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朵朵小小的雪菊在透明的茶壺里舒展、豐盈著,這丑陋的干花竟然被沸水浸泡出別樣的風情和妖嬈。雪潔靜靜地看著它,心有所動,自己不正是風干的花,需要水的浸泡嗎?可哪里尋潔凈、水溫適應的水?方浩?她嘆了口氣。
“想什么呢?”清也多情的小風流眼盯著她,她抬起頭,沖他苦笑了一下,“菊花真美!”
“你真是個小可憐!”她眉頭輕皺,眼睛對著清也畫出了問號。幽暗的茶室里,清也的臉朦朧、虛幻。“你活得太累了,沒必要活得那么累,讀你的文章,感覺你內(nèi)心有太多的壓抑和痛苦,為什么不試著釋放……”
“要怎么釋放呢?”她的眼神游離,仿佛進入了某種冥想……
清也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沉默……
“和他還有聯(lián)系嗎?”雪潔身體顫了下,驀地被拉回了現(xiàn)實,扭過頭望著他,清也好象也意識到自己問得突兀,慌亂地低頭啜著茶水。
“誰?”她驚奇。“忘了?有一次你在網(wǎng)上對我說你喜歡上了一個人,說他也喜歡你?”清也沖著她笑了笑。“我說過嗎?”雪潔偏頭望著他,帶著一絲疑問。然后沉默了好一會兒,又說“他不理我了,電話也不接……” 她的眼神落寞暗淡,神情幽幽的。其實不止是不接的問題,今早還在電話里對她大吼。她讓他整得難受死了。什么嗎?怎么可以這樣對她?清也凄然地望著她,一時不知說什么好。雪潔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連忙用紙巾擦了擦鼻子,直了直身子。
“你就象樹影里的貓,不是活在丈夫的影子里,就是活在那個人的影子里,醒醒吧!”說這話時,清也不知道自己是同情、憤怒還是醋意,仿佛都混雜著。
雪潔明顯被震撼住了,吃驚地望著這個小她三歲的男人。想不到他會如此洞察自己。雖然自己和他相識已三四年了,早已成為無話不說的好朋友??蓛?nèi)心的那些隱秘那些傷痛怎肯示人,這小男人道行挺高,竟然從自己的只言片語和博客中自以為隱藏很深的文字中,對她明察秋毫。是這小子太睿智,還是自己道行淺,讓人一眼看個底穿?
“阿姐,從我認識你那天,你身上就縈繞著自憐自艾的憂傷,你的文字也象一朵野菊花,散發(fā)著苦澀的芬芳。如果你信得過我,不妨倒出你的苦水,或許我還可以提出一些建議呢!”小男人對她仿佛很有興致。
雪潔認真地看了看清也,不錯,他的睿智、他的成熟讓她嘆服。每次與他聊天,他的嘴里都會崩出幾個新鮮詞,或者一些令人深思的話語、觀點,在她的心靈深處久久回響……
二
可是要告訴他關(guān)于方浩嗎?雪潔猶豫著,有些難為情,方浩今早在電話里的咆哮一遍遍噬咬著她的心,這一天,她都近乎抓狂的狀態(tài),“總打什么電話!別給我打電話!我忙!不知道嗎……”方浩粗暴的吼叫、斥責又擊打在心頭,周身的血液沸騰起來,整個身體快要爆炸的感覺。她絕望,她憤慨,他怎么可以這樣?當初不是他的情意綿綿,自己怎么會投入他的懷抱,現(xiàn)在卻這樣粗暴地對待自己,是厭了、倦了要甩開自己嗎?難道是自己看錯了他?為什么他對自己反復無常,忽冷忽熱。以前倒是發(fā)生過幾次他不接電話,或者不回短信的時候??蓮膩頉]有對自己發(fā)過火呀!這回一個多月不理自己了,打電話開始不接,然后接了就不分青紅皂白地沖自己發(fā)火,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太讓人傷心,讓人委屈了。雪潔閉了下雙眼,心里灼燒、煎熬的難受。仿佛到了懸涯邊上,不知道怎么辦。睜開眼,清也在殷殷地望著他。她甩了甩頭,做了一個深呼吸,用手捋了捋了長發(fā),然后眼睛盯著茶壺幽幽地訴說起來……
“那時我才十幾歲,正是妙齡。每天上學時我都會遇到那個健壯的男人,請允許我隱去他的名字,”雪潔看了一眼清也說,“他常穿著一件灰色的夾克。我們常常會走碰面,我們不說話,最多偷偷地打量一下對方。后來知道他剛大學畢業(yè)不久,在表姐所在的大學當老師,他家在我家后面的那棟樓里。”她喝了一口茶,見清也聽得專注。
“那天,我到表姐單位找表姐,看到他和他的未婚妻從樓里走出來,他的未婚妻面帶怒容喋喋不休地對他吵著,而他竟然面帶微笑。不禁好奇。在路上再遇到他就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而他多半面無表情地走過,有時也會詫異地瞅我?guī)籽?,大概覺得我總看他覺得奇怪吧!”說到這兒,雪潔搖搖頭,苦笑了下。
“后來,我把他和未婚妻的事學給表姐聽,表姐說他在學院里可是以人穩(wěn)重、講課好出了名的。大家對他印象都很好,說這小子將來有出息呢!二年后,他的身影從小路上消失了,聽說搬走了。再后來我也搬離了此地,結(jié)婚生子,過著庸庸碌碌、忙忙呼呼的日子,孩子哭、老公吵。兒子五歲那一年,我遭遇了雙重打擊,老公的背叛和下崗買斷。那時,我整個人一下子崩潰了,憔悴地象秋風中的枯草,無力地隨風搖擺。媽媽開始為自己的短視和草率愧疚,當初是她重男輕女不讓我求學,做主嫁了我不愛的男人??粗找嫦荨⑸袂槲D、目光呆呆的我,媽媽害怕起來,為我報了去華東五市的旅行團。”清也深深地看著她。張嘴想說什么,還是忍住了。
“真是想不到啊,竟然遇到了那個男人,他身著一套筆挺的深藍西裝,白襯衫耀著我的眼睛,黑黑的頭發(fā)自然熨貼,原來微黑的面色現(xiàn)在竟如玉般明亮,一雙眼睛透著自信、堅毅、智慧的神采,劍一般穿透我的心,強勁的英氣逼得我喘不上氣來。與十幾年前相比,真是天壤之別,我不禁自慚形移起來……‘是你?’好聽的男中音從他紅潤的唇中吐出,唇四周刮得青青的胡茬更顯出男子漢雄壯的魅力。原來他現(xiàn)在是青水鎮(zhèn)的鎮(zhèn)長,這次是帶著鎮(zhèn)干部到華東五市考察的。怪不得會英姿勃發(fā),春風滿面呢!人說事業(yè)是男人最好的美容劑??粗玺~得水,鶴立雞群的身影,我沒有重逢的喜悅,內(nèi)心的沉重,強烈的自卑使得我后悔報了這個旅行團。畢竟人家是公費旅游,自己是自費的,摻和進來感覺別扭。”“是別扭,也容易讓人誤會呢!”清也邊喝茶邊冒出一句。雪潔點點頭。
“西湖的湖光山色,烏鎮(zhèn)的小橋流水,蘇州的園林景觀撫不平我層層疊疊的傷痕,在這個小旅行團里,我是一只憂郁的孤雁,落寞凄涼……
最后一晚,是乘船游黃浦江,夜風清冽,燈光璀璨,仿佛置身于茫茫星空,讓人生出不真實的虛幻感覺。此刻,我多想永遠停留下來,不復有過去,也不奢望未來,就這樣仿佛脫離了現(xiàn)實,沒了痛苦,永遠這樣飄著飄著……”雪潔臉色凄迷,仿佛在夢囈。
“有歌女在船上滄桑地唱著老歌,幽幽的。他和幾個人嫌風大,買了雅座進到了艙里,跟隨而去的還有年輕漂亮的女鎮(zhèn)長。也有人過來叫我,我沒去,我知道那不過是人家的客套,那幾個人都是鎮(zhèn)里的頭面人物。我的心被拉回現(xiàn)實,現(xiàn)實有一點殘忍,人與人是分等級有距離的。我想起十多年前和他的無數(shù)次相遇,那時我們雖然不說話,我感到的是他的穩(wěn)重和老實,沒有高高在上的那種感覺,而現(xiàn)在他在高高的山頂,我卻在深深的懸崖下,一種仰視的感覺。這種感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境的作用?”雪潔低下頭,呷了一口茶。
“三四年后的一個秋夜,我一個人在電腦前聽著憂傷的歌,丈夫出差了,兒子住寄宿學校。一個叫松風鶴影的人和我說話,記得加他有兩三個月了,但始終沒怎么說話。其實我也不太聊天,因為我不相信網(wǎng)上的男人。只是在極度苦悶時,才會聊幾句,釋放一下。且聊一個拖黑一個,并無固定網(wǎng)友。這個松風鶴影,很少看到上線,好象聊過幾次,每次說不上三五句,他就說有事下線了,很忙的樣子。開始,我只是邊聽歌邊漫不經(jīng)心地應付他,幾句話后,這個人倒令我側(cè)目了。他不同于網(wǎng)上那些膚淺的男人,他的話語給人一種穩(wěn)重、誠實、有深度的感覺,他顯然閱讀了我空間的文章,對我產(chǎn)生了好奇和欣賞,他的贊賞、他的理解、他的推心置腹讓我有了一種被理解被肯定甚至被關(guān)注的感動。隨著談話的深入,不時觸動著我柔弱傷痛的心,常常讓我淚水漣漣,好象在和一個多年好友促膝而談,談到動情傷心處。他邀請我到他辦公室面談,因為剛剛得知我家離他單位很近。我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我是個謹慎的人,只客氣的說有機會一定會拜訪,如今太晚了,其實不到八點呢。他并不氣餒,依舊誠懇地邀請,并用了小小的激將法‘你怕我?我不會怎樣的,是在我辦公室啊,只是認識一下嘛!’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耍了小小的計謀‘我到你單位門衛(wèi),說找誰呢?’‘我姓X,你就說找511的X局長。’我眼睛瞪得老大,怎么會這么巧?是那個人嗎?前幾天聽表姐說好象他調(diào)到建設(shè)局當局長了。我的心突突地跳個不停,眼前浮現(xiàn)出他儒雅、整潔的形象,決定會一會他,或許他能幫自己呢,自己不是要去自來水嗎?同學總說沒問題,妥了,可都二個月過去了,還沒讓上班。自來水不是歸建設(shè)局管嗎?
見到我時,他驚訝的愣了一下,旋即垂下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沒有想到是你呀,你怎么不說呢?’‘你也沒問我呀?再說我也不能確定是不是你?’我在耍賴。
他倒是一點沒老,仿佛更年輕了,比以前瘦了一點,氣宇軒昂,風流倜儻。他微笑著說我比上次氣色好多了,也有了精神。是啊,最痛苦、最無助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我比那時成熟、堅強了一些。我們聊起了過去,聊起了表姐,聊起了上學時那條幽靜的小路……是寧靜的夜色,還是他親切微笑的面容?把我的心扉悄悄地撞開,心語如窗外的秋風靜靜地流淌。他認真地傾聽著,不時感慨著鼓勵著我繼續(xù)訴說。他仿佛成了我的親人,讓我把心中的痛苦、委屈娓娓地道來,盡管我說的那么輕描淡寫,可他的臉上卻滿是同情與憐惜……這同情與憐惜把我融化,我的心毫不設(shè)防地靠近了他。”她嘆了口氣,眼神幽幽
“月光清淡,夜風微涼,他扎在褲子里的白色襯衫更顯耀眼,襯著他朦朧、英俊的面容,更顯瀟灑迷人。隨意一套草綠半舊運動裝的我象一株綠色的植物在他的身邊跳躍,忽閃著大眼睛,心中有個小鹿在歡跳。他執(zhí)意要送我回家,我倆穿行在綠蔭小路上,迷人的夜色讓一切充滿了神秘和夢幻,兩顆心也醉在了清風明月之中,雙腿步調(diào)的一致,雙肩偶爾的碰撞讓我們生出曖昧溫暖的情愫……
到了我家門口,他看著我打開房門,我沒有邀請他進屋坐,感覺太晚了,不合適。他叮囑我早點睡,便轉(zhuǎn)身下樓了。
此后,我們偶爾在網(wǎng)上聊幾句,也通過幾次電話,大多是關(guān)于我工作的事,他說幫著我催了,就快上班了。偶爾他也會關(guān)懷一下我的家庭生活,問我是否和老公的關(guān)系有所改善及怎樣教育兒子等。
這天午后,窗外陽光明媚,突然接到他的電話,他問‘我可以去你家嗎?’他這樣的大忙人有時間來坐,當然是好事啊。在我的心底不知不覺早已把他當作親人一般了。喜歡看他溫暖明亮的微笑,喜歡聽他溫柔關(guān)懷的話語。‘可以呀’我趕緊回答。‘家畢竟是私密的地方啊。真的可以嗎?’他又說。‘沒事,你來吧。’我未想很多,答得肯定。‘好,我現(xiàn)在有點事,一小時后過去。’我期待著、興奮著,連忙洗水果,整理家。”“真得去了?”清也瞪大眼睛望著她。她沒看清也,表情癡迷,依然陷在回憶里。
“不久后,我聽到敲門的聲音,開了門,看到他笑意盈盈的臉,考究的藍色帶小花紋的襯衫扎在藏藍的褲子里,干凈利落。我倆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坐了下來,他吃了幾顆葡萄,我們聊了幾句,他提出上里屋看看,我只好跟隨他往臥室走去。他說前樓有人往屋里看,我抬頭望果然對樓一中年女人朝這邊望呢。他說把窗簾拉上吧,我的心突突地跳起來,還是中魔似地把窗簾拉上了。轉(zhuǎn)過身時,他一把抱住了我,用力吻我,我來不及思考,突然被他摁倒在床……”雪潔臉上泛起了紅暈,不敢看清也的眼睛,聲音越來越小,突然戛然而止。清也定定地看著她,什么也沒說,屋子里短暫地寂靜。她不安地搓著兩只手,偷眼看清也,看不出他有什么表情。“繼續(xù)說。”清也面色誠懇。
“可是后來他對我若即若離,忽冷忽熱,常常不接我電話,不回我短信,今早還在電話里對我大吼大叫,你也是男人,你幫我分析下他是什么意思?我真得搞不懂他……”說到這里,雪潔控制不住涌出了淚花,委屈至極的樣子。清也嘆了口氣,直了直身子。“那個人就是個混蛋,你不要再理他了!一個男人怎么可以對愛他的女人這樣,簡直人事不懂!”清也憤怒起來。
雪潔用紙巾擦了擦紅紅的眼睛,“可他怎么能這樣對我?既然這樣又何必當初?我要問問他!”
清也看著她,臉色冷峻、嚴肅,他說男女之間有一種關(guān)系,也許不是愛,不是喜歡,而是相互取暖。在兩個人都寒冷、無助時互相取暖,那么他暖和了,也許就很自然地離開,或者他又找到了別的取暖的地方。你暖不暖已經(jīng)和他無關(guān)了,又何苦追尋離開的那團火焰呢?你可以自己取暖,也可以到別處取暖呀!
她驚奇地看著清也,品味著他的話,仿佛似有道理。離開茶座時,清也一再叮嚀她不要再給那男人打電話,他打電話來也不理。她點了點頭。
三
走出茶室,清也有事,打車走了。天不知什么時候陰了,灰灰的云涌動著,街燈昏黃。雪潔不想回家,慢慢地踱著,起風了,路旁榆樹翠綠的葉子舞動著,行人稀少,皆步履匆匆。雨細細地飄飄悠悠地灑下來,她的心也濕漉漉的,想著剛才清也說的話,記憶象雨絲迷漫著,無邊無際……
想起婚后近十年,自己過得是什么日子,丈夫把家當作飯店旅館,把自己當成免費保姆,從來不管自己和兒子,總是一個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吃喝玩樂。動輒就打罵她和孩子,不僅如此,雪潔還懷疑他外面有女人,一年一年也不碰她,他的手機常常傳來女人的聲音,還有曖昧的短信。多次想離,最終為了兒子都擱淺了。遇到方浩后,她以為她的人生終于有了轉(zhuǎn)機,她愛這個穩(wěn)重整潔的男人,她想她終于找到了知音,可為什么他給了自己希望后又想逃離呢?他不知道自己早已傷痕累累了嗎?為什么還要往傷口上撒鹽?她不相信方浩是隨便的人,是清也說的只找自己取暖的人,他是愛自己的,他和自己說過很多心里話呀,還有他溫柔的眼神,深情的吻……
想起那刻骨銘心的吻,雪潔的心激蕩起來……那是他們交往后不久,雪潔做了闌尾手術(shù),兩個月沒有見方浩了,她非常想他。康復后跑他辦公室見他??赡芄ぷ魈?,他比上次見時有一點憔悴,雪潔涌上了一絲心疼。她多想在他面前撒撒嬌,傾訴一下疾病的疼痛和相思的苦楚,可是很奇怪,見到他,竟然什么也沒有說,只是笑盈盈地看著他,回答著他隨意的問話。就這樣看著他,說兩句隨意的話,她就滿足了,她是一個多么容易滿足的女人啊!和喜歡的人做再平淡的事也會搖曳生姿,也會沉醉歡喜。她沉醉在他明亮的眼神里,沉醉在他溫柔的笑容里,沉醉在他輕松的話語里。她怕打擾他工作,只坐了一小會兒,準備告辭。他問:“你有什么事嗎?”她垂下眼簾,有些羞澀,“沒有,就是來看看你。”他笑容更溫柔了,她的心要化掉了。她起身,他亦起身送她。“我送你好嗎?”他的眼睛滿是深情,“不用了。”她不敢看他,急急地說了一句。 他和她不知怎么突然就離得很近,他望著她,深情款款。眼里的情意一下子擊中了她早已心旌蕩漾的心,她的目光陷入了他的深潭中。再抬眼,她已在他的懷中。這時,他的吻壓了下來,她的心飄了起來,她微合著眼簾,驚喜、慌亂、甜蜜種種情緒讓她的身軀軟軟的,軟軟地倒在他的懷里…… 她還是推開了他,怕有人進來,終究有一絲不安,她捂著被他弄濕的唇,奔出了門外,羞澀、激動,心依然在砰砰地跳,感覺別人都在看著她,心好久好久游離在身體之外。屋外陽光明媚,春風輕輕,她的心隨著風兒飄啊飄……方浩的吻仿佛讓她回到了少女時代,太美好了,三十好幾了,第一次享受到這么纏綿溫柔的吻,那種甜蜜的感覺和丈夫談戀愛時都沒有過的。她不相信方浩沒用情,沒用情會那么深情那么狂熱地吻自己嗎?雪潔用手撫了一下唇,唇是冰冷的,手向上滑過臉龐,臉也冰冷。細細的雨絲打著了她的臉,她的衣衫,她仿佛渾然不覺,她走得極慢極慢,仿佛很疲憊的樣子,經(jīng)過身邊的人疑惑地看著她。她又想起他們做愛時,他輕輕地脫她的胸衣,輕輕地吻她的乳溝,眼睛溫柔地注視她,怕弄疼她,總是極溫柔極體貼的樣子,身體掀起了電流,思念的洪水再一次把她層層包圍,她幾次伸手掏衣兜里的手機,想想又放下,如此三番。終于她停住了,掏出手機,靠在一處房檐下給他發(fā)了“一個人在雨中想你。”的短信。她突然痛恨自己,剛剛答應清也不理他,可為什么偏偏管不住自己呢?自己究竟怎么了?自己可謂是長相出眾,文筆瀟灑。追求的人很多,也有比方浩強的??蔀槭裁醋约憾疾幌矚g,單單耗在方浩身上,人人都說自己清高孤傲,氣質(zhì)高雅,在他面前卻總灰頭土臉,丟盔解甲呢?象上幾次,方浩不接電話,后來解釋說忙接不了,難道沒閑時嗎?閑時給她回過電話嗎?可自己還不是原諒他并且總是把不是往自己身上攬,說不該給他打電話。想他給他打個電話錯了嗎?又不是總打。想到這兒,雪潔就糾結(jié),搞不懂方浩。叮鈴鈴……有短信來?是方浩的,心內(nèi)一陣狂喜,眼淚刷地流了出來,趕緊翻看:“回家吧,這么晚了,別淋感冒了。早晨時我很忙,且遇到了不順心的事,別在意!”雪潔一遍遍地看著,他還是關(guān)心我的,愛我的。心中的堅冰融化了,身上立刻增添了活力。是啊!回家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四
雪潔到自來水上班二個月了,總算有工作了。是通過同學辦的,同學的同學的姨夫是市人大副主席,是他幫著說話的?;宋迦f元,這還算少的,聽說進好一點的單位十萬都不夠,還得特別厲害的后門。那五萬元是這些年自己偷偷攢的,丈夫張軍不知道。知道了不會輕饒她的。按說他在稅務(wù)部門,還當著點小官,幫著雪潔找份工作應該是可行的,哪用雪潔托臉求人的。可丈夫眼里好象沒有雪潔這個人,哪管她有無工作,下沒下崗。方浩也幫著使了勁,不然不會把她安排到辦公室的。這批上來的有五個人,其它四個都安排得不如她,都派到下邊了。有的比她年輕學歷還高。
剛來時,她的工作很輕松,她和小張一個屋,無非是打打文件什么的,兩個人干,很悠閑??刹痪?,小張休產(chǎn)假了。又來了一個叫李艷的。李艷和她年齡相仿,打扮的相當妖艷。聽說老爸是財政局的頭頭。這個李艷什么活也不干,每周背著個小包來一二次點點卯,侃一通麻將輸了幾千,美容院有什么好產(chǎn)品,哪個大酒店的龍蝦好吃……然后扭著腰枝晃著屁股揚長而去。她來的時候,多半是主任陪著侃。說也奇怪,她的高跟鞋咔咔一進屋,不一會兒戴著無框眼鏡,賊頭鼠腦的主任小腚掀掀地就跟了過來。所有的活都扔給雪潔一個人干,雪潔吃不消,向主任反映,主任說她沒來時就小張一人干,人家李艷后臺硬,又不會打字,在這兒只是掛個名,能拿人家怎樣?雪潔說,以前小張一個人干還行,打字活少?,F(xiàn)在什么學習科學發(fā)展觀,工作不知道增加了多少倍,一個人確實太累了。天天不停歇地打,頸椎都累痛了。主任總和她打著哈哈,說堅持堅持就過去了,他也沒有閑人安排,辦公室各人有各人的活。雪潔剛來不久,也不好意思深說,心里暗暗罵娘,說欺負老實人,肚子有了怨氣,心情便不爽。嘆社會的黑暗,人心的腐敗,沒人為自己撐腰,好幾次想打電話給方浩,想想還是算了,等有機會看到再說吧,這樣突兀地打電話給他,有可能他不接,有可能在忙著,又會沒好氣。再說他會幫自己嗎?他一直以穩(wěn)重謹慎口碑好著稱,未必會為自己出頭的。怕他說自己才干幾天就挑三揀四,毛病多。剛?cè)ド习鄷r,他曾囑咐過自己好好干的,還讓自己多練練打字,確實難以向他啟口。只好忍了,堅持堅持以后再說吧。
起早貪黑好容易熬到學習科學發(fā)展觀告一段落,這天晚上終于準時下班了,到了家,脫了外衣,從冰箱中拿出中午吃剩的飯菜,簡單地劃拉兩口,放下碗筷。一只手敲打著酸痛的后背,左右搖晃著僵硬的脖子向臥室走去,準備先上床躺一會兒,然后洗個澡,徹底放松一下,這些天忙的蓬頭垢面的。突然電話響了。竟然是方浩打來的,她一陣狂喜,又快兩個月沒見吧?連電話都沒通一個,能不想嗎?因為她忙,加上上次他在電話里吼,她輕易不敢給他打電話了。“你一個人在家嗎?”方浩久違的富有磁性親切的聲音。
“是啊,他總忙,就是回來也不會這么早啊,我曾經(jīng)對你說過的?”
“出來兜兜風?”
“上哪兒兜風?”
“海邊呀,海邊如今修得不錯,去過嗎?”
“沒有,好吧,我馬上下樓。”
雪潔趕緊套上風衣,急三火四地下了樓,方浩說他開車到她家樓邊的路口等她。
雪潔看到一輛黑色桑塔納停在路邊,還沒等她確認車號,方浩已經(jīng)搖下車窗,吩咐她坐后座。她明白是怕熟人看到,打開后門,跨了上去。方浩剛想啟動,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從車前走過,方浩搖下車窗笑著和他打招呼。那個人盯著雪潔看了好幾秒。方浩笑著解釋說:“她是稅務(wù)局局長助理張軍的妻子,我和張軍今晚有個飯局,這不讓我順路接她。”那中年男人笑著打著招呼走了。方浩轉(zhuǎn)過頭問:“不認識他嗎?他姓王,市政府的,你老公能認識吧?”
“不認識,我成天呆在家中,認識幾個人呀!我老公也未必認識。他認識的都是狐朋狗友。”
車剛開出不遠兒,雪潔的手機響了,她老公張軍在電話里吼:“操你媽的!你跑哪得瑟了,為什么不做飯?我吃什么?你媽個X的!” 雪潔看了方浩一眼,有些難為情,“我到同學店里坐會兒,你知道的,那個叫吳娟的,開著化妝品店的。冰箱里有飯菜,你拿出來熱熱。”然后掛了電話。“吳娟是誰?你老公認識?”方浩回頭問,“小時候的鄰居,張軍知道,吳娟的老公是他一個系統(tǒng)的。”“那你老公不會問吳娟,你去沒去吧?”“不會,他哪有時間管我?他今天不知怎么回得這么早,奇怪。”方浩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你老公總對你這樣說話嗎?沒有好氣?我可從沒對我妻子這樣。”“他就那樣,不會好好說話,這么多年了,我都不稀和他一樣。一樣的話,得天天打。”車開上了主路,兩旁看桃和櫻花綻放著一樹樹的燦爛,粉妝玉砌,白的、粉的、淡粉種種顏色嬌艷無比,清雅奪人。在黃昏的霧靄下,有一種扣人心弦的美,把小城妝點的宛如幻城。“工作還好吧?”方浩終于問到了工作,“累壞了。”雪潔趕緊把李艷的事說了,方浩嘆了口氣,“先干著吧,自己悠著點,就做不過來,誰也不能把你怎么樣。實在不行,過段時間換換別的崗位,這才干幾天,馬上動不好看。”雪潔點頭稱是。兩個人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著閑話,雪潔欣賞著外面的春景,正是人間四月天,到處是嫩綠的葉芽,一切在萌發(fā),充滿著希望,真令人心曠神怡呀!所有的不快都煙消云散了。她的心充滿著欣喜,她愛的人主動約她兜風,還這樣關(guān)懷著自己,還有比這更浪漫、更欣喜的事嗎?不一會兒,來到了濱海路,這兒什么時候也蓋了好多的樓,到處是高樓和廠房,更多的是尚在建筑的工地,只是在一處瞥到了海的一角,海水灰灰的,哪兒是藍色的?記得多年前自己曾和同學騎車到過這里,這一片全是蔚藍的海,很壯觀。一路上看到的也全是蘆葦和堿蓬子,不時飛起一群盤旋的海鳥,啾啾地鳴叫聲?,F(xiàn)在,蘆葦早已所剩無已,堿蓬子更難看到。車在一處僻靜處停了下來,這時天已黑了下來,方浩打開車門,走了下去。雪潔怔了一下,也打開車門,剛想下去。方浩跨了上來,關(guān)上車門,一把抱住了她,力量太大,兩個人倒在了車座上,方浩用力吻著雪潔,本來方浩就壓得她喘不上氣,又把她的嘴給緊緊吻住了,把雪潔憋得想喊喊不出,拼命掙扎,方浩大概看她的表情不對,松開了她,“壓到你了?”“你壓得我喘不上氣來,這里空間太小了,太不得勁了。”方浩興致減了許多,喘了幾口氣(地方太小,估計他也累到了),就要脫雪潔的衣服,雪潔沒有想到他所說的兜風竟然是做愛的代稱,在雪潔的心里,做愛一定要有舒適的環(huán)境、干凈的沐浴和充足的前戲??涩F(xiàn)在自已三四天沒洗了,有點難為情,況且在這狹小的空間,情緒還真受影響。不容她多想,外衣已經(jīng)被脫掉,方浩正在用力解她的束胸小內(nèi)衣,小內(nèi)衣扣子太多,非常難解。方浩試了一回就放棄了。只是幫著她把褲子褪下,然后扒下自己的褲子,進入了她的身體。狹小的車上空間讓她很不在狀態(tài),又擔心懷孕。方浩還以為她不喜歡這個姿勢,換了個姿勢準備再來,雪潔推開了他,“不做吧,也沒帶套子,我怕懷孕,再說這地方太窄小,不舒服。”看得出方浩有些掃興?;貋淼穆飞?,各懷心事,話少了許多,車剛上主路不久,突然“嘎”一聲猛地停住了,巨大的慣性使雪潔整個人搶到前座的椅背上,呆愣了好一會兒,半天才緩過神。再看方浩雙手放在方向盤上,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氣,一輛紅色轎車緊貼車旁飛馳而過。好險!差一點相撞,真讓人后怕。雪潔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第一次和方浩兜風,一會兒是遇到熟人,一會兒是老公打電話,這又差點出車禍。難道自己與他無緣?難道老天不允許我和他在一起?她的情緒低落起來,囁嚅著“都怪我,和你說話。”彼時,她剛打破沉默好象和他說了句什么。“有一點你的原因,主要責任還是我。”方浩平靜地說。她想他一定心里也很后怕,可竟然絲毫沒遷怒她,讓人佩服。如果是丈夫,一定拳腳早上來了。記起那一次,去醫(yī)院看婆婆,就因為自己拉了一下還沒開鎖的車門(以為他打開了呢),他狂罵了自己一路。剛剛她心里還不舒服,為方浩選擇在車里和她做愛,這讓她感覺他好象那些尋求刺激的男人,對她太隨便,太不尊重,感覺褻瀆了她對他的愛??涩F(xiàn)在,她為他找到了借口,如他這樣穩(wěn)重、有涵養(yǎng)的人,一定是沒有地方可去才這樣的,畢竟他在小城里認識人太多,不可能到賓館呀!
方浩把雪潔送到家門口的路邊,雪潔下了車,方浩囑咐她回去不要和張軍吵架,不管他說什么,都別和他吵,好好地說。她知道方浩怕因為他,兩個人吵架,那樣,他會不安心的。雪潔答應著轉(zhuǎn)身走了,心里暖洋洋的,心想他真是個好人,是個值得愛的人。
五
雪潔進家門時,才剛剛七點半,從半開的臥室門看到張軍躺在床上看電視,聽到她回來,一下子竄到客廳,眼睛瞪得溜圓,手指著她劈頭蓋臉地破口大罵,她記著方浩的叮嚀,一聲也沒言語。如果頂他一句,看他那架勢一定會象以往一樣拳腳相加的。前幾天,因為兒子玩電腦,他和兒子吵打起來,她不過替兒子說了句剛玩不一會兒。就挨了他好幾下猛拳。看到雪潔低眉順眼的樣子,張軍不知道是罵累了還是感覺象拍在棉花上激不起斗志,無趣了,住了口。雪潔如遇大赦,趕緊沖到衛(wèi)生間,淋了浴,到兒子那屋躺下了,自從兒子寄宿,她便一直在那睡。
回想剛才與方浩在一起的情景,一會兒喜悅,一會兒擔憂。回憶與他相識的一幕幕,心里涌起甜蜜與溫暖,迷迷糊糊睡著了。
第二天是周六,雪潔早早起來,洗洗涮涮,收拾完家。又上街買了肉和菜,準備晚上給兒子包餃子。兒子的寄宿學校每周六下午到周日上午允許回家,中午準備帶他吃肯德雞,上周就答應兒子的。
等兒子時雪潔麻利地把餃餡拌好了,張軍躺到將近十點才起來,簡單洗漱一番,也沒說上哪兒就推門走了。
將近十一點兒子回來了,十歲的兒子一見到母親就哇哇地說個不停,母子倆邊說邊穿戴完畢,趕往肯德雞。兒子都到她肩頭了,真快呀!脫了校服,穿著一身休閑裝的兒子象個明星似的,真精神!雪潔臉上放著光彩,心中裝滿期待。這些年要不看兒子和父母,活著還有啥勁頭。
吃完肯德雞,陪著兒子看了電影《哈雷波特》,然后又帶著兒子去購物,給他買了衣服、小食品等一些生活用品,又到新華書店,給兒子買了幾本書,才回家。
娘倆包了餃子,吃了晚飯,張軍也未回來。兒子早已習慣爸爸不在家,問都沒問,小嘴一個勁不閑著,邊吃邊和媽媽講著學校里有趣的事。雪潔望著兒子,非常欣慰,兒子懂事了許多,開朗了許多,以前總挨爸爸的打,還有他們夫妻總吵的原因,兒子感受不到家庭的溫暖,變得沉默、內(nèi)向、任性、自私、暴躁。不順心的時候還沖她發(fā)火。如今,兒子離了這冰冷的家,臉上有了笑容。令雪潔有了奔頭和期許,心情也隨著好了很多。周日中午兒子返校了,丈夫也沒露臉。其實對于她來說丈夫不在家更好,雖然孤獨,可是省心,自己看看書,聽聽音樂,做做家務(wù),想做什么隨自己的意。不必擔心他隨時隨地的吵鬧和動粗。他在家時,家里就象埋個不定時炸彈,雪潔總是戰(zhàn)戰(zhàn)驚驚、如履薄冰。
周一上班時,主任把麗麗分給了雪潔,說年底省里可能要來檢查,所以把麗麗給她,讓他們兩人好好干,把活干漂亮點,要人也給了,別給單位丟臉。麗麗也是辦公室的,之前雪潔打的文件大部分是通過麗麗送過來的,所以比較熟。突然給她增加了人,雪潔心內(nèi)疑惑,是方浩?他幫自己說話了?給方浩打了兩次電話,一次沒接,一次接了說了句開會就急急掛掉了。雪潔索性拋開了,管誰在幫自己說話,來了人就好。晚上時清也來電話說幾個文友要聚一下,讓雪潔參加。她答應了。
坎坷的生活經(jīng)歷和婚姻的不幸,讓雪潔的心靈屢受創(chuàng)傷。沒下崗時原單位一位領(lǐng)導為了給自己情人安排一份好工作,硬是把她從會計崗位上排擠下去,并造謠生事,說做了五六年會計的她不能勝任此工作。更可氣的是當廠長查問此事時,財會室的同事因為懼怕、不敢得罪該領(lǐng)導,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她說一句公道話。甚至攝于該領(lǐng)導的淫威孤立她。讓她看透了社會,看透了人心。這些年丈夫官升脾氣長,對她的蔑視、冷漠、背叛和踐踏。讓她更加認識到親情的淡漠,人性的偽善。她從單純、輕信變得自卑、防范。懼怕與人相處,懼怕受到傷害。只和幾個同學及朋友來往,單位的同事除了一兩個要好的,大多敬而遠之。職場上的勾心斗角、明爭暗斗、結(jié)黨營私早已讓雪潔厭煩。她是一個沒有野心的女人,況且她深知自己幾斤幾雨,有份安穩(wěn)的工作,能養(yǎng)活自己和兒子就知足了。由于平時沒啥應酬,加之老公總不在家,兒子也寄宿,她便有了大把空白時間,很多時候倍感孤獨和寂寞。在清也的鼓動下與文學結(jié)了緣,找到了釋放的空間。偶爾與文友聚聚,相互激勵切磋一通,或者天南海北侃一侃,倒也非常放松。緣于有共同的愛好,共同的話題就比較多。
幾碟素淡的小菜,五六個文友,倒也自在隨意。高強,雪潔見過幾次,初識印象不錯,感覺人很熱情。后來越來越感覺這人徒有其表,每每夸夸其談,胡吹亂侃,低俗勢力,即沒人文人的儒雅也沒有文人的錚錚鐵骨。今晚,又在吹噓裝大,還一個勁地拿雪潔開著庸俗曖昧的玩笑,讓雪潔更加厭惡。雪潔不理他,和葉小凡談得愉快,雖然葉長得丑陋。眉高顴高嘴向外突,大家都戲稱他山頂洞人。但他知識淵博、誠實真誠。楊麗瑩倒是與高強一唱一和的,楊是那種八面玲瓏的精明女子,與任何人都能成為朋友。雪潔有時替她累,總迎合別人不容易吧?清也雖然年齡最小卻表現(xiàn)的成熟穩(wěn)重、落落大方,兼顧著桌上的每個人,不薄此厚彼。
飯后,清也與雪潔一同走著回家,兩人的家是同一方向。清風微拂,月牙如鉤,空氣中蕩著丁香的芬芳。兩個人一路談著文學與文人的話題,竟然很多看法都不謀而合,比方誰的詩歌柔美,誰的小說耐看,誰的散文空靈。
“你和他斷了嗎?”快走到雪潔家門口時,清也突然問。雪潔睜大雙眼愣了幾秒鐘,“嗯……嗯,偶爾通通電話,我現(xiàn)在把他當哥哥……”雪潔結(jié)結(jié)巴巴地撒著謊。“這樣最好,不要陷進去,男人哪有幾個有情的?別忘了,我是男人,我最懂男人。保護好自己!”清也的眼睛在月色中亮亮的,面上并無表情。
六
方浩又好久沒了消息,上次嚇到了?不滿意了?或者另有新歡了?雪潔胡思亂想,患得患失。
周四張軍到南方開會去了,雪潔想正好試一下方浩,晚上下班后就給方浩發(fā)了短信,“他到南方開會了,我一個人在家,很想你。”等了好久并未等來回復,心想他不會來了。便百無聊賴打開了電腦,上起了網(wǎng)。
不多久“啪啪啪”似打門聲,聽錯了?有門鈴誰會拍門呢?“啪啪啪”又響了,雪潔疑惑地來到門口,透過門鏡看到了方浩,趕緊打開門。方浩邁步進來,兩人相視一笑。雪潔心內(nèi)歡喜,“沒想到你能來,還以為你不來了呢!”說著兩個人走近臥室,雪潔弓著身子準備關(guān)電腦,方浩從背后溫柔地抱住了她,“嗯……等會嘛!”她撒嬌??蛇@嬌撒得連自己都感覺聲音有些做作。好久不見了,竟然產(chǎn)生了隔閡?想起剛重逢時的坦然,有了感情時的焦灼、慌亂、甜蜜。熟悉時的踏實、舒適??涩F(xiàn)在又回到疏離、陌生的狀態(tài)。不禁輕輕幽嘆了一聲。說了幾句閑話,方浩就把她拉到了床上,一番猛勁的翻云覆雨,許是上次在車里受挫,這次要重振雄風。方浩第一次這么威猛,這么強勁。把整得她夸張的大叫。完事后,方浩從她身上下來后,直奔衣柜而去,剛才就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一直盯著那兒,正穿衣服的她露出了詫異的神色,卻見方浩一把拉開原本露著縫隙的柜門,掃了幾眼就關(guān)上了。她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想法,心內(nèi)象飛進了一只蒼蠅。“你不信任我?衣柜碰珠壞了,所以關(guān)不嚴。”方浩沒有回答,穿上衣服,抱了抱她,急匆匆地走向門口。邊穿鞋邊沖她笑了笑說:“我們見一面不容易呀!”她很想說因為你是大領(lǐng)導,總忙呀??蛇€是忍住了。她聽出他的話弦外有音,似在埋怨她當初不聽他的勸告離婚,單身相見會更方便。且不需要懼怕那個喚作丈夫的人。畢竟他們兩個都是官員,都是在社會上混的人,可能他心里隱隱地不安吧。勸她離婚大概是兩人第二次在一起時,那時他以為張軍還在農(nóng)村地稅所干呢,及知道他調(diào)回城里后,愣了一下,面上露出擔憂的神色,不過瞬間就掩飾掉了。然后問及了一些他們的婚姻情況,對她說他們的問題很嚴重,勸她離婚。她說我現(xiàn)在連工作都沒有,拿什么養(yǎng)活自己和兒子?他笑笑說也是。她找到工作后,他在電話里又一次勸她離婚,這回她回答的認真,她說這個問題她早就想過,兒子不同意。兒子用自殺來要挾,說那樣會被同學看不起的。唉!他沉默……其實離婚這個念頭不知在雪潔的心里翻騰過多少次呢,以前因為兒子小,怕傷到孩子,又幻想張軍隨著年齡的增長會變好?,F(xiàn)在兒子的態(tài)度反復無常,讓爸爸打得傷心時就說讓他們離婚。等兩人真想離時,兒子又哭鬧著不讓,兒子畢竟還小啊。其實真想離的話,兩個人完全可以背著兒子偷偷離掉的,可張軍不同意。雪潔明白張軍無論是考慮面子還是其它什么原因還是需要這個飯旅店的。如果雪潔一意孤行,就是想離,也可以起訴的,可現(xiàn)實和生活讓她無從選擇,孩子、老人、面子一系列的問題。如今自己已三十六了,可謂花殘柳敗,身懶心涼,如何能經(jīng)營第二次婚姻?況有誰會愛這樣的她?方浩嗎?他愛自己嗎?這個問題一直令自己糾結(jié),令自己不自信。況且他是不可能娶自己的,與美人相比,他更愛江山,況且自己早已不是什么美人了。他只知道讓自己離婚,他說過一句替自己未來打算的話嗎?想想如今的社會現(xiàn)實的讓人心酸,愛情早已是神馬浮云了,身邊縱然還有許多追求者,不過是一種欲望,一種獵奇罷了。雪潔的心早麻木了,離不離都無所謂了,丈夫在她心中亦可有可無,早無所謂了,她已經(jīng)好多年不再管他,不再主動和他吵架,他想做什么隨便。
方浩走后,雪潔眼前總是出現(xiàn)他開柜門的動作,非常傷心,他怎么可以把自己想得那么齷齪,眼淚都快流出來了。轉(zhuǎn)念又想,以前他不是這樣的,對自己說了很多心理話,包括和他妻子的一些事,還有工作上的。怎么突然變成這樣呢?難道有小人在他身邊說了自己什么了?有可能,小芹很可疑,小芹是方浩單位辦公室工作人員。和她是校友。兩個人性格不一樣,沒啥交情。雪潔性格穩(wěn)重、文靜,甚至有點懦弱。而小芹張揚、潑辣,穿著另類。屬風騷女人。上學時有個外號叫“摩登女郎”。那次去方浩辦公室,小芹看到她了,眼睛里分明射著嫉妒和仇恨的光芒。會不會是她對方浩搬弄是非了?有一次方浩竟然提到孫立波,讓她驚訝。孫立波是她高中同生,給她寫過一封求愛信。那信放在她的位里,她不知道是什么,打開看。被同桌宣揚了出去,為此她和孫立波都挨了老師的批評,其實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呢?顯然有人在方浩面前挑撥是非。她突然又閃出一個靈感,小芹和方浩有一腿,所以離間她和方浩?想來想去,也不能確定,雪潔畢竟對于人情世故比較遲鈍比較愚笨。就算是小芹做的,又能怎樣。十個她也不是小芹的對手。男人喜歡象小芹那樣風騷主動、會說謊會哄男人的女人。而自己心眼太實在,不會討男人的歡心。
七
方浩這次真如黃鶴一去不復返,雪潔老公又出了幾次差,雪潔都沒有把他約來,有時不回短信,有時回說在外地。雪潔怕他不方便打電話,大多用短信和他聯(lián)系。他的態(tài)度把雪潔整得不明所以,六神無主,這次難道真想擺脫自己?心中冒起了無明火,把自己看成什么了,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她給他打電話,不是不接,就是說有事或開會隨即掛斷,她根本沒有說話的機會。躲著她,來真的了?她繼續(xù)給他打電話,不是想賴上他,只是想討個說法,問個明白。電話終于接通了,她單刀直入:“你是不想再見我?想離開我?”“潔,我每次和你在一起,都很內(nèi)疚,我和你老公有時在飯局上經(jīng)常能碰到,大家稱兄道弟的。你讓我怎么面對他?”雪潔心里一震,有點理解他同情他了。可一想不對呀,想斷為什么不早點,為什么三番五次地和自己在一起,這話早就應該對自己說呀。“你怎么可以這么自私,既然這樣又何必當初。我那么信任你,覺得你和別的男人不一樣,覺得你有責任、有擔當才和你在一起,你怎么可以這么讓我失望。”雪潔氣憤地喘著氣,電話那頭一直沉默。她更加生氣,“你喜歡過我嗎?為我著想過嗎?你只是滿足你自己的需要吧?”“開始是喜歡的,后來……”雪潔的淚流了出來,這就是自己愛著的男人!還有什么好說的,“啪”地掛了電話。她忽然感覺自己好可憐,她念念相信的救星沒有救她出懸涯,反倒把她推入更深的深淵。這世上還有可以相信的人嗎?男人全他媽是混蛋。自己命真苦啊,一個城里的乖乖女,嫁給了一窮二白家住農(nóng)村的丈夫,他做了些什么,對自己打罵、冷淡、漠視還不夠,在親人、朋友、外人面前也讓自己抬不起頭。那些肉體折磨、精神痛苦的日日夜夜啊,自己怎么熬過來的。遇到方浩,雖然知道不能和他結(jié)合,但他的理解、他的愛情、他的慰藉,讓生活充滿了陽光和希望??墒乾F(xiàn)在……等等,他的愛情?不對,他對自己有愛情嗎?有嗎?是自己太渴望愛情了,把他偶爾的問候和關(guān)心當作愛情了吧?雪潔坐在地板上,搖搖頭,自嘲地笑了。一直以來都是自己拿熱臉貼冷屁股,對丈夫是那樣,雖然和他當初并無愛情,可傳統(tǒng)的自己對他一直盡職盡責,全心全意。對方浩更是一腔癡心,怪自己太傻。這世上哪有什么愛情,所謂愛情不過是自己的想象,自己愛上的不過是自己的幻想。其實潛意識里早就覺得方浩自私、霸道、忽視自己,因為太渴望愛情,總是對他抱著幻想、抱著希望,總強詞奪理地找出理由騙自己說他愛自己。現(xiàn)在幻滅了,夢醒了,再也不要相信世上有什么愛情。初戀時,趙明口口聲聲說愛自己,只因為別人的一句說自己有心臟病的遙傳便離開了自己。結(jié)婚時丈夫說愛自己,即使聽別人說自己有心臟病,表示能和她生活一天也是幸福的,多令人感動啊。方浩說欣賞自己愛自己,又有才又有貌,說雖然給不了婚姻,也會對她負責到底的。全他媽的謊言!需要你時口吐蓮花,編織彩虹,恨不能把月亮摘給你,不需要你時,漠然轉(zhuǎn)身,萬分決絕,絲毫不顧橈橈板那頭的你摔得鼻青眼腫、落入深淵。愛情,永遠不要讓我相信你!
世界在雪潔的眼里一下子又回到了灰暗,整個人心灰意懶、得過且過。清也看出了她的頹廢,也不問什么。只是有聚會和戶外活動時經(jīng)常喊她去,希望她多接觸外部環(huán)境,開心一些。她倒也去參加,臉上亦有笑臉,只是那笑臉分明浮現(xiàn)在陰云之上,任是誰都會看出她笑容下的憂傷。
清也有時看著她嘆氣,她說別管我,我就這樣。她喝酒,她上網(wǎng),也和一些男人打情罵俏,只是再也不動真心。一天,她接到了外地一個文友炫明的電話,在某市作協(xié)工作的炫明到鄰市開會,經(jīng)過本市。要見她一面,她爽快地答應了。
在網(wǎng)絡(luò)里他們已熟了,雖然不怎么聊,相識也有三四年了,都是江風文學論壇的會員,彼此是從文字上了解對方的。炫明文章寫得很好,從文章和交談中給人一種儒雅、蘊藉的感覺。是一個成熟、深沉、善解人意的男人。
窗外細雨潺潺,雅致的茶室里,炫明感覺到一絲壓抑,雪潔低頭小口喝著水果奶茶,極少說話。這個漂亮淡雅的女人莫非有什么傷心事?看她長長密密的睫毛覆蓋著憂傷的雙眼,那樣的楚楚動人,我見猶憐。“小潔,雖然我們沒見過面,畢竟我們神交也有幾年了,就把我當作大哥哥吧,有什么難事,說出來,說出來會好受些。”望著這個雅致、目光深邃的男人,雪潔這么多天的隱忍、堅強一下子崩潰,傷心事伴著淚水傾泄出來,因為他在外地,和她又不是很熟,所以她不必刻意隱瞞什么。他輕攬著她,任她傾訴,任她哭泣。他知道感情就是這樣,投入的一方必定要受傷,這道理他很早就明白了。以他的閱歷,以他的洞察,以他的能力,沒有什么他不懂、不能掌控的。他同情這楚楚可憐的小女子,她太天真、太單純、太相信完美。這世上哪有什么真情,不過是彼此需要,滿足一時的欲望而已。“你這么聰明,不會不懂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不是說‘只要曾經(jīng)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嗎?何苦鉆牛角尖呢?”回答他的是雪潔的抽泣。他撫了幾下她的后背,停頓了一會兒,看著低頭抹淚的雪潔,“蜘蛛是多么丑陋的昆蟲,很多人討厭它,但我喜歡它,它是一種多么智慧的小動物呀,它一生不停地結(jié)網(wǎng),可這網(wǎng)沒有一次把它自己網(wǎng)住,我們要向它學習,網(wǎng)住別人,自己永遠都是主宰。”這段話在雪潔的身上起了作用,她停止了哭泣,眨著大眼睛反復回味著。抬眼看到啟明切切直視她的眼睛,為剛才的失態(tài),立刻感覺到不好意思。坐直了身子,調(diào)整了情緒,兩個人轉(zhuǎn)到了文學上。
九點半了,雪潔提出告辭。炫明臉上有期待和不舍,雪潔沒有用他送,自己打車回家了?;氐郊业乃拥搅遂琶魅坞娫?,一會兒問她到?jīng)]到家;一會說去鄰市的車要等很久;一會說他不想走了,明早去鄰市也來得及。雪潔明白他想要什么,可她怕了,她不想,他離自己那么遠,無非是一夜情罷了,她不要。她雖然需要愛,但她還沒有開放到只要一夜情的地步,況且她已不相信愛情了,感覺與他做朋友更好些。
八
方浩在雪潔腦海里慢慢淡了,雖然心底的痛還是不可觸碰,可父母、工作、兒子,哪樣不需要操心,漸漸憂傷也會疲憊、也會倦怠的。生活回復了一種平常狀態(tài)。吃飯、工作、睡覺,仿佛一切和別人并無兩樣,只是生活中少了熱情與活力,但這樣平淡空白的感覺也不錯,雪潔是這樣認為的,沒有喜也就無所謂悲,不是很好嗎?看看書,上上網(wǎng),寫寫文章。最近倒是靜下心看過不少書,文筆也有了提高。唐詩宋詞的豪放婉約自不必說,《菜根譚》里更有許多使她一語驚心的精彩句子。對她影響最大的是曾仕強教授講解的易經(jīng),讓她懂得了順其自然、陰陽調(diào)和的道家法則,老子的《道德經(jīng)》如涓涓的小溪,讓她干枯、焦燥的心田,有了一絲潤澤。品味著“甚愛必大費”這句至理名言,她的心有所開悟了。萬事萬物都是從產(chǎn)生到滅亡,沒有什么能躲得過,愛情也如此啊,何況人家對她并不非愛情呢!
清也看到了雪潔文風的轉(zhuǎn)變,從以前的憂傷、焦慮轉(zhuǎn)為淡然、沉靜。想不到這小女人自己也能走出了陰霾,本想忙過單位這一段突擊檢查,在她身上多用用心呢!想到此,竟然有想見她的沖動,好久沒見到她了。打了電話,約了晚上一起吃飯。
在一家雅致的小餐館包間里,清也、清也的朋友,雪潔三個人喝興正濃,談興正健。清也的朋友突然有急事,先撤了。只剩下他們二人了。“你終于成熟了,替你高興!”清也舉杯和她相碰。她笑了笑,說聲“謝謝”。清也喝白的,她啤的。兩個人侃了一些閑話。感覺清也始終有點心不在焉,象是有什么心事,不開心的樣子。“有什么心事嗎?說給阿姐聽聽?”“沒有。”清也用復雜的眼神瞟了她一眼,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后又倒了一杯。剛才他已經(jīng)和朋友喝得不少了,眼睛都有點紅了,再喝會醉的,雪潔趕緊奪下杯,拖著他離開酒館。出租車到了她家樓下,她下了車,進了樓洞,卻發(fā)現(xiàn)清也跟在后面,他家還沒到呢!“你咋跟來了?”“回家這么早有啥意思,上你家喝點茶聊聊。”她撲哧笑了,這人不請自來。整了一壺茶,兩個人坐在沙發(fā)上對飲起來,清也喝得興奮了,海闊天空地談了起來,一會兒文學,一會兒軍事,一會兒講他個人的經(jīng)歷,這其間聽得出對婚姻的遺憾和事業(yè)的迷茫,這些遺憾和迷茫都是一帶而過的,輕描淡寫的。但聰明的雪潔還是瞧見了端倪,是啊,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呀,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清也也有不順心的事,平時他很少談到自己。雪潔與清也相識是在戶外網(wǎng)舉辦的一次活動中,記得兩個人只說了一兩句話,后來清也加了她的QQ。那一次他們聊著聊著清也還把雪潔惹火了。清也說雪潔在活動中太張揚,不過介紹她加入戶外網(wǎng)的女友帶她認識了幾個人,這就叫張揚?這小子太無理了,太狂妄了。清也解釋說他是開玩笑的。雪潔暈,剛認識就開玩笑。開始對清也的印象真不咋樣,感覺有點憤世嫉俗過了頭,說話尖刻、刺耳。接觸常了,覺得這人還不錯,大大咧咧的,人倒也真實。沒想到兩人不打不成交,竟然成了朋友。
抬頭望石英鐘,十點已過,雪潔最近注重養(yǎng)生保健,不愿熬夜,“喂,你是不是該走了,太晚回去,你媳婦會生氣的。”她對清也下了逐客令“我……我能不能借你這兒睡一晚,我和老婆吵架了,她把我攆出來了。”清也臉有些紅。她怔了幾秒種,“不行!回去向你老婆服個軟,如果不回,不是把事態(tài)鬧大了嗎?”“姐,你不知道,不怨我,不能慣她毛病,我不回去,讓她一個人反省一下。”“你倆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快回吧。聽姐的話。”“姐,你不懂,她太侮辱我了,我一定要給她點顏色看看。”“好吧,那你上你朋友家睡吧,你是男的,在我這兒不太方便。”“姐,我喝了這么多酒,外面好象下雨了,你讓我上哪去。”雪潔看看窗外,的確不知什么時候淅淅瀝瀝下起了雨??粗樵谏嘲l(fā)里一臉疲倦的清也,心也就軟了。“好吧,你睡主臥,我到兒子那屋睡。”“謝謝阿姐!”雪潔斜了他一眼,“快洗洗睡吧,我都困了。”說著打了個哈欠。
她起身收拾了茶具,清也往衛(wèi)生間走去,不一會兒,聽到了水聲。她拿了一套丈夫的睡衣放在了衛(wèi)生間門口。丈夫說是出差半月,也不知是真是假。清也洗畢,穿了睡衣出來。她才進去沖洗,當她穿著浴袍出來時,見清也還沒歇息,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呢!
“睡吧!早睡早起身體才好!”清也轉(zhuǎn)向她,臉上露出驚異和欣賞的神情,兩只眼睛亮亮的,臉上紅紅的。她剛要往兒子那屋去,被清也一把從后面抱住。“姐,我好想你!”不是被清也抱在懷里,她差點癱到地板上。“你一個小孩子,什么想呀,想的。我是你姐,別忘記了!”她在掙脫,清也抱得更緊了。“姐,我真得好想你,是真的……”他的話語在她的耳邊輕柔柔的,熱氣哈得她耳根酥軟。身子在溫熱的男人懷里震顫著、抖動著。心里明明要逃離要拒絕的,為什么身體卻挪動不了呢!太久沒有接觸男人了,身體在渴望、在召喚嗎?怎么辦?不可以這樣,不能這樣!自己已經(jīng)不相信男人!不相信愛了!她大口喘著氣,用力掙脫。清也的雙臂卻摟得更緊了。“你放開,放開!”她的聲音分明似挑逗,招來了他更多的熱情。“阿姐,你放心,我們不談愛情,我們只要性,你何苦這樣委屈自己呢?你是一個女人,不能沒有男人的愛。那樣對身體不好的!”她睜大眼睛望著他,癱軟地放棄了掙扎……“姐,不要怕,我會對你好的,讓你舒服的……”清也溫柔的聲音在耳旁呢喃……
九
雪潔想不到會和清也發(fā)生那種事,在她的思想觀念里靈與肉的結(jié)合才完美,才高尚,沒有靈魂碰撞的交歡與動物有啥區(qū)別?她后悔、她自責,她恨自己,覺得無恥。她想下不為例,到此為止,她躲著清也??汕逡膊灰啦火?,不接他電話,他會到單位找她。雪潔最終敗給了他的執(zhí)著?;蛘哒f敗給了自己的孤獨和情欲。每次她嘴上說不時,身體都會燃起熊熊火焰等著清也澆滅。她無奈、她不知所措,只能乖乖就范。孤獨寂寞就會饑不擇食呀,獨舞的靈魂需要陪伴,即使沒有愛情。可愛情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在這紅塵紛擾的世道誰會給你愛情?誰會給你純粹?誰的心不是一道難解的題?連自己都沒有答案,會給你一個承諾?一個解答?沒有菜就不吃飯嗎?沒有愛情更好,沒有牽掛,沒有負累,各取所需,誰也不欠誰。漸漸地她從開始的膽怯、羞愧變得理所當然、無所顧忌。
休息天,雪潔正在家寫一篇隨筆,電腦突然死機了,怎么也啟動不了。雪潔打電話讓清也來給看看,清也對電腦很在行。清也忙活了一會兒,修好了。那天天氣很好,初秋的陽光從窗戶射進來,激起了兩個人的情欲,纏綿了一回。清也起身往外走,剛走到大門,門忽地開了,張軍站在門外,兩個男人一個門里一個門外對峙著。雪潔一時嚇愣了,“我是來給你家修電腦的。”還是清也反應快。張軍嗯了一聲進來了,清也向雪潔擠了擠眼睛走了,好險啊!張軍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雪潔,看得雪潔有些發(fā)毛“電腦壞了?他不是你養(yǎng)的小白臉吧?”“什么啊,電腦壞了,他是來修電腦的。”張軍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沒再言語。她松了口氣,今天奇怪,竟然沒發(fā)火。擱以前一定會咆哮的。這以后,她發(fā)現(xiàn)張軍在家的時間多了起來,偶爾還做做飯菜。發(fā)脾氣的時候也少了許多。難道這人浪子回頭了?雪潔只是觀望著他,會不會又好兩天半,以前每每升職或求著她時也會表現(xiàn)幾天的。
轉(zhuǎn)眼元旦到了,戶外網(wǎng)搞了聚會。聚會沒啥意思,大家演了幾個文藝節(jié)目,便大吃大喝起來。雪潔不想?yún)⒓樱褐骼洗螂娫?,便來湊熱鬧了。清也也來了,和她坐在一桌。只見他一桌一桌地敬酒,認識的人還真不少呢!一抬頭,她瞥見敬完酒的清也向她身邊網(wǎng)名叫美人魚的美女使了好幾下眼色,走了出去。美人魚隨之也跟了出去。雪潔是多么敏感的人,她一下子明白了,原來這小子口口聲聲說只有她一個床伴,是欺騙她的。奇怪,她并未感覺怎么憤怒,只是自嘲地笑了一下。她知道她和他完了,她是不會再和他在一起了。她可以容忍和他無愛情,但她不能容忍一腳踏兩只船甚至更多的船,在性行為上她有潔癖,她要求對方和她好時不能有別人,她自己也始終堅持這個原則。清也這小子,還會玩這一手。也不能怪他呀,或許他對自己付出過真情,而自己對他從未有如對方浩那樣的感覺。清也有受傷的感覺才到別人身上尋愛吧?又一想,也許是自己太高看他了,他可能本來就是個花心的人。這又有什么分別呢?結(jié)果都一樣的。雪潔搖搖頭笑了,男人道行太高,自己太笨,總是看不懂他們,看不透他們。人心本來就難測嘛!男人的心就更難測了!因為男人總愛裝腔作勢,總愛虛偽說謊。
清也再來找雪潔時,雪潔不慍不惱,只說他們不合適,她已經(jīng)有了別人。清也臉上訕訕的走了。
十
張軍好久也不出差了,脾氣依舊保持得挺好,飯菜做得也似乎多起來,兒子回來時也常常陪在家里,甚至對兒子開始有說有笑了。這令雪潔很是刮目相看。這人竟然真得改好了?
特別是這些天,張軍每晚都會主動幫著她按摩肩頸。忘記是從哪一天開始的,她看電視時,他坐到她身邊按了起來,以后幾乎天天如此。剛開始她有些受寵若驚,除了說不用你按,甚至不知說什么。兩個人疏離了太久。在她的印象中有多少年沒有在一起談心、開玩笑、參加社會活動和出游了。他倆不過是住在同一所房子里的陌生人,彼此各干各的,一天說不上幾句話,甚至好多天說不上一句話。他突然對她這樣殷勤,她還真有點不習慣。隨著他的堅持,她的心竟然一寸寸暖了起來,雖然離愛還差著遙遠的距離,可畢竟邁開了一小步呀!
這天,張軍說要拉雪潔洗溫泉,她更是驚喜了。窗外蕭瑟的秋景第一次這么美麗這么迷人,蒼山連綿,不時有一簇簇火紅的葉子耀著眼簾。真是“樹樹秋聲,山山秋色”,正沉醉其間,張軍的電話猛然想起,他一只手開車,一只手拿起電話看了看,沒接。電話響了一會兒就沒聲了。隔了一會兒,又突地響起,他瞥了一眼放前座上的手機,還是沒接。那電話響了很久才停下,過了一刻鐘的時候,又再一次想起。張軍氣急敗壞地拿起手機,“喂,我有事,有什么事以后再說,就這樣,掛了。”坐在后座上的雪潔心情再也不能平靜了。她分明隱隱約約聽到一個女性的聲音,張軍為什么起初不接,接了又急急掛斷呢?難道是因為自己在身邊嗎?“誰的電話?”她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噢,單位的。”張軍簡短的答,不再言語。雪潔不由得想起以前,那是結(jié)婚半年后吧,張軍總在衛(wèi)生間壓低聲音打電話,或者接個短信就溜出家門,那時她好奇地問他,他說是單位的事,不想讓她知道,怕她跟著擔心上火。后來,親戚便在外地某景區(qū)看到了他和一個酒紅卷發(fā)的女郎游玩,還發(fā)現(xiàn)他和酒紅卷發(fā)晚上住在同一個房間,和親戚同住一個賓館。車顛簸了一下,把雪潔從往事中驚醒??磥?,自己太天真了,張軍最近的表現(xiàn)是從那次在家里見到清也開始的,他是怕一向聽話老實甚至有些懦弱窩囊的自己離開他,給他戴綠帽,才用討好的溫柔的表象來迷惑她,向她投煙霧彈呢!讓她陷在溫柔里,辨不清真?zhèn)?。這樣想著時,她搖搖頭笑了,他們婚姻的瓷器早就打破了,甚至他們連修補都懶得做,就一直這樣碎著放到一起。其實他們彼此都知道早已無從修補,因為碎得太厲害,已經(jīng)沒地方下手了。雖然在外面,他們努力裝作完好無損,甚至如今兩個人之間也裝作彼此努力,怕是誰的心里都明白他們已經(jīng)相距太遠了。
在房間里洗溫泉時,兩個浴缸緊挨著,張軍和雪潔倆竟然各洗各的,互不干涉。兩個人都才三十多歲,半年沒有枕席之歡的他們竟然對彼此的身體漠視到毫不感興趣,這是怎樣的夫妻呀!
要說之前雪潔還有一絲幻想,幻想有朝一日她會忘記婚姻所有不幸,與張軍重新開始,現(xiàn)在她是徹底失望了。這樣也好,她又可以當他不存在地生活了,不必迎合,不必過多的付出。女人愛上一個人會很麻煩的,會心甘情愿為他付出很多,而得不到回應。就會感覺心痛心累?,F(xiàn)在沒有了愛,生活最多少了些色彩,心無負累倒也輕松自在。
十一
除了工作,雪潔把精力都花在兒子和父母身上,還有文學創(chuàng)作和游山玩水。沒有人世間的愛情,寫作和自然山水就是她的愛情,她的心泉。她愛著它們,愛得熾熱,愛的瘋狂。寫作讓她心有所依,自我價值得以實現(xiàn)。而游覽山水讓她怡情悅性、心胸曠達,寧靜淡泊??吹耸篱g情的她決心努力生活,好好寫作,為將來游遍全國積累游資。想到此,她就渾身充滿了力量,游遍祖國的山山水是她很久以來的夢想。
確定了今后的目標,雪潔把生活安排得忙碌而有滋味。這不,春天來了,風柔了,草綠了,雪潔的心也振奮萌動起來。
早晨陽光真好,雪潔一身白色休閑裝,背著運動包,迎著清爽的晨風向勞動宮趕去。今天戶外網(wǎng)帶領(lǐng)大家到清甸賞桃花,在勞動宮集合等車。
雪潔到勞動宮時還太早,車還沒到,雪潔在廣場上也沒看到認識的人,就站在廣場的一角等待。“嘿!”山頂洞人葉小凡不知從哪里突然蹦到她面前,“你怎么來了?”她驚訝地問。“我也上清甸看桃花呀!難道就興你去?”山頂洞人笑著,“你咋知道我去看桃花?你也加入戶外網(wǎng)了?”雪潔又問“我就知道,關(guān)于你的事我都知道。”山頂洞人帶著一絲神秘眨著眼睛,望著他,雪潔忽然忍不住笑了,這時她感覺后背有一束目光象要穿透她地射過來,一轉(zhuǎn)身,與方浩的目光相遇,雪潔心一顫,收回了目光。重新拿眼偷望,方浩在相距四五十米的地方和幾個人站在那里,偶爾談?wù)撝裁?,旁邊有一輛大客車,不時有人在上車。大概是方浩單位也組織上哪去春游吧。這時雪潔又感常到方浩偷偷打量的目光,渾身不自在起來,拋下山頂洞人,跑向勞動宮門前的一門市側(cè)邊站定,呆在這里方浩看不到她。她穩(wěn)了一下情緒,想不到會在這兒相遇,一年多沒見了,他還那樣瀟灑、俊朗,剛才差點想奔過去和他打招呼,一想還是算了,況且周圍全是他們單位的人。“喂,剛才那個總盯著你的是誰呀?你干嗎跑這兒呆著呀?”山頂洞人狐疑地問,他竟跟了過來。“哪有人盯著我,我不認識!”這時,戶外網(wǎng)的包車來了,雪潔扔下山頂洞人向包車快步走去,“等等我,等等我!”山頂洞人邊喊邊跟在身后,雪洞望了他一眼,露出鄙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