到老邊任中學語文教師。一九六四年,學校分給我一間半家屬宿舍。那是用雜木扁擔做人字架的泥草房。室內(nèi)泥土地面,春季生蘆葦,不時有青蛙在其間舌卷潮蟲,大快朵頤。我和妻子苦中作樂,分別用兩句詩來表述我們住房的景況,我用“天涯何處無芳草”,她用“青草池塘處處蛙”。
  躺在炕上,看著條條扁擔的房梁,不由的想到重擔在肩,步履艱難。不過那時非常相信“面包總會有的”那句話,也就有夢在前面引領著。
  室外,我們每家都有一方菜園子,還有幾小塊開荒地。在低標準瓜菜代的年月里。我們可以種瓜種豆。那時真有“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之感。在收獲時節(jié),就會想到陶行知的那首詩:“傻瓜種瓜,種出傻瓜。唯有傻瓜,救得中華”。
  筒子房:困厄之宅
  所謂筒子房,南北長約六米,東西三米,北開門。南北各一扇窗。那是大煉鋼鐵時,給來會戰(zhàn)的工人建的集體宿舍。鋼鐵未煉成,工人也散去了。學校分得一棟改建了家屬宿舍,室內(nèi)格局僅有一炕、一廚、一書桌。
  一九六五年秋,我分得一筒。從此,我居住在筒子房里便成了被“統(tǒng)治”的對象了。“文革”中我以“黑筆桿子”的罪名,住進了“牛棚”。出來后,又被趕到鄉(xiāng)下挖河、割草、修水利等勞動改造。每次上工,都要排隊,在監(jiān)管的紅衛(wèi)兵“一二一,要走齊,知識分子統(tǒng)治學校的現(xiàn)象再也不能繼續(xù)下去了”的口號下行進,身心人格受到極大傷害。又一次,很長一段工資無信了,我們一家不得不撿磚頭,搭豬圈、拾煤渣等勞作來維持生活。
  一天深秋夜里,我小兒子半夜忽然啼哭起來,我從昏睡中醒來,感到頭暈,妻與另外兩個孩子叫不醒了,我知道是煤煙中毒了。我蹌踉地開門,開窗,為妻和孩子作人工呼吸。一家人才脫離了危險。從此,我便在生活中處處關照、感謝小兒子,他的哭聲就像一首頑強的生命之詩。
  也許冥冥之中的上蒼護佑吧,我給他起的名字叫曉詩。
  兩鑲房:逢源之第
  “四人幫”被粉碎后,百廢俱興。學校條件有了發(fā)展,區(qū)教育部門撥款為職工蓋了一棟磚石兩鑲的瓦房,有幸我分得兩間。有了一大一小兩個臥室。自己還在院中建了一間簡易房。結(jié)束了一家五口人同在一炕上擠的歷史。
  七五年營口、海城地震,房屋大多受損嚴重,可兩鑲房除倒了房上的煙囪外,其余均完好無損。豈不吉兆?
  住房條件得到改善,人生際遇也正逢源。
  其時我正值人生壯年。靠了自己的努力,更靠那撥亂反正后的政治清明,我的人生價值得到社會的肯定。工作職位也逐步提升,由學校提升到區(qū)教研室,又提到區(qū)教育局,入了黨,提了干,人前人后局長叫著?;丶遥?ldquo;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感覺那叫一個好。
  走出家門,回看那兩間瓦房和充滿生機的小小菜園,有時就下意識地想:自己命運的改變也許和居住兩鑲房有關吧。
  其實,世間的事本來就是相輔相成,天人合一才是滄桑正道。
  假樓座:求真之院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區(qū)政府撥款為教育局職工建了一棟假樓座。假樓座假在房蓋不是水泥預制板的,而是用檁木、葦箔、珍珠巖保溫層等鋪疊,再在其上鋪兩層油氈紙,刷三層瀝青。假樓座冬暖夏涼,又有防震功能,是當時流行的時髦住房。
  我分得三間,家居條件大為改善。特別值得高興的,是大兒子不用再住簡易房了。
  但由于施工標準材料等問題,不到三年假樓座的房蓋便壞了,椽斷,箔破、珍珠巖下漏。下雨時,屋里地面上的拖鞋如小舟,漂浮在角落里。后來重新?lián)Q房蓋,起地面,求真務實地淘汰了那些“虛假”的東西。
  舉隅反三,在可能的范圍內(nèi),我便極力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此時我區(qū)的教育質(zhì)量在省、市均有了較好的位置,多次獲得各種獎項。
  教師樓:小康之所
  到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中期,各地都時興集資蓋樓。當時區(qū)教委也集資蓋樓,我買到了三室一廳的一戶。室內(nèi)有暖氣、電話、書房……尤其是結(jié)束了室外上廁所的歷史了,生活條件大為蓋善。
  小時候,流傳一句話:“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就是共產(chǎn)主義了。”如今我享受到了,不過不是共產(chǎn)主義,而只能是與時俱進的小康生活的開始。
  這時我已退休,又被聘為區(qū)委辦的文學刊物《蘆荻》的編輯,退而不休,每日里擺弄文字,“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優(yōu)哉游哉了。
  六十年的遷居,其間的自然風雨,社會炎涼,人世滄桑,無以不昭示著我與祖國的命運、前途息息相關。
  “君臨天下”:怡情之家
  2010年9月,我第七次把家遷居到營口市“君臨天下”小區(qū)。小區(qū)名字實在是舊而俗。不過名字中有個“君”字,倒叫我想起孔夫子要遷居“九夷”之地時說的一句話:“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而現(xiàn)在眼前的樓房,則應是“君子之居,何陋之有”了。所以遷居到“君臨天下”我還是很高興。而這幾年的新居生活,我也的確體味出“君”字的愉悅了。
  新居與女兒家、侄子家、孫女家、孫子家、外孫女家、親家等沾親帶故的十余戶共居市內(nèi),最遠距離步行不到四十分鐘,外孫女家還在我的樓上住。老幼四輩,經(jīng)常往來,親密非常。有時四世同堂相聚一起,親情融融。女兒幾乎天天相聚;女婿、外孫女周末、假日必來。天倫之情,何其樂也。
  遷到新居,老伴除了保持過去日常起居、飲食、鍛煉等生活方式,還參與了我的精神生活領域。她知道我有個習慣:愿在讀書、寫作時聽一些古今中外的抒情的名曲,如《春江花月夜》、《梁?!?、《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等,為此她特意買了電子琴,每當我讀書寫作時,她便輕輕撫琴,演奏這些歌曲。我還喜歡去公園散步,邊散步邊思考,每次她都陪著。我還喜歡養(yǎng)竹、養(yǎng)蟹爪蘭等花。到新居后她與她的好友經(jīng)常去花市買花盆買花肥,回來移植,澆水施肥,好不快活。春節(jié)前后,她經(jīng)常向客人介紹:“我家蟹爪蘭今年開了兩次,花期超過了半年。”“換盆后的竹子,小竹筍滿盆了!”她每天都參觀一遍家中花卉,并經(jīng)常告訴我花開花謝的情況,樂此不疲。當然,來新居我也有新表現(xiàn),經(jīng)常送她新書、新報讓她閱讀。她也漸漸上癮,有時晚上她臥室里的燈光,甚至亮到半夜。我的新表現(xiàn)還有陪她去逛超市買日用品等,這樣的事我過去從來不做。
  遷到新居,我的同事、詩友、文友、忘年友,老伴的同學、好友相聚在一起的時間多了,電話也多了。每次相聚一起時,都感到在這里的精神生活,是那么讓人心悅,讓人難忘,更讓人盼望。友情隨著活動的增加而加深加厚。我的閱讀與寫作的興趣、老伴的琴藝,也不知不覺間加濃了。
  這里的小區(qū)環(huán)境也讓我喜愛。春天里小區(qū)中有綠地樹籬,雜花星綴;有小橋流水,紅鯉嬉戲;有四級瀑布,錯落有致;有涼亭藤棚,供人小憩。我與老伴在園林中散步,竟然發(fā)現(xiàn)了多種候鳥:時而見到黃鶯、柳葉鳥在柳絲中穿飛;紫背、紅頦在草間啄食。秋季樹葉紅黃相間,娛心悅目;夜聽秋蟲短吟長鳴。
  于是,在這“君臨天下”屬于自己的那一空間,白日里品茗弄文,夜晚便“歡顏”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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