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北京了,要去天安門了!是央視《從我做起》欄目邀請我去做一期節(jié)目——傳承雷鋒精神主題訪談。
短暫的興奮過后,我便發(fā)起愁來,在我20年前的出行印象中,上下火車很急,車上很擠,我這樣一個幾乎全身癱瘓的身體,還有輪椅,拖拖拉拉,千里迢迢,旅程會遇到怎樣的尷尬和困難呀?別把自己弄丟回不來了!
出租車載著我忐忑不安的心到了沈陽北火車站,北站正在擴(kuò)建。隨行的張哥吃力地把我抱下來坐上輪椅,雖已是早春,已近中午,但寒風(fēng)依舊凜冽,我母親把羽絨服的帽子掀起來給我戴上,但寒氣依然鉆進(jìn)去,在我的心頭蒙上一絲“前路未卜”的恐懼。
張哥推著我,母親拎著大包小包跟在后邊,我們拐進(jìn)了臨時候車室,檢票員讓我們優(yōu)先檢票進(jìn)站,一溜長廊,上邊的拱棚罩著彩塑瓦,空落落沒幾個人,更是陰冷。
我們查看著水泥墻上紅漆寫的站號,來到所乘車次的進(jìn)站口,仰頭上望,一溜幾十級臺階,很陡,盡頭露出一塊天,這宛然就是一架難于攀登的天梯!我該怎么上去呢?張哥背我?那還有輪椅以及那些拎包怎么辦呢?最后決定還是找3個人幫忙連同輪椅和我抬上去吧,可是要沒人幫抬咋辦吶?
間或有不同車次檢票的旅客涌過來,又從他們的站口涌上臺階,他們匆匆的步履把我的心踏得更緊了。在我盼望和不盼望中,我們所乘車次檢票時間到了,旅客的大潮“嘩”地一下涌過來,淹沒了我又向臺階涌去,我就像一條擱淺的大魚,被落在沙灘上。稍一適應(yīng),我們的眼睛便開始在人流中尋視求助,看誰年青又力壯,還沒帶行李,馬上就有兩個人停在我身邊。我看見有一個十八九歲模樣的男孩,靠墻躲避著人流不知在電話中和誰爭吵,憤怒地把背包摔在地上,起身掛了電話,忽然看見我在看他,瞬間明白了我的意思,拎起包走過來,一同前后抬起輪椅,一級一級挺上臺階。輪椅有些晃,我聯(lián)想到八抬大轎和南方滑竿,但我內(nèi)心不是享受,而且溫暖中泛起陣陣感激與愧疚,我在他們的喘息聲中默數(shù)著臺階的級數(shù)。到了月臺我覺得我的謝意和他們付出的辛苦相比是多么微不足道。我也發(fā)現(xiàn)男孩臉上的怒氣變成了微笑,在聽到我謝他時,他咧嘴笑著搖頭。
張哥推著我,幾個同車旅客幫忙,上了“和諧號”,車門剛好能過去輪椅,停在車廂相連處,張哥背起我去中間我們的座位,我的兩腳向外斜伸,鞋時不時刮碰座背,過道就顯得窄了。雖然我沒有觸覺,但我依然能感覺到旅客們或幫忙照護(hù)一下腳或幫忙托一下我身體,都熱心關(guān)愛地說,“你們早說一聲啊,跟把頭的換換座,誰都能換。”
動車一路輕盈到了北京,第二天不做節(jié)目,我便想去天安門,盡管我們已經(jīng)打聽了,去天安門很遠(yuǎn),而且北京的出租車很小拉不下輪椅,坐地鐵去又要過好多臺階上下車時間還很短,也盡管我沒說,但張哥還是看出來了,“好容易來趟北京,盡量滿足你的心愿,咱們坐地鐵去。”“能行嗎?”我母親都有些擔(dān)心了。“行,碰上困難再說。”
張哥推著我,一路走一路介紹著,一起欣賞著街景,不多時到了一個四方的小房子跟前:豐臺——天安門地鐵A入口。我順著入口俯視,幾十級臺階延伸下去,看得我眼暈,心便提到嗓子眼。我們不好意思總麻煩人,張哥說,“上臺階我自己不行,下可行。”他便要一個人倒著輪椅帶我下去。我心里不免祈禱,張哥你可得把住了,這要是骨碌下去……這時,一個行人一指大街對面,告訴我們?nèi)口,那有殘疾人專用升降梯。我們一聽喜出望外,這么人性化呢,但到了D口除了一樣延伸下去的幾十級臺階,怎么也找不到那個升降梯在哪。我們正猜想是不是那個行人或者我們搞錯了,不是這個地方?忽聽身后有人說,“您好,有人要用升降梯。”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在對著立在一邊的一臺設(shè)備講話,講完還沒等我們說聲謝謝就沖我們善意地笑笑走了。我們這才發(fā)現(xiàn),這設(shè)備上寫著殘疾人專用梯等字樣。
我坐著小吊籠似的升降梯緩緩地順坡下去后,負(fù)責(zé)升降梯的工作人員說,“你們下地鐵,那邊還要上臺階,我已經(jīng)通知爬梯車在那邊等著了。”又是一股暖流涌上我心頭。
我們還是優(yōu)先從比較方便的檢票口進(jìn)站,沒走多遠(yuǎn),后邊追上來一個穿制服的中年大姐,說帶我們到殘疾人候車處。她一邊走一邊和我們嘮嗑,當(dāng)從張哥口中知道我是學(xué)雷鋒模范時,我從她的眼神和言語中明顯感覺到她肅然起敬,我知道這不只是對我,更是對一種道德與精神的尊重。她一直把我們送到地方,我低頭看時,輪椅壓著幾個字“殘疾人候車處”,她這才在我們的謝聲中離開。列車呼嘯而來,戛然而止,車門正正好好在我前邊,唰地開了,幾個人剛下完,張哥就趕忙把我推上去,人多很擠,但都給我閃出了一塊地兒,緊接著電鈴叮鈴鈴響起車門唰地關(guān)上,車呼嘯著又開動了。我驚嘆,這要是上來慢了,真是不趕趟??!又叮嚀張哥說,咱們下時也得快點(diǎn)啊。邊上有位兄弟說,沒事,讓你們先下。
下了車,走不遠(yuǎn),果然看見三排幾十級臺階在前邊伸長了脖子,右邊的那排不停地滾動著。還沒到跟前,我看見一小幫高中模樣的男孩女孩,在中間這排上了一半臺階站住了,都朝下看我。我知道他們的意思,于是就往上看,他們也跟著轉(zhuǎn)頭往上看,看見一名保安操作著一部爬梯車吱吱呀呀地下來了,就都笑笑,噔噔地上去了。
爬梯車載著我,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叵蛏吓?,大概很多人都沒見過這“新式武器”,右邊滾動梯上的人都一律看向我。因?yàn)榕捞蒈嚶?,張哥和我母親都先上去等著了,爬到中間時,一個乘滾動梯上去的小伙,噔噔地從我左邊的那排步行臺階跑下來,“您好,用幫忙嗎?”他大概以為我是一個人進(jìn)京的吧。我笑著搖頭,“不用,謝謝。”他笑笑,又噔噔地跑上去了。
做完節(jié)目,我們打道回府,買的是K95次雷鋒號列車票,剛一進(jìn)北京站,迎面微笑著走來一個女站務(wù)員,把我們領(lǐng)進(jìn)“素萍愛心候車室”,里邊都是老年人和殘疾人。她微笑著告訴我們,發(fā)車前她會領(lǐng)我們走綠色通道上車。果然,快發(fā)車時,她來了,推著我,引領(lǐng)著大家,先是坐垂直電梯,又走專用檢票口,然后走很遠(yuǎn),一直把我送到所在車廂門口。那里早有兩個男列車員等著,幫忙把我推上車,送到調(diào)整好的底鋪,看我們很疲憊,說,“你們安心休息吧,車到站叫你們。”
下車時,張哥把輪椅推出去,一個列車員抱起我小心翼翼地走出去,輕輕把我放在輪椅上,盡管他身強(qiáng)力壯,但還是累得一頭汗,他們一直推著我,送出站,幫忙把我抬上出租車。
回家的路上,心里的忐忑已變成了溫暖與感動,回想著一幕一幕,不禁想起這句話:“雷鋒出差一千里,好事做了一火車。”我呢,我是出行一千里,好事遇到一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