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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言親情不言殤
來源: | 作者:李曉光  時間: 2019-12-03
  每到春節(jié),游子返鄉(xiāng),春運(yùn)爆滿,無非是圖個合家團(tuán)圓,其樂融融。但也總會有人不能如愿。生活不是一成不變的,木心說,人生就是時時刻刻不知如何是好。今年的春節(jié),我深有此感。已經(jīng)有了決定,心里還是空落落的。春節(jié)前,我沉浸在《最后一張簽證》激動人心的劇情中和木心的儒雅、豐厚、廣博里。除了按慣例做了年前的大清掃之外,我放任自己的麻木,麻木了就不知道疼了吧?今年,是我第一次在自己的小家過兩個人的春節(jié)。冷清。但也輕松,四菜一湯,開一瓶紅酒,如此而已。兩人所做的努力就是守夜,一直把“春晚”看到完。
  初三,我和弟弟全家一起回娘家,吃了一頓團(tuán)圓飯。我們努力營造其樂融融的氣氛,但無法消除禮節(jié)的成分。除了年前送去的年貨,我又拿了不少東西,臨行前,我又給她錢。這個比父親小二十歲的女人顯然沒有想到,慌忙推辭,說著都買那么多東西了,不用給錢了。幾番撕扯,我還是塞到了她的衣兜里。不然,我也給父親的,給她,他們倆個都更高興。盡管每次見到她,我心里都極不舒服。對母親一見鐘情的父親怎么就喜歡上了與母親完全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她了?她除了年輕,哪一點(diǎn)能趕上母親?但理智上,我明白。母親再好,也已經(jīng)不在了。老父不愿意跟兒女一起過,他一個人畢竟孤獨(dú),我那時頻繁回家,每次見到形單影只的老父都想哭,覺得他可憐。每天不打一個電話就放心不下。我希望能有個人在身邊照顧父親,在給母親下葬回來的那天,我和弟弟就已表明態(tài)度,只是那時父親堅(jiān)決地說他不找,說一個人該多自由。母親在臨終前也曾囑咐如果有合適的,讓父親找一個,起碼能給他做做飯、洗洗衣服什么的。這一輩子,一直都是母親照顧父親,家務(wù)活父親確實(shí)不擅長,也就是母親生病后期,父親才操持些家務(wù),會做飯了,但一個人難免糊弄?,F(xiàn)在,好歹飯不必對付,有個說話的人也免得寂寞。父親感冒時,是她燒炕、買藥、做飯,服侍左右。確實(shí)也讓我放心不少。這是好事兒,我有什么不開心的呢?是覺得他們不合適?是覺得父親背著我跟人家登了記不但背叛了母親,也沒把兒女放在心上?是覺得從此父親被另一個女人占有了,而與我疏遠(yuǎn)了?母親若知道內(nèi)心會是何種感受?我忽然記起母親臨終前的話“誰都別哭,顧活的!”歸根到底,她最放心不下的還是父親啊!我現(xiàn)在最大的心愿不就是讓父親高興,讓他健康長壽嗎?現(xiàn)在父親看上去很開心,似乎還年輕了,我看著不是也欣慰嗎?只要父親高興,只要她對父親好,我就該對她好。我努力這樣去做,但傷感不知何時便會漫上心頭,淚水不知何時便涌上眼眶。
  我告訴自己,讓父親過他自己喜歡的生活吧!我也該把精力用在自己喜歡的事情上。于是,我沉浸在《中國詩詞大會》中,從2016年的第一期一直追到2017年的最后一期。感受詩詞中的悲歡離合,也感念愛詩詞的人的人生百態(tài)。那些選手有身患絕癥的農(nóng)民,有來華留學(xué)的外國友人,有年逾古稀的老人,有天真可愛的兒童,有豆蔻年華的學(xué)子,有傳播知識的教師,每個人都在自己平凡的生活中體悟詩詞帶來的安寧與快樂。每個人的快樂又都牽動著全家人的快樂。其中有一位選手,因?yàn)槟赣H生病,放棄了在大都市工作的機(jī)會,又因?yàn)槟赣H病重,中途離場。人生經(jīng)常要面臨這樣的選擇,但在自己的愛好與親情沖突時,親情是不二的選擇。失去了工作和比賽的機(jī)會或許遺憾,但若失去了與親人在一起的時光,將追悔莫及。選手離開的那一刻,相信所有人都會在內(nèi)心哭著為他點(diǎn)贊,董卿與他臨別的擁抱與祝福也代表了場內(nèi)與場外的所有人吧!
  擦擦眼淚去看望姨姥吧!姨姥已經(jīng)八十二歲,盡管思維清晰、精神尚好,但今年已經(jīng)不再單獨(dú)去貿(mào)易城買菜了。她不但是母親離得最近的娘家人兼長輩,給了母親無盡的溫暖和慰藉,還在我們需要的時候收容過弟弟和我。八十八歲耳聾的姨姥爺至今不知母親去世的消息,那天,他一連問了我三次“你媽是不是有病了?以前總來,現(xiàn)在怎么不來了?”說著說著就留下了眼淚。這個普通的家庭,是我見過的最和諧有愛的家。我暗暗祈禱上蒼賜福這個家庭,愿姨姥和姨姥爺都能長命百歲!
  親人越來越少,也就愈加感覺親情的可貴。值得欣慰的是,姥姥這邊的親人并沒有因?yàn)槟赣H的離世而變得疏遠(yuǎn)。反倒覺得更親了。他們都對父親的再婚表現(xiàn)出足夠的寬容、理解和支持。老舅是在姥姥家與我家往返最頻繁的一個。我小時候,他常跟四姨一起來。后來,他趁工作之便來?,F(xiàn)在,他帶著大舅的兒子來。因?yàn)橛熊?,家屬也樂得同來。老姨、我和弟弟都比以前更有熱情接待他們。到了一定的年歲才發(fā)現(xiàn),有年代感的人、事、物更加動人。老舅說,這次他來,有兩個人是必須要看的。第一個是我姨姥,他的老姨,她比姥姥小六歲,她們姐妹的感情好得不得了,我們都有目共睹。如今姥姥不在了,但這份感情綿延不斷,他必須去看望她的妹妹。以前有句老話說“姑舅親,輩輩親,打斷骨頭連著筋。兩姨親,不算親,姨娘死了忘了親。”其實(shí)也不全對,不論什么親,只要在意,都一樣是血濃于水。第二個必須看的人是我爸,他的二姐夫。他們專程去農(nóng)村把父親接來與大家團(tuán)聚。老舅跟父親說:“盡管我二姐不在了,但你做了我四十多年的二姐夫,不管你找不找人,你都永遠(yuǎn)是我的二姐夫。我以后每年至少專程看望你一次。”父親聽了感動得熱淚盈眶。老舅今年五十五歲,當(dāng)年以八分之差與大學(xué)失之交臂,回到村小學(xué)教書。
  父親,用奶奶的話說“如果沒有當(dāng)年的特殊時代,我大兒子肯定能考上大學(xué)。”在農(nóng)村,他們倆個也算是文化人吧?我小時候,他們都是不善言辭的人,但每次我們?nèi)胰ダ牙鸭?,父親和老舅見了面就有說不完的話,常常秉燭夜談、通宵達(dá)旦,令旁人不解。也許,這就是知己吧!我感動于這份感情的愈久彌新。面對母親的娘家人,父親大概是有些心虛,話語很少。老舅一再強(qiáng)調(diào)“只要你高興就行,我們都能理解。”
  推杯換盞之時互訴衷腸,一餐接著一餐,每一餐都持續(xù)兩三個小時。還去了多年不涉足的歌廳,沒有太擅長歌唱的人,卻唱的唱,鼓掌的鼓掌,氣氛很是熱烈。主題就是我們不能讓這份親情變冷,我們要持續(xù)地親近下去。吃完最后一頓早餐,看著他們上了車,揮手作別的那一刻,心不再空落。只要我們曾經(jīng)擁有,只要我們在有生之年彼此珍惜,便無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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